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纸正中不偏不倚写了三字,浑身血液似都要停流,她表情僵硬,转过头看他,脖子硬得咔咔响。

    “哎?还真是五百金?”小欢子看清内容物后,不禁叹了声,直把姜归虞的心扎出无数窟窿。

    她犹不死心,问道:“一定是搞错了吧?”

    明明是阳间的金子,怎就成了阴间的表纸……玩人也不带这么玩的。

    “五百金,可有偏差?”任孤罗放下花瓶里的木芙蓉,不急不缓地应道。

    姜归虞彻底傻了眼,与此同时,一阵风经过,表纸从指尖飞出,随风卷走。

    苍黄的表纸在空中打了数个圈,上头明晃晃写着“五百金”。

    她视野发黑,浑身冒汗却在发冷,扶着头勉强立住:“您别再吓我了……”

    没有金子,那她还打甚马球?

    回去安心休息,跟明素吃吃喝喝不要太开心。去场上搞得自己一身脏,还不是因为这笔钱。

    脚步虚浮,朝后晃了两步,陡然一阵天旋地转,人便被掼在雕杆,入目便是下方席位和宽阔的赛场。

    身体被紧紧压-在他和栏杆的缝隙里,姜归虞企图挪开,后颈扼上一道强劲的力量,听他道:“究竟有多缺钱?”

    担心此般情形被人瞧见,她急于让他松开桎梏,只得道出实话:“缺!早些时候用来打点嬷嬷,又去冷宫换吃食,已经所剩不多了!”

    虽尚未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肯定要趁着在宫里的时日多多搂钱存钱,早早攒下第一笔家业。

    生怕有人看到他俩,她反抗幅度愈发大,抵着栏杆往边上移:“会被看到的!”

    良久,任孤罗才撒开手,姜归虞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后撤,却冷不丁被他拽了回去。

    “有何好怕的?”他说道,“日光强烈,没人愿意往高处抬眼,就算看了也看不清。”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靠在栏杆上,离人群咫尺之遥,仿佛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腰间有阵凉意,斜斜游走在臀侧,姜归虞立马老实了。

    好在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搭在她腰间,下颚抵着她头顶,冷眸幽芒:“成天闭门不出,如何能赚到钱?”

    “我倒是也想出去赚,但她们都骂我。”她咬着牙,腰间瘙痒难忍,很想把他的手一把扔开。

    宝瓶簪中的木芙蓉扫在任孤罗脸侧,他唇贴着花瓣,心境坦然道:“骂你你便还回去便是。”

    鸣镝乍响,四处皆是围观射圃的呼声。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别人射箭,嘟哝道:“才不要呢,不想跟她们烦。”

    结合之前所说,便有种骂不过才不想回骂的感觉,他冷嗤一声,清楚她在碰到他以前确实是包子脾气,不然定得按骗人来罚她。

    场上又开始打球,年轻俊秀的儿郎争相追逐,飒沓飞扬。

    据说六月六时,民间还有龙舟比赛,届时河中满是矫健的身体,目不暇接,姜归虞想着想着便憧憬起来。

    她没力气看比赛,但任孤罗独是擒着她不让她走。

    鼻端飘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她又开始冒汗,俨然热得不行了。

    沈裕给的汗巾已经快湿了,姜归虞掏出来垫着额头,目光移向场内,远远见他埋头干活,貌似正给马鬃编辫子。

    她噗嗤笑出来,一个不察,汗巾被抽走,落入他掌中,他拎着问道:“何人给你的?”

    也不明白任孤罗是怎么看出来的,她愣了愣,劈手去夺,反问:“就不能是我的吗?”

    “呵。”他懒懒举高了那条巾帕,颇有使坏之意,“咱家还记得姜娘子那件小衣上荷花并蒂的图案呢,帕子竟用得如此素,实在不似你本人之物。”

    姜归虞羞红了脸,一时半刻吐不出半个字,半晌才辩解道:“那,那也是我的东西!”

