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川的灵魂极力拖拽着碎片之身不让瘴邪逃离,在朏朏的灵力回拢下慢慢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但瘴邪作祟,一股冲劲企图把他们都拖进揉骨水里,白槎蓦然惊慌:“小心!”他瞬回到树干里,抽长出枝叶要把朏朏接住,可惜迟了一步。

    “哗啦——”

    朏朏跌进揉骨水里,绵密的气泡升腾,茸毛大片大片脱落,皮肉被水中不知名的东西腌得细疼细疼着,还有冰凉又沉重的一股力量一直把他往下压。

    “主人……主人……”映川在呼唤他。

    ……

    “吾兄,别来无恙……”这是另一道慵懒妖娆的声音,同样来自身体里,确切的说是从镜子里传出。“吾兄,还记得我吗?”

    朏朏猛然睁眼,双目漆黑可怖,不留余白。

    这时,一条水袖如蟒缠身,剑影出鞘般迅捷将他卷出了水面。

    一阵暖烘的光感从头掠到脚,浑身阴冽寒气随之消失,水渍皆干。

    朏朏转醒过来了,“我……没变成骷髅?”他略微惊诧,说话语气不似往前那般毛躁。

    出岫直言:“要不是白槎潜入水里抑制了揉骨水,你瞬间就肉销骨立了。”

    “是吗?那他,会怎样?”

    “成你的替死鬼。”出岫随口忽悠。

    “为何?他的真身就在此,日日汲取揉骨水,怎么会……”朏朏居然着急内疚了。

    出岫上下打量着他,觉察到一丝异样,遂悄悄开了神眼——一双眸里浅浅的紫色光映出一只四角白鹿,温柔洁净貌。

    好家伙,又是一头上古灵兽——夫诸。

    这玄魇之主金贵的嘴巴,光拣珍稀动物吃吧?可是朏朏呢?忽看水面浮着淡红血色……

    难不成是它的这副身子骨被侵蚀殆尽了,所以不得不换上夫诸之躯顶替。

    “怎么办?我又害人了,我得去救他!”此夫诸一向胆小纯良,不经吓。

    跟它天生自带霉运体质有关,走哪都会害人遇洪,溺水而亡。在下界没少挨打,这是夫诸一族稀缺的主要原因,没有之一。

    出岫看着眼前人,眷吾的脸、夫诸的手足无措,实在忍俊不禁,“好了。”

    她一把挽住要跳下水的夫诸,对他慢慢道来:“白槎有一位恋人名为丰羽吉,他们一直相爱相守着。

    可惜丰羽吉的族人嬗,也就是期春君的坐骑,几千年前逃离契生崖,反叛仙族,藐视天威,连累羽人一族被罚,镇压在这水里,终日哭泣不止,经年累月泪水溶于水中渐渐厉害,可腐蚀万物。”

    故而此水名曰揉骨,需白槎树灵沉底方能消解。

    “那他真死了?”

    “没有,恋人沉沦于此,白槎也就扎根在水畔默默陪着丰羽吉。

    子夜冢里镇着一尊宝物,仙帝就令白槎好生守护,一直没出过差错,后来赏了他一副晶身,可入水而保性命无忧。

    那晶身是宝莲灯碎掉的一瓣莲花,可以吸走水中戾气。但也要排回水中,既保证他自身心性不被影响,也能让揉骨水持续威慑觊觎子夜冢中法宝的人。”

    “所以白槎没事?”

    “嗯,下去陪陪受惊了的丰羽吉,过会儿他自己就上来了。”

    夫诸终于敢舒口气。

    出岫浅笑:“那我现在该叫你朏朏呢?还是夫诸?又或是眷吾?”

    “我是……夫……朏……”他的脑子跟嘴巴都没商量好,露馅了但又觉得没有完全露馅,仍嘴硬:“我不知道,瘴邪来势汹汹,你不在,诸仙也不见踪影。偌大的仙族,还要我一只宠物出来挡灾,我,我就是吓糊涂了。”

    嗤,真是有趣!占了人家夫诸肉身不说,性情也保留下来了,小心翼翼得可爱。

    “要不第一次找到你时,我会说有事求你?当初屠妖之战,本来可以阻挡妖怪遁逃,一举歼灭。结果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纰漏,百妖倾世,混迹人间。

    为了掣肘他们,部分仙人以触犯天条被贬为由,下界与凡人通婚,培育一代代天生灵力的后裔,暗中与之抗衡。还有的……

    总之,天庭上,仙家已所剩无几。方才下界乱糟糟的百废待兴,更有诸多蹊跷事要查,实在分身乏力。

    所以,我需要一个力量强劲的盟友,协助我尽快覆灭妖族。”

    “你敢信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眷吾也放弃了挣扎。

    “我信你始终忠于期春君。而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相信期春君。”出岫一直把那骨扇幻成耳坠戴着,现在取下来点化进眷吾的眉宇间。

    一片明晃晃的光芒里,慢慢显山露水,苍翠欲滴的浓绿,空气里暗香浮动。

    然后眷吾就看到了期春,三步一回头引着他来到一处雅致且阔派的府邸,大门前樟木匾额上题写着:幸宅。

    那是他小时候的家啊!

