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即明冷眼看着韩飞星被一群纸婢纸仆架出门。

    被漆成朱红色的大门“轰”一声,就在二人中间重重关闭,牢牢地隔绝住了二人的视线。

    眼见着韩飞星被认出门外了,金即明向后转身,血红色的身影化为了一缕幽幽的青红烟雾。

    烟雾在室内迅速盘旋了一周,然后掀翻了菱花纹的窗格,融入了幽冷月色之中。

    霎时间整间纸宅内的大红灯笼齐齐熄灭,连桌上的烛火也不燃了。

    没有一丝声音,静得可怕。

    这时,门被推开了,也是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两颗乌沉沉的脑袋探着门缝,望了进来,两双眼睛被油墨涂得黑黑的,看不见一丝神采。

    见主人离开,两名涂着红唇红脸蛋的纸婢跳过了高高的门槛,被风吹着缓缓飘了进来。

    纸人咯咯笑着拔起了半根蜡烛,将蜡烛和烛台一起收进盖着蓝印花布的小竹篮中。

    才刚熄灭的灯芯上,连一缕烟雾都不曾冒出,半截冷冰冰的蜡烛躺在了竹篮中,立刻就变成纸剪一般的了。

    ......

    卫列打开了沉重的檀木箱子,从其中拿出了一根灵烛。

    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只要自己每次召见韩飞星,让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的时候,自己总会点燃起这些特制的灵烛来。

    这蜡烛是佛修好友送给自己的,而自己为了得到这些蜡烛,也是捐了不少的功德。

    清心静气,多么简单的四个字,修仙之人天天嘟囔着要摒除物欲,获得心境的清静自在。

    但是哪一个人又能真正地做得到呢?

    修仙者本就是逆天命、觅长生,所作所为皆是逆天改命,妄图以蝼蚁之力寿比天齐。

    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杀人夺宝者,比比皆是。

    卫列嗤笑了一声,苍老的双手稳稳地点燃了青色的灵烛,除非那个人是个傻子。

    但是......他又想到了韩飞星,如果韩飞星不是个傻子的话,心思也未必会有多么澄澈干净吧?

    点燃这根长烛之后,他端坐在金丝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羊皮卷,等待着韩飞星的到来。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他本来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在这种事上,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变得焦躁的。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卫列摸了摸自己手部的皮肤,苍老又干枯,就像是千年榆木之上,长出的巨大疮疤。

    只要韩飞星获得了那样东西,再将其中的凶性涤荡干净,那么自己这双根枯树皮一样的老手,也能跟老树逢春一样,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时,大门“轰”一声被打开了,卫列笑着抬眼,他以为是韩飞星来了,然而抬眼望去,门外却空无一人。

    两扇木门就像是被风吹开的一般,左右不住地晃荡。

    门外漆黑一片,墨色的云朵将整片皎洁的月亮都染黑了,门外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寒风的呼啸声。

    如果是一般修士,可能真的以为只是突然刮过的大风将门掀开。

    然而卫列活了几近千岁,杀过的人比吃过的饭都多,用过的计谋比走过的路还要难以计数。

    他一眼就看出了,此处有诈!

    还未分辨得出敌人将要从何处展开进攻,卫列赶紧拿出护体法宝。

    已经活了快要千岁,他格外惜命,对于这些法宝,他不要钱地往外撒。

    身上已经戴了护心镜、穿了软猬甲,犹觉不够,什么符箓法宝都一一拿出来,迅速地摆在了身前。

    同时周身的、屋内的一二十个防御法阵也迅速地开启,施展了无数手段,只为了防御那一个未知的敌人。

    金即明化为了一缕透明的烟雾,饶有兴致地看着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惊慌失措的老东西。

    这家伙跟个乌龟似的,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忙不迭地躲到了自己的壳里去了。

    幸好是她......如果是别人,要来杀这个家伙,那可真是棘手呢。

    卫列盘腿,坐在阵法中心,各色阵法大圈套着小圈,虽然小,但是层层叠叠地将阵法主人牢牢护在了中心。

    他紧闭双眼,明白这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所以干脆就摈弃了肉眼的使用,转而使用额间修炼出来的灵眼视物。

    然而,越是探查周围的敌人,他越是心慌,那敌人不仅看不见一丝踪迹,连一丝气息也感觉不到。

    如果是平常的修士,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转而将法宝一一撤下。

    但是卫列身经百战,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的嗅觉,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能倚仗的最值得信赖也是最可靠的东西,一是对危险的直觉,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然而,在他闭着眼、抖着手,想要再拿出一点法宝来的时候。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灵力,一夕之间,全部都消失了!