    按她的习惯来,必然凡事都得花团锦簇,红红绿绿的才好。

    在宫里破天荒的穿了小半年的破衣服,事事藏着掖着,只为了不引人注目,少让他们在意自己,如此便能安然度过一段时间。

    谁叫总有人欺上瞒下,做些不肖行径浑了规矩,害她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薄薄一张素白的汗巾,深深浅浅都是姜归虞的汗迹。

    不知怎的,她瞧他拎着,总觉得像拎着她哪件小衣,现于大众面前,真是好不要脸。

    “快还我快还我。”她揪着任孤罗的衣襟,用力一蹦,把扬起的汗巾夺下,胡乱塞回兜里。

    过度运动后热得双颊绯-红,像是累糊涂了,一双美目圆瞪,敢怒不敢言,竟与他置起气来了。

    场上哨声蹄声齐响,任孤罗目光朝那略一停留,随后道:“咱家瞧你似乎和沈小公子颇为投缘。”

    他边说这话,边捋着她脑后的碎发,动作轻柔,如携春风。

    姜归虞仅感到一阵发凉,汗毛直立,心神恍了好几个来回,强作镇定开口:“还行吧,还算合得来,就是交情不深,其他的不太了解。”

    才说完,簪子里的木芙蓉便被任孤罗丢了。

    淡粉妍丽的花瓣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掉在下方看台某处,不知去向。

    姜归虞对他这种行径表示非常惶恐,他莫不是生气迁怒了……

    得赶紧讲些什么补救一番,她睁着眼思忖了半天瞎话,终道:“不过人家都快及冠了,估计已有婚约在身,我还是别去找人家玩了吧?”

    他这才舒展了眉头。

    沈裕有没有婚约她不晓得,只晓得他是站在那的世家子弟里最亮眼的一个。

    春猎来的年轻子弟不算太多,但数目仍然可观,他往那随便一站,姜归虞就看见他了。

    碰到好玩有趣的男孩子,想多与之交流往来乃少女之常情,又没越线,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姜归虞又在心里偷偷骂任孤罗独-裁,反正他听不到。

    “你知道就好。”他淡笑,心情似是稍好了些。

    趁他看不见,她大翻两个白眼。

    先是骗她说去打了马球就能拿赏金,再不让她跟男孩子相处,连她爹都干不出这种事……

    况且他俩还未真正结为对食,他便如此专断,等到立夏后有了自己的府邸,她肯定跑得比兔子都快。

    姜归虞踌躇许久,还是决定问那五百金的事儿,她决不允许自己被他这么玩儿。

    于是挠了挠头,说道:“关于金子……”

    后半句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原是任孤罗答应她的,所以她才高兴去打马球,不然光凭这身快要散架的骨头,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去的。

    “放心。”他说道,“不会少你的,到了及笄礼那会儿一并给你。”

    姜归虞一脸呆滞,随后神情渐渐生动,像是被拨通一根筋,转身过来,目露欣喜:“真的吗?我就知道掌印大人不会骗我!”

    劳形苦心了多时,总算让她见着点希望了。

    钱啊,房啊,日后都会尽收囊中,只要有了那些宝贝,还不是天高任她飞……就是没法现在就拥有,但她已知足。

    任孤罗一手抚过她藕白的脖颈,带着些微凉意,道:“自然是真的。”

    这般充满暗示的举动,并未在姜归虞脑内鸣起警钟,只因她满心满眼都是金子与银票。

    她相信时光忽忽便过去,已经熬到了春天,再熬到夏天应当不成问题。

    “多谢大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危险的姜归虞兀自乐呵,连以后上哪买别苑都想好了。

    望着场中被射成刺猬的圃靶,幻视中便像只海胆,依旧能拆吃入腹,如今怕是给她看垃圾她都看得顺眼。

    更想抱紧这条大-腿了,姜归虞天真地想,她的生财之道,说不定就在任孤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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