    但听期春虚虚幻幻的声音:“眷吾,我把你爹娘的魂魄封存在宅中祠堂香案里,二老的尸身也在□□园林湖底,不系舟上有暗格,启动里边的机关就能把湖里的冰棺带出来。

    还有中堂门两楹上的对联是还魂符,烧成灰兑水给二老服下即可还阳,他们将还是疼你爱你记着你的。

    家中积蓄富足,吃穿不愁,我还备了诸多灵丹妙药,受伤了,身体不适时服用,任何症状都能治愈。”

    期春悠哉地走遍了幸宅,最后推开一扇门,进入属于小小眷吾的房间,“记得早些回家,我安排好了一切,足以让你们一家三口在人间好好过一生。”

    静默片刻后,期春手中凭空出现了辜胄剑,他将其挂在梁柱上。

    “……眷吾,对不起啊……说要带你成仙,接你到天庭一起济世,却都食言了。反而还伤了你,一定很恨我吧?可是那时候别无他法,我不狠心对你动手,就会是别人对你下死手。

    我说下次见到你,会带着辜胄剑……放心,可绝不是想要杀死你的,我要让它替我保护你。我也懂,我都懂,当时你是不愿意让我祭剑,只是阻止的方式极端了些……

    在逃亡路上吃了很多苦吧?现在的你,还好吗?看到这些的时候,千万不要负疚什么的,不用惦念我。

    虽然我已经死了,反而是种解脱,真的!妖族有必死的理由,只是杀戮旷日持久,我也害怕了,心不坚定,有点想逃避。

    但同样,我不后悔,从不后悔成仙,因为我是真心想要守住人间,守住我的信徒……你,和你们……”期春如沐春风地笑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

    幻境到这戛然而止。

    眷吾抬起手掌扶额,慢慢滑下来遮住了眼睛,但控制不住颤抖的下颌和眼泪滴落。

    “记忆恢复后,我又偷偷去过契生崖,想要守着期春的尸骨。可我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他的痕迹,辜胄剑也找不到。

    新任山灵说,他从未见期春和嬗去过,也没有任何仙人坐化其间。我就只能到处打听嬗的下落……”

    难怪,那天灭杀嬗后,他也出现了。

    出岫把眷吾揽进怀里,轻轻抚拍他的后背,“我从嬗的记忆里看到,是期春君让她将自己炼化成骨扇去寻你,可时间太久,还没能找到,嬗就发现你爹娘的魂魄快散了,不得已夺取妖元增强灵力,以护住他们。”

    这些记忆碎片出岫提前隐匿起来了,当时给众妖看的只能是嬗作恶的一面。

    她很懊悔自己当时杀伐果决,容不得谁人辱没仙族,揭穿秘辛。

    不成想,嬗死的时候,用灵犀术传给她一句话:“为一个夙愿,我违心多活了几千年,多谢神女成全,我终于可以去找主人了,真的好想他啊……”

    若知道她的行事理由是这般,定会让她走得更安详些,绝不拔毛扯发,徒增她的痛苦。

    想来,所谓的反叛,也只是嬗为了隐藏主人徇私的秘密,保全他要保护的人。

    “那你现在要去人间吗?”出岫眸光流盼,她希望他摇头。

    又想起期春君说过的话,长久的杀戮,杀死自己保护过的无辜生灵,毁灭它们的种族,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既然期春君希望你独身事外,也好,把你的毕生修为给我吧!然后用眷吾的身体下凡和家人团聚。”

    “我没想好,我不知道……”眷吾把头埋进出岫的肩窝,这是他当朏朏时最爱干的事,但每次都被出岫打跑,这一回倒和和静静的贪享了片刻。

    回到琢荒神殿,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再没有提起去留问题了。

    眷吾换上夫诸兽的躯壳,有了怯懦的性格,但也没改掉朏朏粘人的毛病。

    也许是这家伙自己放纵,养成的坏习惯。毕竟可以确定的是记忆和灵魂一直都是他本尊的。

    从前,怕暴露行踪,被仙家追杀,他保留了每一种猎物的天性,便于自己模仿它们的生活习性进行彻彻底底的伪装,已经形成一种本能,随换随变。

    以至于在时间的推移下都忘了本我。

    这一日,惊秋神飞上神址,见到人模人样的眷吾,就说:“你镇压瘴邪有功,本座会在三重天新辟府邸,你不日便过去住吧!”

    “啊?”眷吾连连摆手,十分不愿:“这……这不是我的功劳,算白槎的,我不配有府邸。”

    惊秋神负手,冷言道:“你已修成人形,男女有……”

    话音未落,一只圣洁的夫诸兽就乖乖巧巧匍伏在面前。“我没有修成人形啊!从来都没有。”它赶紧朝出岫抛眼色,但反遭鄙视。

    没出息,还是玄魇之主呢!看到曾经的子民居然支棱不起来?

    眷吾也很无奈,谁让夫诸兽天性窝囊,他的威严都是被这副躯壳给阻绝了。

    出岫没管他,径直将惊秋神迎进殿内。

章节目录

神明降临,但灭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熙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熙耶并收藏神明降临,但灭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