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宫】

    西海龙王敖闰寿宴当日。

    不过隅中,水晶宫内便已门庭若市,各路见过没见过的神仙都到了。

    徳善特意挑了个吉时赶往西海赴宴,将玉皇大帝赐下的贺礼与他自己另行备下的那份一并交与礼官。随他并非西海龙王敖闰的宴请宾客,可敖闰见来到他后也得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徳善清楚他这是借了玉皇大帝的面子,但常是奉承别人的他听着那几句客套话也是真觉得舒心,因而与敖闰客气了许久才入席。

    早就守在店内的敖昔自然也看到了徳善,但她此时心里有“鬼”,在察觉到徳善向她这边投来许久的异样的目光后尤其是,因而并未主动与徳善打招呼——敖昔十分清楚,徳善盯得并非是她,而是她身旁的阿流。

    明知不妥,但敖昔昨日去花果山时还是邀了阿流,要他今日定要来赴约。不提阿流的性格如何,他本可只凭猴族与龙族间的纠葛本也能顺理成章地拒了敖昔,却耐不住心上人软磨硬泡,终究应了下来。

    为保险起见,敖昔特意叫阿流打扮成一普通仙家的模样,还将敖玉之前赠她的佛珠给了阿流,借此隐去阿流身上猴族的气息。可人形的阿流相貌还是太惹眼了,即便幻形身上也遮不住出尘的气质;若非敖昔身边都是女使,她都想叫阿流扮成跟着她的小厮,以方便他们行动。

    幸好,今日的西海龙宫实在热闹,除了德善这个熟人觉察出了敖昔的局促,其他人都没能顾得上她。当然,这与她是个不受宠的废柴公主有脱不开的关系,只看摩昂大太子身边与她形成的鲜明对比便可知。

    被德善发现还好,敖昔最怕的是碰见她那菩萨三哥,奇怪的是她昨日从花果山回到西海后便再未寻见过他的身影。

    敖昔与徳善眼神示意,二者凭着多年默契瞬间了解对方意思,而后敖昔便拉着阿流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阿流无奈地叹了好几口气,浅笑着问敖昔这是何必;敖昔只白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回他,便见海底佛光萦绕。

    来者是旃檀功德佛三臧与净坛使者菩萨吾戒。

    焦急难耐的三臧实在等不及,不到午时便急着叫吾戒带他赶来西海。

    不论念在三臧与吾戒是敖玉师门的面上,还是因为他们乃佛门尊圣,敖闰都亲自来龙门相迎了。然而,三臧今日来赴宴并非为贺敖闰大寿,以他近来的境况也着实顾不得与龙王寒暄,思索许久也没蹦出几个算得上祝贺的吉利词。

    幸有吾戒早做准备,拿出了两份三臧从未见过的贺礼交与礼官,又与龙王客气了几句,替三臧周全得差不多后才入了龙宫。

    西海龙王说到底是仙家,因而吾戒看到了不少在九重天做神仙时认识得老熟人,其中自然少不了他那旧相识德善真人。与敖闰一样,各路神仙不管出于何种缘由,见了三臧与吾戒少不了要来客气拜会,三臧全当看不见,满心只顾着在人群中寻觅,却始终未见得他所念之人的身影。

    那猴头许要迟来,三臧如此自我安慰。

    吾戒知道三臧在等谁,也随着三臧环视过几圈到场的宾客,甚至一直关注着殿门的动静却,却一直没能找到那猴子的身影。吾戒想坦白告诉三臧恐怕他得失望了,毕竟那猴子自成佛后便日日缩在自己的斗战洞府中,除了佛节与三臧诞辰外再未听说他曾赴过谁的宴;可一看到三臧满怀期待的模样,吾戒就开不了口,生怕三臧又变回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

    不提那猴子也罢,吾戒也未寻得吾净的身影,但吾戒并不担心自己的这个师弟,一时他与三臧的确来得早了些,而是吾净并未与他递过不来的消息,西海与流沙河不算太远,吾净迟来片刻也说得痛。

    当然,吾戒也发现了作为西海龙王之子、亦是将他们邀来之人的敖玉一直未现身,倒是看见了敖玉之妹敖昔。

    敖昔倒也称得上是吾戒的故人,牵线之人便不得不提那自吾戒进入龙宫后便一直默默注视他的徳善真人了。其实以吾戒当时在九重天的地位,真真是瞧不上这生在地界的龙女的,要不是看在她救过徳善一命的份上,吾戒定然不会记下这么个小辈的姓名。实际上,吾戒与敖昔着实不算相熟,不过能让当初的天蓬不出言挤兑已经算敖昔有本事了,在吾戒与德善反目后二人便彻底没了交集。

