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吃着饭,抬眼看老夫人,“这赌不赌的其实也没差别。”

    老夫人摇头道:“可你若一直这么闹下去,我们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深,一个家族若是人心散了,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昨儿许月观和许嵘予被借题发挥了一番,闹了个天翻地覆,要一直这么闹,几个孩子就会相互生出怨怼,再被有心之人乘机而入,许侯府也就完了。

    “行吧。”越冬说,“我与侯府割席,那换一种说法,侯府与我割席也可以吧。”

    老夫人眼里都是笑,“那我可要与你约法三章了。”

    “好说,你有一个要求,我就也有一个要求。”越冬道。

    老夫人点头,说:“你的行为不得使侯府置于危险之中。”

    “我的父母亲人不可受到这件事情的任何影响。”越冬道,又着重说明:“说的是潭州府郑家一家和梁稚月。”

    免得来日在这父母亲人四个字上模糊概念。

    老夫人没有一定要越冬和那户人家老死不相往来,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侯府对许月观的感情相似,而那位绣坊老板梁娘子,她既真心待越冬,越冬自然也该回以真心,这正说明越冬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老夫人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不可使侯府名声受损。”

    越冬张口欲言,忽凑近了问老夫人:“这个名声受损怎么算的?翻墙算不算?”

    老夫人瞪起眼睛:“若非昨日月观和嵘予相继上门给你闹事的机会,你打算翻墙去做什么?”

    越冬坐直回去,“这就不想告诉您了。”

    “哼。”老夫人状做生气,“我总会知道的。”

    越冬道:“名声受损这个范围可大可小,我觉得不影响但你却觉得有影响,这怎么算?”

    老夫人沉思一会儿,看了眼越冬,衡量着怎么说才好,越冬便自己猜起来:“翻墙不算,昨天那场闹剧呢?”她观察着老夫人的表情,给出结论:“也不算。”

    “打架斗殴?”

    “造谣传谣?”

    老夫人略微有些不赞成,但也没十分反对。

    越冬忽然不猜了,再猜下去,别没猜出来不说,倒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老夫人看她不继续猜,便道:“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与人无媒苟合,私定终身。”

    越冬垂下眼睛,脸上的笑意不减:“婚姻啊。”她又抬起眼睛看老夫人:“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吗?值得我苟合私奔?”

    老夫人听了越冬的话越发笑得开怀:“就是要这样想才好,女子难为,更要多为自己想一想。男人嘛,多得是,这个和那个区别其实并不大,自己过好了最好。”

    “你的要求呢?”老夫人问越冬。

    越冬想了想,道:“其实我只有一个要求。”

    老夫人说:“就这样把自己的软肋凸显出来,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越冬道:“我拥有的太少,一旦失去就是玉石俱焚,而您在乎的太多,瞻前顾后做不到破釜沉舟。我把我的底线告诉您,只要侯府不去触碰,我们就能好好说话。”

    老夫人看了越冬一会,说道:“你的确是我们家的孩子。”

    越冬笑起来,“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感觉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没有实证,一切都是空谈。”

    老夫人没有再提滴血验亲的结果,越冬并不认可那个结果,但是在越冬抵达上京之后,侯府只能认定那个结果没有错,也不可能再做一次滴血验亲,从许侯爷带着许逢予出京寻人那一刻开始,越冬就已经注定要以许侯千金的身份活下去。

    玉佩、红痣作为实证,现在完全消失不见,而从清净观后山翻出来的尸骨,只能证明侯府的孩子确实去到过郑家村,但到底是不是被何小芝捡走的越冬,其中的可能性太多。

    虽然他们都认为越冬就是侯府的孩子,但是确实没有强有力的证据。

    至于说容貌,越冬确实有些像许侯爷和侯夫人,但是就像她所说的,许月观也像。

    “老夫人还有什么要求吗?”越冬问。

    老夫人道:“不要再气你的母亲了,她十月怀胎生你不易。”

    越冬道:“我从未气过我的母亲。”

    “我说的是这座侯府的女主人,我儿子的妻子,我的儿媳。”老夫人道。

    “您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嘛。”越冬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适用于府上所有人。”

    如果有人送上门犯蠢,就不能怪她了。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疼,越冬说:“您不能只要求我,而不要求其他人,这不公平。”

