【花果山】

    “报!”一猴兵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禀大王,圣佛来访。”

    “圣佛?可是大圣归来?”虽说石猴已经有五百年未回花果山了,阿马心里还是不免打鼓,急切地问来报的猴兵。

    “是大圣的师父,旃檀功德佛。”

    阿马一听不是那石猴,松了口气,可心中也有疑惑:这尊大佛甚少来此地,怎得今日突然登门?虽如此想着,但他仍整理了下衣冠,匆忙出去迎接。

    花果山外围,刚入山头的三臧正被嬉戏玩闹的猴子猴孙们围着参拜。从前,三臧唯有刚修成正果那会随着几个徒弟被他的猴子猴孙邀宴来过花果山一趟,认真算来,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正式踏访花果山,因而有些拘谨。

    不过这花果山不愧是个宝地,不止风景宜人,灵气也是世间少有的充沛,当得上钟灵毓(yù)秀,也难怪能以凡石孕育出灵猴来。

    “马帅不知圣佛来访,还请圣佛赎罪。”急忙赶出来的阿马虔诚向三臧行礼,似有些惶恐。

    五百年前,花果山迎回吾空宴会三臧曾见过这只眉清目秀的猴子,只是当时的三臧刚修成正果,在一群妖猴中总会想起取经路上那些要吃自己的妖怪,因而根本顾不得享受。不过马帅这个称呼听着倒有些耳熟,好似谁与他提起过——对了,是吾戒。

    吾戒常去功德殿,因此也与三臧聊得多些,每当聊起花果山时,吾戒总会神情严肃地叫三臧小心马帅。吾戒素来吊儿郎当,能如此郑重其事地警示三臧,想来此猴确实如他所言,与那心术不正的德善真人是一路子人。

    其实三臧对德善真人更是毫无印象,要不是他的好徒儿吾戒不厌其烦地提醒、要他一定要小心那狡诈奸人,他还记下了这号压根不识的仙人。也不知吾戒为何对这徳善真人如此怨愤,好似这位仙人连吃人的妖怪还不如。

    不过吾戒的提醒也并非无用,今日三臧不就对上马帅了吗?

    三臧毕竟已证佛果,又是猴王之师,自然受了他们这礼;只是想到吾戒之言,心中不由提起几分警惕。

    仍躬着身子的阿马自然也心中对三臧嘀咕:怪不得能与那石猴和猪头成为师徒,竟都一样不知谦卑,又或是这佛门众士就乐得见到猴族对他们恭敬哈腰?

    念叨归念叨,阿马心中明了,三臧一介凡人成佛,虽为金蝉子转世重修,但那场天地大变之时他还未降世,又怎会知道佛门与猴族的血海深仇?不过他毕竟是那石猴的师父,有那石猴在一天,自己就不得不在面子上对他卑躬屈膝。

    三臧也不与马帅多废话,直接问道:“猴王可在?”

    阿马神色怪异地看了三臧一眼,立马又变得低眉顺眼:“大圣在其洞府修行,小的现在是这花果山的猴王,圣佛不如先进水帘洞小憩,小的去把大圣请来。”

    “吾空另换了洞府?”三臧骤然失了神。

    “圣佛竟不知?大圣在证道佛位后便不管世俗之事,只是月月唤小的去问询一二。圣佛还是先进洞里让小的们招待一番,小的这就命人去请大圣。”阿马面上依旧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却生出诸多讽刺来。

    三臧只觉得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他的确不知自己的徒弟已换了洞府,吾空从未向他提及,他亦从未关心问过……他们师徒竟已疏远至此吗?

    阿马哈着腰实在太久,虽看这旃檀功德佛一副失了智的模样便知其并非故意,但还是在心里咒骂了他几句。好在三臧很快回过神来,他清楚这些猴子猴孙敬你不过只是因为自己那便宜徒弟。

    兽妖避佛,三臧也不好一直扰他们清静了,于是挥了挥手,叹过一声“阿弥陀佛”后便离开了。阿马自然不会虚情假意地留他,待三臧踏破虚空消失不见,便叫这群猴子猴孙各自散去了。

    三臧虽已离去,山头却仍有佛光残留,阿马虽无损伤,却觉得万般不适。

    其实自那石猴就佛果后,这佛光便对猴族没了影响,可他还是打心底里不愿见这被称为祥瑞的佛光。看着所谓圣佛站立过的地方好似花草都茂盛了几分,阿马心生厌恶,抬脚用力将那片花草踩了个稀烂。

    他不许这花果山的一草一木背叛于他。

    “哥哥何必与花草置气?”方才一直躲着的阿流不知何时站在了阿马身后,无奈劝道。

    阿马回头瞪了阿流一眼,毫不动容,只在心中回想着这位稀客到访让自己瞧着的一出好戏。

    自那石猴换了洞府已经过了五百年,这五百年间这师徒二人竟没有一丝交际?三臧的另外两位徒弟竟也未曾向他提及?阿马虽盼着这师徒几个早日分崩离析,可他直以为他们师徒情深,却没想这一路艰险换来的师徒情分原是如此脆弱不堪。

