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即明将韩飞星按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把玳瑁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他长长的头发。

    “师尊,你喜欢这个宅子吗?”

    韩飞星左右转头,屋内的陈设古旧又鬼气,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了屋外,照得窗棂透出了一片红光。

    不知哪儿来的高高树影映在纱窗之上,尖锐的树杈张牙舞爪,风吹得一片鬼哭似的叫。

    他垂下脑袋,任由金即明梳他的头发:“喜欢的。”

    金即明将他的头扶正,正对着铜镜,又摸了摸他丝绸一样的长发,顺畅地一梳到底。

    韩飞星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金即明,她低下头,认真地梳着自己的长发。

    以往面上的不驯与桀骜,一夕之间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面上温和的笑意。

    韩飞星深知自己这个徒儿绝非善类,她笑得如此甜蜜,其中必有古怪。

    然而......

    她笑得太好看了,就像云中挂着的若隐若现的皎月,就像数九严寒中乍然升起的暖阳。

    韩飞星双手攥拳,乖乖地将双手放在了自己双膝之上,眼睛盯着铜镜,跟着其中的金即明左转右转。

    金即明一边给他梳头,一边凑近他耳边,道:“师尊,你要是喜欢这个宅子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送给你。”

    呵气如兰,那股香味甚至具现化地萦绕在了他的四周。

    韩飞星耳朵痒痒的,见她凑得如此近,韩飞星忙不迭地躲开,一抹红色立刻爬上了他的脸颊。

    虽然如此,原本沉浸在温馨气氛中的他,立刻心底一凉,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韩飞星果断道:“白鱼玉佩,不会给你。”

    金即明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手上倏然间加大的动作,还是出卖了这个稍显稚嫩的魔族皇太女。

    韩飞星头皮一疼,整个人被拉扯得向后仰去。

    他重重地砸在椅背上,见此,金即明立刻放手,去按摩他头上的穴位。

    韩飞星没有看铜镜中的金即明,他知道,即使镜子中的她面色无异,但是其实心里早已经快气炸了。

    金即明面色和缓地按压他的头皮,纤长的手指力度非常之轻,跟先前的动作简直是天差地别。

    韩飞星又含羞又舒服,一会儿被摸摸耳朵,一会儿又被摸摸后颈,如果他现在不是人而是条狗,没有人类基本的羞耻之心的话,他已经快要高兴地哼哼直叫了。

    金即明继续开口:“师尊,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特别、特别想要的那种,蛟龙的筋骨、长蛇的鳞片......”

    韩飞星差点脱口而出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但是仅仅一瞬,他就从这虚妄可笑的幻想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

    韩飞星缓缓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金即明一愣,不由得捧起了韩飞星的脸颊,韩飞星坐在椅子上,仰头与她对视。

    金即明几乎要失声尖叫了:“你又恢复一些了!”

    她的长发垂在了韩飞星的脸上,韩飞星双眼迷离地看着她,头发扫在自己鼻子上、嘴上、眼上,痒痒的。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金即明将手缓缓移动到韩飞星的脖子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地掐着。

    她记得,那里不久之前,还有一个漂亮的血洞。

    可惜,如今愈合得彻彻底底,那里只有雪白的皮肤,干干净净地不留下一丝痕迹了。

    “那么,师尊,你有什么想杀的人吗?”

    韩飞星的喉结上下滑动,迷惘地看着金即明脸上绽出的微笑。

    “无论有多少人想要杀掉,我都可以替师尊动手。你在梨古门里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些,特别不喜欢、特别讨厌的讨厌鬼吗?”

    金即明越凑越近,手上力道也越来越大,二人鼻尖几乎都要碰上,韩飞星被掐得快要翻出白眼,但也并未有一丝挣扎的动作。

    只是很乖顺地坐在椅子上,任凭金即明施为。

    金即明见他并不反抗,又是高兴,又是愤怒,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的胸口热到发疼,口腔中充满了呛人的血腥味。

    热血之毒是《天魔换骨大法》的后遗症,哪怕剥去修为重修,这毒也会一直跟随着躯体。

    金即明深吸一口气,将口腔中的鲜血悉数咽下。

    从小到大,发病的次数并不算少,此时,她已经很习惯了。

    此时,韩飞星的玉牌又开始发出了闪烁。

    由于毒发,金即明的双手不断抽搐,见此,她立刻松开双手。

    手腕与手腕不断交错,十指就像是关节处各被一段细线拴住一般,不断挥舞着做出扭曲的动作。

    “咚!”

    她感觉她全身的骨骼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狠狠拍到了门框之上!