    “你又不承认是我的孙女,又要和我要公平,既然不是我的孙女,我又为何要给你公平呢?”老夫人反问她。

    “我没所谓,只是最后谁先受不住那可就难说了。”越冬放下筷子,结束这顿不知道算早膳还是算午膳的饭。“再说了,是你们要我做侯府的女儿,又不是我要做的,连个公平都舍不得给,那岂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老夫人摇头苦笑,家里的孩子都懂事听话,就是许嵘予也不过只是有些淘气,如今越冬一来,她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怕是只会剩下鸡飞狗跳了。

    越冬和老夫人约法三章,定下了赌约。

    老夫人虽然是为了解决问题,但其中也有纵着孙女玩乐的意味在里面,而越冬她是真的想要和侯府割席。

    原本她就是为了和侯府彻底断开关系才跟着许侯爷到上京来。她不想和他们有关系,但她躲不开,哪怕她去到天涯海角,许侯府只要有心,就会找到她。躲不开,那就只能迎头而上,彻底斩断所有的联系。

    许侯府找回女儿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那么她不是许侯府的亲生孩子这件事,也要闹得天下皆知。

    一老一小交谈完之后,都觉得自己达到了目的,紧张地气氛也松缓下来,老夫人看着越冬,她不刺激人的时候,看起来会事个乖顺的孩子。

    越冬不喜欢之前那个院子,她希望自己可以住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

    越冬有软化的迹象,老夫人也不好步步紧逼,在找到越冬为何不愿意认归侯府的原因之前,最好大家都能各退一步,相互之间留下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

    先前那个院子她不肯再住,归置新院子需要更多的时间,在此之间,越冬就只能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不过越冬并不太在意,其实在住在哪里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只要在许侯府,她总是难得自在。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越冬在窗边小榻上补觉,老夫人赶她出去走走,别成天闷在屋子里,越冬充耳不闻。

    她把手上层层叠叠裹着的纱布给拆了,其实比较严重的只有两处而已,其他地方都还好,昨日那个大夫小题大做把她两只手都给包起来,叫人以为她伤得特别重。

    老夫人趁越冬睡着了,悄悄来看了她的伤,少女的手臂很纤细,她拿起来就像没有重量一样,上边散落着很多细碎的伤口,结了浅浅的痂,好好养着,倒是不会留疤,就是有两处比较深,看着就疼。

    她轻手轻脚地给越冬上了伤药,又把严重这两处包起来。

    岳嬷嬷扶着老夫人出去,轻声说:“守夜的人说小姐一晚上没有睡,怕是心里不安。”

    老夫人道:“逢予这回做得太过,这一打,只怕这姐弟俩更要离心。”

    “小姐到底是见了血,如若不严惩,京里关于小姐不是亲生的谣言恐会愈演愈烈。”岳嬷嬷慢慢道,“再者,这也是在安小姐的心,要让她知道,府里看重她,在乎她,她才能安心。”

    老夫拍拍岳嬷嬷的手,没有说话。

    只怕是难。

    侯府的夜里很安静,越冬午后睡多了觉,这会儿也睡不着,就拥着被子在床上靠墙坐着。

    被安排守夜的侍女被她赶走,屋子里有个人陪她睡,随时随地等着她有可能的吩咐会让她觉得有一种被盯着的错觉。

    她不喜欢,夜晚已经是她难得的独处时间了,她不希望连这一点时间也被无关的人侵占。

    很久之前,她也在这间屋子里住过,那时候她刚被许侯爷接回京城,处处小心害怕,头一日见老夫人,就被她留在身边照顾。

    老夫人是个儒雅温和的老太太,其实许侯府上下都是这样的性格,不急不躁,温和有礼。

    当初她也是这样,一开始是拙劣的模仿,后来才慢慢变成她的习惯,她以为自己已经融入进了这个大家庭,父母慈和,兄长爱护,和许月观相互理解相处融洽,就连许嵘予一开始虽有所敌视,也从未恶语相对,后来出门在外若遇上她被人折辱,他亦会为她出头。

    她出嫁那日,许嵘予红着眼睛喊她姐姐,半大少年不好意思在人前哭,只敢躲在背地里,偷偷流眼泪。

    她真的觉得他们把她当做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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