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宫】

    昨日阿马回到花果山时天色已晚,故而兄弟二人并未互通消息,阿流虽意外,但转念想起昨日大圣的传召便已了然。阿马也一眼看到了化作人形的阿流,但相比疑惑,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玩味——准确来说,他望向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阿流,而是敖昔。

    敖昔甚少去花果山寻阿流,昨日去的时候阿马又刚好不在,故而这是她第一次见阿流的同胞哥哥。因此,即便敖昔在阿流下意识的称呼中已经推测出了阿马的身份,她还是惊讶与阿马与阿流如出一辙的样貌。若非今日这兄弟俩一个猴形一个人形,只怕连她都难以分辨谁是谁。

    三臧师徒几个也看到了阿马的到来,三臧不死心地往阿马身后望了好久才垂下眼眸;吾戒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对三臧的担忧重了几分;吾净因与六耳交好倒是没觉得,当然,他此时也无心顾及这些。

    阿马是特意赶晚来西海送贺礼的,此时的西海龙宫高朋满座,迟来的他自会吸引所有宾客的目光。他扫视一圈,并未与任何人打招呼,确定三臧师徒到齐了后才冲着主位上的寿宴主角躬身行礼。

    “参见西海龙王。”阿马起身,随口说了几句祝寿词,“花果山猴王阿马代斗战胜佛贺龙王大寿,祝西海龙王福寿安康、天伦永享,如松柏常青、日月恒存。”

    西海龙王敖闰早便从敖玉嘴中得知给那难缠的猴子发了请贴,故而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得那猴子没来时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嘴上还是要客气询问:“敢问圣佛尊驾何在?”

    “大圣喜静,在洞府修行,但大圣心系龙王,于是派小的为龙山送上贺礼。”阿马将手中木盒捧高。

    “斗战胜佛费心了。”敖闰笑着命礼官收下木盒,十分给阿马面子,“劳烦猴王了,还请猴王入座,尝一尝我西海的席面。”

    “多谢龙王,然大圣此前已嘱咐小的切莫叨扰龙王,小的只能谢绝龙王盛情了。”阿马欠身,“贺礼既已奉上,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阿马说罢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转身,敖闰却又叫住了他:“猴王且慢。”

    “龙王可有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想向猴王询问一二。”敖闰看了看场上宾客,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犬子敖玉昨日便被斗战胜佛请去,至今未归西海,不知是因何事耽搁了?”

    闻言,众人都望向阿马,其中又以佛门那几位与敖昔的目光最为炙热。

    三臧那几个不知,敖昔昨日回来时是去寻了敖玉的,结果听虾兵蟹将们说她离开不久后敖玉便被一个自称阿马的猴子请走了,说是斗战胜佛有事寻他。敖昔本来没当回事,可今日敖玉未归、斗战胜佛也没来赴宴,她终归还是担心的,若西海龙王不问这嘴,她都打算一会儿偷溜出去问问阿马了。

    阿马皱了皱眉,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竟少见地说了实话:“小的……不知,小的见大圣时只得龙王贺礼,并未见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敖昔眉头紧蹙,阿流赶紧握住了敖昔的手,眼神却未移开自家哥哥;三臧、吾戒、吾净,甚至观世音菩萨都在心里打起了鼓,吾净甚至不由自主地用手攥紧了项上佛珠;坐在对面的徳善则是眯眼思考。

    敖闰心中也存疑,但眼下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没有为难阿马:“既如此,还请猴王回山后替本王谢过斗战胜佛;若遇犬子,劳烦猴王让他递个信回西海,也好叫本王放心。”

    “龙王所托,小的必然带到。”阿马再次行礼告退。

    一众宾客都在顺势夸赞西海龙王护犊情深,敖闰皆笑着回应。有几个神仙为了捧龙王的场甚至拿甚少见斗战胜佛送礼说事,这一来倒是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起哄的神仙也越来越多,都在问敖闰能否借他的光开开眼,一睹斗战胜佛送得贵礼。

    见众仙盛情难却,敖闰自然不会在此时扫兴,于是笑呵呵地命礼官捧来斗战胜佛的贺礼,当众打开。

    此时,离龙宫宫门只剩几步之遥的阿马勾起嘴角,竟放慢了脚步,偏又无人注意他的动静。他转头望去,果然见方才还喜气洋溢的西海龙宫瞬间变得比凡间闹市还要嘈杂、混乱。

    阿马对于西海龙宫此时的评价绝不夸张,甚至可以称得上保守——凡在场的神佛无一例外都炸开了锅,他们有的震惊、有的呆滞、有的悲伤、有的在窃窃私语;西海龙王更是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上,没有半点寿星的喜庆,