    红色灯光照着她半边面庞,张牙舞爪的婆娑树影映在她的背后,让她看起来像个精神癫狂的美艳女鬼。

    “咯、咯、咯......”

    金即明咳着血,从门框上渐渐滑落而下,眼睛死死盯着韩飞星。

    “师尊,你是要去哪里?”

    “是副掌门,你怎么了?”韩飞星急匆匆地想要扶起金即明,然而她浑身毛孔之内都渗出了血液,很快衣袍就被由内而外地染红了,根本无处下手。

    “我照顾你,我不去了。”金即明琥珀色的眼瞳慢慢变得漆黑,而这幽深的黑色渐渐扩散至了整个眼眶。

    她抓住了韩飞星的衣袖,在上面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师尊,你讨厌这个副掌门吧?”

    韩飞星急得满头冒汗,就想要抱着她去丹药房里找长老治病解毒,这时候他哪儿还管得上劳什子掌门副掌门,于是道:“是讨厌,烦人!”

    金即明的脸上都在滋滋地冒着红色的血,血从她的额头滴落了下来,滑到了眼睛里。

    金即明扑在韩飞星的怀里,直接用他的衣服擦了擦脸,这才看得清周围的环境。

    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摇摇晃晃站起来之后,施展了一个清洁术,韩飞星又变成那个干净的韩飞星了。

    “要去。”金即明纯黑的眼睛看着韩飞星,分明是无比诡异的场景,可韩飞星一点儿恐惧都不曾感觉到。

    金即明手臂一伸,卧房的大门就被推开了,屋内骤然冷了几个度,一阵阴风灌了进来。

    金即明的鲜血淋漓的衣袍本来沾满了血,牢牢贴着身子,此时风一吹,瞬间其中又兜满了风,衣带宽宽地束在她身上,更显得人形销骨立,状若恶鬼。

    韩飞星还想要回头争取一下,然而这纸宅子本就受金即明所控,她挥一挥手,韩飞星就被纸婢纸仆笑着架了出去。

    才刚踏出房门,一瞬间天旋地转,自己就被扔在了宅子门外了。

    韩飞星也没多想,既然好徒儿岑命想让他去见,那么他就去见一见。

    但他实在不想去见那掌门或是副掌门,每次一见到二人,自己就要被派发一个什么任务。

    要不就是收纳这个,要不就是降服那个,。

    有些时候,韩飞星坐在树上,大半夜睡不着,都能感觉自己体内两股冲克的凶恶之物正在斗个天翻地覆。

    真是奇怪,明明这魔性旺盛的降魔杵和冤杀万人的判官笔都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但二者却仍然并不服气,哪怕凶灵的灵性已所剩无几,二者狭路相逢,也依旧要斗出个天翻地覆来。

    然而吃疼的只有韩飞星一个人。

    寒月之下,他疼痛发作,只能窝在梧桐树上,梧桐林就种在深深的玄空涧旁,他在树上静静地听着溪流之声。

    凤鸟好栖梧桐树,而蛟龙好居于深涧之中,将这些凶物强硬地挪到了他的体内,哪怕是他就居住在这些物事的旁边,也依然无济于事。

    被锁住的生灵,哪怕是居住环境再舒适、食物再美味,都抵挡不了它们那颗自由的心。

    哪怕脚程拖得再慢,韩飞星立刻就走到了。

    跟以往相比,他的脑子中塞满了许多东西,不再是“要往何处”“杀何人”“取何物”,而是抛去了那些充满着血腥味的、冰冷的杀戮任务,开始思考起一些充满人情味的东西来。

    “徒儿她,喜欢吃什么呢?热一点的,应该不会疼得厉害了吧?”

    韩飞星说不出这么一大串话来,只是脑中隐隐约约有了这么一串想法。

    为了给徒儿带点好吃的,他加快了脚步走,接完任务再回去,回去之后再去做任务,应该也还来得及。

    推开门,副掌门果不其然就端坐在其中,桌上燃着一支灵烛,副掌门正静静地等待着他。

    那灵烛上的烛泪攒了很多,已经有一点快要掉落。

    韩飞星挺直脊背走了进去,熟稔地关上了门:“杀谁?”

    副掌门失笑:“小韩,你可真是不多一句废话啊。”

    韩飞星懒得与他寒暄,直接伸手,索要相关目标。

    副掌门微笑地在他手上放了一卷地图:“任务很简单,就像往常一样。”

    韩飞星拿走地图,又熟练地开门。

    转身欲走时,副掌门道:“小韩,你知道规矩的吧?”

    韩飞星转身看他,言简意赅道:“保密。”

    带上门,微微一阵风。

    那蜡烛的烛泪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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