    丹田空空荡荡,自己体内仅剩的一点灵力,根本就维持不住那些阵法与法宝的运转。

    价格高昂、造价昂贵、作用巨大的法宝,消耗灵力的用量也是极其恐怖的。

    人的下意识反应是难以克制的,卫列惊愕地睁开双眼。

    自己那老树一般的双手,竟已变得如同剥壳鸡蛋一般嫩滑。

    他仓皇地摸自己的脸,而指尖的触感也清晰又细腻。

    他招了招手,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竟是挥不出一面小小的水镜来。

    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中,赫然呈现出了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孔。

    卫列神色恍惚,这张脸陌生又熟悉,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那是九百年前的他自己。

    金即明在他眼中直接显现了身形,她抬起手,故作羞涩地掩着嘴,笑了一下。

    然而她此刻的真容,已经完全地被猩红的血液所覆盖,只有一个初具人形的样子。

    脸上、手上的血块还没来得及凝结,就又被底下新涌出的血液冲刷掉了,黑红的血斑从脸上剥落之后,飞速湮灭在了空气中。

    ......

    韩飞星捧着一大碗热乎乎的莲子羹,匆匆地朝玄空涧走去。

    整碗莲子羹外边裹着一层厚厚的灵力,这样,哪怕走得再快再急,也洒不出一点。

    他走到那宅子之外,拉着上面的门环,轻轻叩了叩门。

    门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灯光完全熄灭了,也并未有一个纸婢纸仆的影子。

    韩飞星匆匆地跨过门槛,急急地往里面走。

    他担心,莲子羹放得太凉,就不好喝了。

    道路非常黑,他穿过了一个个假山园林,绕了一道道影壁墙,终于推开了门,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子中。

    韩飞星小心翼翼地将莲子羹放在桌上,随后转头四周看——果然无人。

    不知道徒儿去哪儿了,韩飞星摸了摸桌上的烛台,也被人端走了。

    韩飞星无端想到那几天和金即明一起在客栈住着,大晚上,打更人走街串巷,大声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运转灵力,指尖冒出了一丛火,他将火握在手心之中,室内满是昏黄光线,手指的巨大影子投在了墙壁之上。

    他摊开手,另一只手放在火光前方,做出了飞鸟的动作——可惜,这只鸟只有一只翅膀。

    门闼倏然洞开,一道人影破窗而入。

    韩飞星站起身来,望向那团黑糊糊的人影道:“喝莲子羹。”

    金即明抹了一把脸,手上擦下来一大块血痂,从其中剥落出她原先的容貌来。

    她手上拿着一沓厚纸,身上都是血污,连储物袋都摸不到了,只能暂先拿在手上。

    杀了个人后,她神情餍足,九百年的功力与时光,就像一味良药,滋润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副掌门倒也不错,味道香得很,看来这次发病后,她很久都不会再次发作了。

    “不急,”金即明边笑边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个什么东西,“给你看个好玩的。”

    她不说还不会被发现,脖子上也是一片黑红,根本看不清皮肉,如今一解,韩飞星就看见她脖子上缠绕了好些东西,仿佛千万缕丝线。

    金即明低垂着眼睛,不舒服地摆弄着脖子,怕韩飞星等久了,她口中还说道:“稍等,稍等,我系得紧了些。”

    “喏。”终于解开了,将背后背着的那物,朝韩飞星扔了过去。

    韩飞星不解其意,下意识接住,突然就感觉手中触觉不对。

    他将黑色巨球整个翻了个面来,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居然就是副掌门的人头!

    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头刚开始落到他手上,是一副极其年轻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就飞速地变老变皱,变成了一颗皱皱巴巴的老头,连眼珠都被抠下来了。

    韩飞星下意识就想将人头抛出去,然而又想到是徒儿递给自己的,咬着牙把人头收到了储物袋中。

    另一边的金即明端着莲子羹,饶有兴趣地看来看去,最后端着碗,整个地从自己头上淋了下去。

    湿湿热热的莲子羹黏黏糊糊的,里边还按照韩飞星的口味放了不少糖,金即明兴奋地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好甜。”

    韩飞星见到徒儿这幅模样,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清醒过。

    他急忙将人头放进自己储物袋最隐蔽的地方,结下了一层又一层咒印,然后调动清洁术将金即明身上的血腥味洗了又洗。

    刚想着出门毁掉那些潜藏着遗留的证据,金即明就一把拉住了他,眨了眨眼,迷惑道:“师尊,你干什么去呀?”

    韩飞星冷静道:“毁尸灭迹。”

    金即明用力将韩飞星拉回,笑嘻嘻道:“我可是替师尊杀了副掌门哦,没有什么奖励吗?”

    韩飞星道:“没有,麻烦大了。”

    他已经唤出了本命灵剑,准备若是一路上有人看见,他就全部杀了。

    金即明道:“师尊不如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们一起出去。”

    她敲了敲韩飞星的玉牌:“如果副掌门‘现在’真的死了,师尊的玉牌早就亮个不停了吧?”

    韩飞星疑惑地看着她,放下了剑,脑子想要思考她话中之意,却根本想不通。

    金即明笑嘻嘻:“师尊只要把‘那个’给我,我就告诉师尊哦。”

    韩飞星转身走向里屋,不理她,脱了鞋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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