    想起这些旧事,吾戒恨不得在水晶宫的地砖上凿个缝钻进去了,只能眼不见为净。可许是因多了敖玉这层关系,敖昔时不时便往吾戒与三臧这处瞥,三臧是真没看见,吾戒却不好再装看不见,于是冲敖昔点了点头,算替自己与三臧向敖昔打了个招呼。

    敖昔见状也向吾戒规矩地回了个礼,而后便收回了视线。吾戒倒是没忍住多往她那边望了两眼,倒不是因为敖昔,而是与他的前好友徳善相似的缘由——敖昔身后站着的英俊男子。

    吾戒觉得那人十分眼熟,可他记忆中从未认识过如此年轻、面容精致的白发男子,每当凭着感觉呼之欲出时,又会被一股熟悉气息挡了回来。

    今日这龙王寿宴果然怪得很!

    吾戒只当自己恍惚了,为避麻烦,他带着三臧寻到一处较为隐秘的角落里落座,未承想那替玉皇大帝来贺寿的德善竟贱兮兮地坐到了对面。吾戒递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德善倒也知趣,并未来与攀谈。

    徳善心里苦:上次被吾戒打伤的地方还泛着疼呢!他又不是活够了!

    吾净今日是真的不想来赴这个宴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莫名重伤的琉璃;而他虽姗姗来迟,终究还是到了西海的原因,也是因为琉璃,这还要从吾净昨夜与徳善畅谈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沙河宫说起。

    吾净回去时琉璃已经醒了,也不知该说吾净喂下的那些灵药药效强劲,还是琉璃的意志太过坚定,吾净脚还没踩着流沙河底便看见这扶着门等他的琉璃。吾净怒目圆睁,又对这个姑奶奶打不得也骂不得,于是跟自己生起了闷气。

    琉璃见状又一顿委屈哭泣,令她本就虚弱的病体雪上加霜。吾净只能服软,可琉璃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让吾净今日带她来赴宴,吾净自然不肯答应,然后就看到颇有铁骨的精灵琉璃将他刚喂下去的药都吐了出了……

    二人僵持不下,吾净甚至没机会找什么小鱼小虾替他来西海送一趟贺礼,直到临近宴时,吾净终于答应了这个犟种。因此,八宝金身罗汉菩萨吾净从出门到踏进龙门,全程都心不在焉,连半路碰上了观世音菩萨都未及时察觉。

    说来也巧,一向豁达的观世音菩萨近来似乎也有什么心事,只打了个招呼便没了下文。两尊大菩萨就这样一路无言的进了西海龙宫。

    吾净直奔着佛气最浓的角落行去,同为佛门修士的观世音便跟上,果然找到了三臧与吾戒。几人互相见了个礼便各自入座,而吾净自然也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徳善,做了个极不明显的欠身示意。

    敖昔自然也看到了这两尊活菩萨的到场,她虽有佛缘,却也不是非得每一尊都去拜的,可怪事还是发生了——天生感知敏锐的敖昔在自家三哥的三师兄落座时感到了一道熟悉却慌乱的视线注视着她。

    吾净虽与吾戒一般也做过天神,但她当时的关系与徳善并不好,所以敖昔与吾净之间是真正的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可当真切感到视线的敖昔疑惑望向吾净时,吾净却正好背对着她,故而敖昔确定方才那道目光绝不可能来自吾净,

    怪得很!怎得近来只要遇见佛门中人就会出现些令自己摸不着头脑的事?

    阿流见敖昔蹙眉,立马关切问怀;敖昔摇头说无事,心中却惴惴不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在吾净的九转佛珠链里乱窜,可是叫吾净追悔莫及。然而此时的西海龙宫神多眼杂,他只得用手轻轻搓了搓项上的佛珠以示安抚,等宴后回了沙河宫再问。

    就这样一直等到宴会开始,在座众人都没见到斗战胜佛与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的面,众人神色各异:

    三臧的失望之意全然写在脸上,只关心他的大弟子。

    吾戒担忧地盯着三臧,皱紧的眉头却代表着他心中亦有盘算。

    吾净与徳善无意间对上视线,徳善眼中是谨慎和对吾净的警告,吾净眼中是不安与明白徳善意思后的心虚;至于被藏在佛珠里的琉璃,已经彻底力竭昏睡了过去。

    观世音菩萨虽仍带着祂的标志性微笑,瞳孔却比常日里幽暗许多,也不知何时能惹得祂如此惆怅。

    相对来说,敖昔的心思便单纯许多,她只是奇怪自己的菩萨三哥为何到现在还不露面。

    阿流绝对是场上最平常心的一个了,但下一秒他也成了局中之人——来者是与猴形的他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连气息都一般无二的白首金爪猿猴。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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