    佛门诸圣那边也都动静不小:三臧定睛瞧清盒中贺礼后直接匿不住气息,将自己面前的桌子炸了个粉碎;吾戒既愤怒又悲哀,扶住三臧怕三臧冲动;吾净眼中更多的是震惊,向坐在对面徳善真人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徳善却也十分诧异,其实徳善昨日便有些不好的猜想,却没想到会如此惊心,只能担忧地望向敖昔……就连观世音菩萨也不可置信地愣了许久,而后才垂目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三臧终究还是没有压制住浮躁的气息,心脏如同骤停一般喘不过气来;众神佛慌乱且聒噪的争论声传入他耳中,更是扰得他心神不宁。三臧心底不由地生出一丝杀念,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他,教他恨不得将眼前一切化归尘土。

    吾戒急忙在三臧耳畔念起《心经》,可三臧依旧挣扎。此时也算有了理由,吾戒便顾不得旁人发现三臧的异常,直接拉着心不在焉的吾净与观世音菩萨一起对三臧念起《心经》。

    万幸,有观世音菩萨这尊《心经》创造者坐镇,三臧终于安下心神,可吾戒却还是从三臧变得凶戾的双目中看到一抹血光闪过……

    敖昔在瞧见那“贺礼”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麻,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不可能!

    明明昨日从花果山回来时,自己的寝宫里还摆着一碟白玉酥,整个西海,只有他会为她特意去凡间买来她爱吃的点心。

    在龙王敖闰都因为她天生无灵力而放弃她后,只有他不离不弃地守护在你身边,陪你长大:“昔儿不怕,还有三哥会护着昔儿。”

    是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她修炼,见证了她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为庆贺昔儿修得半身人形,今日破例带昔儿去寻宝!”

    她终于完全修成人身的那天,他比她还要开心激动:“一晃眼,昔儿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娇娥了。”

    ……

    “昔儿此生只管做一尾游龙便好。”——可她不想做一尾孤独的游龙……

    “是昔儿陪伴了哥哥。”——可明明是他一直陪伴着她。

    “昔儿,尔余憾否?”——她还有好多好多遗憾,她还想跟他一起寻宝、一起游遍四海、跟他说一些长大后不好意思再跟哥哥提起的小女儿家的心思……

    “来日若是思念哥哥,便来此处看看罢。”——可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

    她又忆起了敖玉刚回西海时带她去无根荒境所说的话,还有他突然热络的态度,好似早知道自己有此大劫。可笑她流连温存,还以为是与他重归少年,甚至不曾好好与他细说过她压在心里的话。

    敖玉是最宠爱她的哥哥,亦是她最依赖的至亲,他于她是兄如父,如今竟……

    与敖玉经历过的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敖昔痛得快要窒息了。

    不对——三哥已是等觉的大菩萨,距离妙觉也仅一步之遥,这世间已没几个人能伤他,更别提要杀了他!除非是三清那三位天尊或玉皇大帝出手,又或是西天那几位大佛——对了,大佛!

    敖昔尽力控制住自己剧烈发抖的身子,狠狠盯向佛门那几位尊圣所在之处。

    三臧这位弱柳师父便罢了,吾戒与吾净顶上的佛光都没敖玉这个师弟浓厚;观世音菩萨虽有可能,可祂毕竟于敖玉有恩,祂没有理由对敖玉出手……

    敖昔差点忘了,她的三哥还有一位骁勇善战的猴子师兄亦成佛了。

    是了,无论是看到了她看不见的异象现世的阿流,亦或是近来行为乖张的敖玉自身,就连九重天与西天、乃至龙族,唯有一人能将所有人联系起来——斗战胜佛。

    佛?他竟配成佛!

    豆大的泪珠不断从她已经爬满血丝的眼中涌出,敖昔突然转头瞪向阿流:“流帅可有辩驳?”

    “我……昔儿,我不知道!”阿流面色惨白,听见敖昔的质问后更是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敖昔笑了,笑得极为凄凉,“所谓贺礼,可是你的猴王哥哥亲手捧来的,这世间有谁不知花果山乃斗战胜佛嫡族?流帅以为,我哥哥的命仅凭一句‘不知道’便可抵了?

    悲怒交加之下,敖玉抬手扇了阿流一个巴掌,随即便要冲向阿马搏命。阿流一把抱住了敖昔,教她冷静,可她该如何冷静?

    在那精致木盒之中摆着的,是一颗温润无瑕的白色龙纹舍利子。

    斗战胜佛送来的“贺礼”,是她最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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