    想来也是:石猴一兽类,还是猴族,又怎会真有所谓的佛缘?至于三臧都另外两位徒弟,阿马虽不知他们所图为何,于他而言总归不是坏事,不然他还真得苦恼于如何离间他们。

    作为当时仅存的几位上古灵族,阿马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师徒几个,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身怀本事。他不是没试过推衍一众师徒的命数,可他那晓阴阳、会人事的天赋竟失了作用——看不穿那石猴也罢了,没想到与那石猴命运交缠至人,他也只能测出一片朦胧。

    仍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阿流许能看出,可他虽天赋异禀,却是个奉行和平、正义的夯货,即便阿马是他亲哥哥也不会在此事上帮阿马分毫。

    平时倒也罢了,此时的阿马简直越想越气,也不管阿流如何,甩手回了水帘洞。

    【西牛贺洲·功德殿】

    回到自己的殿宇,门楼挂着赞颂“旃檀功德无量”的牌匾,百年来三臧助了无数生灵,自然是当得上这赞言。可此时再看,又是另一番心情。

    西牛贺洲核心为极乐世界,这里不只住着诸佛菩萨,还有无数前世积满功德的善男子、善女人在此往生,虽仍是凡胎□□,但却能暂时登极乐。三臧是少有的新佛,刚入了功德殿便有无数人前来拜见,欲拜在其座下修习佛法。最初三臧自觉有愧都推拒了,百年后后来才陆续留下几个投缘的,因此他这功德殿内人虽不多,却还是有数十名声闻在的。

    三臧叫来在座下修行的比丘(满二十岁且受过具足戒的男性出家者),三言两语嘱咐了他们几句,说自己要闭关修行,又强调了数次不要叫人扰他后便叫他们也去闭门修心去了。等众人散去,他才匆匆入了内殿。

    施了咒法锁紧门窗,三臧一下瘫坐在草垫上,思绪万千。

    三臧的佛座前,无数虚空光团里投射着三千婆娑世界向旃檀功德佛祈愿的芸芸众生,可他已无力理会这些——他的心已乱了。

    三臧这几位徒弟中,吾空骁勇善战却是个急躁性子,吾戒好吃懒做好在心思良善,吾净任劳任怨不善言语,敖玉化为白马一路默默守护。他们是他最珍视之人,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似这些形容都与他们搭不上干系了。

    敖玉如今已归玉龙之身,留在了佛祖座下潜心修习。三臧与他虽占了这师徒之名,但其实从未教导过他什么,对他也不如其他三个徒弟那样了解;倒是他一路甘当坐骑,驼着你跋山涉水,功劳不比他那几个师兄小。也是自己的不是,竟略了他。

    吾净为人老实,虽在流沙河做妖的那百年也造下过不少孽,但他心思纯良,想来也有诸多不得已。取经路上,若不是有他这个和事佬,说不得师徒几人早就散了,这已求了十世真经也不知道还要轮回几世才能取得。

    吾戒贪食好色,观世音菩萨本给他取法号吾能,三臧又起了个别名八戒,希望他早日领悟佛门戒规。这呆子,非说“吾能”听着像“无能”,又想顺着师兄弟的字辈,这才嚷着大家叫他吾戒。素日里他呆头呆脑、看着憨厚,如今想来却是大智若愚,虽说他还是没改掉贪吃的毛病,但若非大智慧者,又如何能成就菩萨果位。

    吾空——不,该称他为斗战胜佛。那时还在取经路上,他突然转了性子,再未忤逆过三臧。最后这些徒弟中也只有他就位佛陀,三臧直以为是自己度化了他,可这度化怎得连师徒情分都化去了?最开始唯有这猴头陪三臧一路风沙,三臧虽对他的行为多有意见,却也真是对自己这位大徒弟的感情最深,一路念叨得最多的亦是吾空之名。可如今……

    他竟连换了洞府修行都不知会自己一声。

    突然,三臧想起吾戒曾问过自己:“如今这斗战圣佛,是猴哥吗?”

    当时三臧只当吾戒怕吾空成佛后压他一头,便没有在意;如今细想,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子们。

    不对!吾空虽证佛果,可他难不成比自己这转世灵童更能悟得般若智慧?怎得如今日日闭关、不理俗世,连他那些猴子猴孙都不顾了?

    三臧满脑都是那猴头,愈想气息却愈是紊乱,直至周天紊乱后才察觉不对。迅速盘膝而坐,三臧结法印一遍遍诵念《心经》,可这佛门中最是清心的经文此时却如魔音贯耳,念得他满额暴起青筋。

    直至汗水浸透了袈裟,他依旧没能静坐。

    一口逆血喷出,三臧的菩提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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