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洞府】

    金座有灵,每位尊圣的金座都由纯金打造,上面嵌着无数七宝,不仅对其的修行大有裨益,于战斗时亦有加持。一旦铸成金座,金座主人便相当于多了条性命;相应的,若主人出了意外,金座也会凋零瓦解。

    因此,佛门金座对三臧这般不擅打斗、专修礼法的佛陀而言尤其重要。就好比如今,虽他的雕着东方纹样的金莲佛座已是七宝暗淡、四周的净莲虚影亦呈衰败之相,但一路上护住三臧的心神还是绰绰有余。

    按理说,平日里这些佛门尊圣是不会将自己的金座带出门的,可菩提心破岂会只是令三臧无垢之身藏污纳垢这么简单?只看他出关后气息虚浮到连站都站不稳,若非有行善百年的福报支撑,怕是连爬都爬不动,如今也只能依靠自己这金座托着他去寻吾空了。

    然有灵亦是误事,这衰败的金座一路浮得慢慢悠悠,叫三臧恨不得也能一个跟头便翻到吾空跟前去。

    不知在宇宙中游走了多久,三臧终于随着灵药上残留着的气息停在了一方如世外桃源般的小世界外。

    这方小世界方位十分偏僻,虽地方不大,却是难见的灵气富饶之地,即便在西牛贺洲中也只有佛祖那大雷音寺所处的灵山可与之媲美。三臧尚未入界便已感受到了那磅礴溢出的纯粹灵气,只是惊叹的功夫,竟将他身上的疲乏缓和不少。

    这猴头竟能寻到如此隐秘的洞天福地,难怪能放下花果山的猴王,也难怪不稀得去踏功德殿的门。

    奇怪的是,不论九重天上的仙神还是佛门诸圣,都一定会在自己的居处设下重重禁制,就连玉皇大帝与佛祖都不能例外;可这方小世界外却无哪怕一道屏障或禁制,三臧甚至能轻易透过云层看清界内的流水青山、桃木竹林。

    不愧是昔日敢大闹天宫的斗战胜佛,也不知该夸他自信还是不拘小节。

    若只论对如今的三臧而言,那猴头未设障自然是好的,不然即便他还是怀着菩提心的大佛,想入斗战洞府怕也不是易事。话虽如此,现下的三臧分明能轻而易举地入界见那猴头,反而犹豫不决了。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如何开口问那猴头五百年前的真相;他不知那猴头会诚心迎他还是逢场作戏,也不知如何辨清那猴头是会坦白还是继续欺瞒……

    还有他如今这副落魄潦倒的模样,那猴头会否似从前那般为他急切担心?

    ……

    经琉璃闯入一事,六耳本放松了几分的警惕比从前更甚,在密室里待得时间也越来越少。这不,六耳今日只陪石心说了半柱香的话便出了密室,可他刚准备回自己的佛座上装模作样,却发觉竟有人在斗战小世界外多了一道徘徊的气息。

    “谁?”第一时间锁定那道气息后,六耳沉声呵斥,随即一个闪身追到了小世界外。

    可惜,六耳出界时那人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一道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气息,熟悉中却又带着些许陌生。六耳疑惑地连鼻子都皱紧了,在脑海中搜寻了好一会才对上了号——是他那便宜师父三臧。

    六耳与三臧毕竟只是半路师徒,故而这五百年来六耳确实与三臧刻意生分,但在明面上,斗战胜佛仍是旃檀功德佛的大弟子。虽不知自己那便宜师父从何处知晓斗战洞府的方位,但他既已来此,何故不入洞府寻自己?

    实话说,在从阿马口中得知三臧去花果山寻自己时,六耳除了疑惑,多少是有一丝动容的。而当下,这丝动容竟搅得他有些神烦。

    即便这些年二者来往再少,六耳也不至于反应许久才辨出三臧的气息,可他的的确确在三臧残留的那点气息中感到一丝令他下意识生厌的东西。可惜,六耳恍然时那道残存的气息已消散殆尽,他虽有意探明,终是无迹可寻。

    既然三臧不曾主动现身,六耳便只当他从未来过,自然也不会追去询问。

    也不知是身子太过虚弱,还是被这沉重心事扰得头脑不清,三臧竟忘了自己那大徒弟有翻天本领。因此,在三臧听到那声甚是威风的“谁”时,慌乱地调动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滴灵力,在那猴头神念锁定他之前飞快地逃出了百里之外的一个小世界藏身。

    万幸,那猴头未曾追来,可三臧也失落于他不曾追来。

    他不是没想过见那猴头一面,可明明没有任何阻碍,他的面前却似出现了一扇门。那扇门高大、巍峨、雕满了诱惑,却又散着令他无法承受地压抑和危险。

    他终究还是不敢赌,他怕自己这五百年都活成了黄粱一梦。

    【西牛贺洲·功德殿】

    为吾戒可否入殿,三臧座下修行的声闻们纠结了好一会,最终念在他是三臧弟子、又是他们惹不起的大菩萨,加之三臧出关后未留下禁门之言,还是由得吾戒进了功德殿。

    然而,待吾戒进了大殿,别说见着师父,连三臧的佛座都没见着。

    诸佛菩萨一旦铸了金座,便会悉心养护,若非逢佛节祭礼或特殊情况,佛门圣者几乎不会将自己的金座随身带着,大不了情急时召唤即可。吾戒未寻得洞府是个特例,况且他本就擅战而非礼法,随身带着金座无可厚非;可三臧向来文弱、不擅打斗,他的佛座于他而言最大的用处便是打坐修行。

    今日无人论法,三臧何故带着他那宝莲佛座出走?除非……除非三月前并非是吾戒看走了眼,三臧那佛座周围的莲影确实枯了!

    想到此处,吾戒深感不妙,唤来一名声闻仔细询问,这才知晓了三臧出关后的来龙去脉——出关后,他声嘶力竭地命座下弟子去礼阁寻斗战胜佛之物,而后便驾着自己的金座出了功德殿。

    他不会是去寻那猴子了罢?吾戒有些头大。

    真是个不省心的师父!吾戒自问自己这些年来功德殿直勤快,对三臧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可三臧为何有事藏着也不与自己说呢?

    且不提三臧为何要寻那猴子,单是斗战洞府所处的小世界之偏僻隐蔽,即便是曾去过两次的吾戒都得打紧了精神。听那声闻之意,三臧出关后的状态可是不容乐观,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即便有金座护体,一台已有枯意的金座怕是护不下一尊大佛。

    刚要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屁股都没坐热的吾戒起身便要去寻三臧。

    吾戒急着往外跑,迎面撞上了刚入殿的敖玉。

    敖玉对自己这位二师兄的性子也算了解,因而并未多想,只是好心提醒道:“二师兄小心。”

    吾戒见了敖玉更是来气——敖玉是师徒五个里除了三臧以外唯一留在西牛贺洲的,这几月却不见他来访一次,如今倒似算好了日子来登门,他怎能不气?

    连吃了一天的瘪,吾戒自然不会与敖玉客气,若吾净在场,定会觉得二师兄的话相当耳熟:“八宝天龙广力菩萨尚且记得本座,本座甚是荣幸。”

    敖玉无辜眨了眨眼,心中将自己这些时日做的能勉强与吾戒扯上关系的事全想了一遍——没有!他与吾戒上一次见面都得追溯道佛诞节那日了。

    敖玉愣了一会才问小心问吾戒:“师弟并未招惹师兄,二师兄何故……”

    吾戒冷哼一声,本想质问,转念又作罢。敖玉所居的化龙池毕竟在大雷音寺里,免不了常见佛祖,三臧近况,还是先不要叫佛祖知道的好。。

    憋屈的吾戒叹了口气,向敖玉赔罪,语气却十分敷衍:“师兄方才话重了些,师弟莫要介怀。”

    “怎敢与师兄计较。”敖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掏出一份请帖,“二师兄既正好在功德殿,倒省下师弟去四处去寻。下月初三是家父万岁寿节,诚邀二师兄赏光来西海小聚。”

    吾戒看了一眼请帖,却未接下。

    他们师徒几个里,除了师父三臧是正统佛门弟子,四个徒弟皆出身仙家,就连那做过几日弼马温的猴子亦如是。若未得正果便罢了,可如今他们不是菩萨就是佛陀,按着佛门规矩是该斩断前缘、不会俗世的。

    吾戒倒是听敖玉说过佛祖念着他孝心不易,年年都允他回西海为其父敖闰祝寿,却也不曾邀过吾戒他们。今年虽是敖闰大寿,怎得如此大张旗鼓,竟给自己也发了贴?

    敖玉看出了吾戒的顾虑,言明此事已被佛祖应允,吾戒这才犹豫着接下请帖,却没忍住朝大雷音寺的方向瞟了一眼。

    敖玉只当自己没看见二师兄的神色,见吾戒收起请帖后往大殿里走去:“师父何在?”

    吾戒伸手拦住了敖玉:“毋需再寻,师父不在。”

    敖玉也诧异非时非节的三臧会出门,却未多疑,只是又掏出一张请帖交与吾戒:“既如此,只能麻烦师兄替我交给师父了。”

    连三臧都有请帖,吾戒更疑惑了,但自己都收了,断然不能再还回去,于是替三臧收下了请帖。他不知那位世尊到底有何算计,总归不可能要他们师徒的命;况且,虽收下了请帖,到时候去与不去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二师兄这眉头怎得越皱越紧了?”一向稳重的敖玉拍了拍吾戒的肩,“师弟僭越,欲向二师兄赠言几句。师兄脾性虽……散漫,却心怀正义、大智若愚。师弟自能看出师兄欲潇洒世间,因而以糊涂换世间至美;然师父性软,易琢磨不定,需一位明辨是非者常伴身侧。”

    “如此,倒只能麻烦二师兄替师兄弟们劝慰师父了。”

    吾戒被这话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珠子望着敖玉,敖玉却点到为止,行了个佛礼便要告退。

    “敖玉。”直到敖玉行至殿外,吾戒才醒过神来,“师弟话里有话,所欲何为?不如说个明白。”

    敖玉回头看了吾戒一眼,故作轻松:“二师兄多想了,师弟还要给大师兄与三师兄送请帖,便不多留了。”

    “师弟且慢。”吾戒有万千疑惑,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抬手在虚空一捻,一片半枯的菩提叶便飘落于他掌心,随即他指尖微动,在菩提叶上留下一道密文,“劳烦替我将此叶捎给吾净。”

    “是。”敖玉并未窥看叶上密闻,收下菩提叶后便礼身拜别,而后便化为一颗愈来愈远的光点。

    吾戒眯眼望着已不见身影的遥远天际,只瞧见青天白云之中悬着一轮耀眼的烈日,好似敖玉眸中之瞳。方才敖玉回头的那瞬,吾戒分明在他那闪着金光的瞳孔里寻到了一丝莫名的哀凉。

    那是漫溢的慈悲都藏不住的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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