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离开裴府,沈宝殊想明日早点起床。

    可十一岁的身体正是缺觉长高的时候,等沈宝殊从沉沉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沈父一早就去镇抚司办案,沈氏和沈玉珠也已经收拾妥当,见沈宝殊急急慌慌的从床上爬起来,俩人都笑了起来。

    只是沈玉珠心里不得劲儿,笑容很快就散了。沈宝殊挨近她的时候,虽然没推开沈宝殊,但态度也没前几日亲密了。

    “两姊妹别闹别扭,咱们去给老祖宗请辞,到了客栈阿娘重新给你们置办京城最时新的衣裳首饰。”沈氏最喜欢把两个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光彩照人的看着就高兴。

    “谢谢阿娘。”两姊妹异口同声的道谢,就连沈玉珠情绪都好了不少,毕竟很少有女孩子不喜爱漂亮衣裳和首饰。

    给裴老夫人请辞的时候,姑奶奶裴妙华脸色不太好的坐在那里。昨夜因为裴济出现的事情,裴妙华心口堵的一夜没睡着。是以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

    裴妙华听沈氏要走,冷笑一声没说话。

    裴老夫人却依依不舍,但沈氏事出有因,也不好多留。只再三叮嘱沈氏得空了,常带着沈宝殊和沈玉珠来府中走动。

    沈氏遵从应了。

    离开裴府的时候,裴氏眼含热泪的来送行,显然对沈氏这个‘自己人’留恋的很。

    裴云璋不大高兴的牵着马,对沈宝殊放狠话:“沈小二,你走了,我就不带你玩了。”

    “我才不和你玩。”沈宝殊心情舒畅的怼了回去,上辈子裴云璋就是个不着调的棒槌,没少给她添麻烦。是以对裴云璋这个八叔,也没捧着。

    踏出裴府大门的时候,沈宝殊又想起了裴济。

    昨日裴济中毒的狼狈同前世那个冷峻清冷的首辅形象,交替出现在沈宝殊脑子里,让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沈玉珠问。

    “没什么。”沈宝殊摇了摇头。

    虽然前世今生两人交际都颇深,可是她这辈子刚卷土重来,裴济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两人都身处困境,她又能帮裴济做什么呢?

    只希望裴府那个收了她银钱的灶台老嬷嬷,能按时熬药给裴济,能让裴济吃的饱穿的暖。

    上辈子在冷宫搓磨了那么多年,沈宝珠太知道吃饱穿暖,生病时有药医,对人活下去有多重要了。

    “主子,就让他们这么走了?”给裴氏捶腿按摩的老嬷嬷小声问道:“那玉姐儿的婚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裴氏闭眼枕在贵妃榻上,如今裴济忽然出现,裴妙华也害怕有些事被沈氏他们知道,到时候传出去,让京城的人看了笑话,她和侯府那边都不好过。

    想到这里,裴妙华烦躁的睁开眼,问:“那个怪物怎么样了?多给他吃点软筋散,别让他从我眼皮子底下跑走……算了,别让我看到他,赶到偏僻点的地方去关着,但不准他跑了。”

    “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他的存在!”

    ……

    被关在裴妙华屋子隔壁的裴济孤身坐在窗台前,他以黑纱覆眼。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僧衣,滴落在胸襟前的血迹已经发黑变沉,依稀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护卫在门口严防死守,就连房中窗户都用铁钉木板封死,连一缕风都钻不进来。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当作怪物和灾星,每当他出现在人前,那些人总是害怕忌讳他,所以就算住在寺庙里的时候,他也习惯了把自己关在禅房里,远离人群。

    裴济已经习惯在偏见和恶意中,寻找安宁和自在。

    昨日沈宝殊找来的大夫医术很好,他的眼睛已经不疼了,想要拔出余毒却还需要六贴药。

    可是大夫给他开的药,已经被裴妙华让人丢了。

    尽管只有十三四岁,可游走在人群边缘的裴济自小就比人早熟懂事。他明白,裴府的人都不想他活着,但又害怕亲手杀了他。

    裴济安静坐在黑暗中的时候,门口被人打开,是裴妙华派人把他赶往偏僻的院子里。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他,沿途的人都被清散了。

    新换的地方是裴府最偏僻的荒院,门窗依旧钉死了木板,怕他跑。

    “这是……沈家二小姐,托我给你熬的药。”老嬷嬷有些害怕的远远站着,她手里还端着冒热气的药。

    这是想办法卖通了护卫才送进来的,可她怕靠近裴济自己也会变成白发红眼的怪物,所以药是被远远放在门口的。

    “多谢。”裴济嗓音平静。

    老嬷嬷看着裴济覆着黑纱的苍白脸庞,像是被鬼追着似得转头就跑了。

    她本来不想干,可是沈宝殊给的钱太多,还说隔几日就会让人送一笔银子过来。为了吊着沈宝殊这个大金主,老嬷嬷也愿意偷摸给裴济送药和吃食。

    裴济透过黑纱的模糊视线,脚步踉跄的走到那碗被人丢弃在门口,却冒着热气的药碗面前……

    苦涩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封闭的房间里,昨晚他好似又坠入了不清醒的梦魇中。

    明媚娇俏的少女在梦里似乎变成了嚣张跋扈的年轻女子,她是那样明艳动人,连眉间点缀着的珍珠,都散发着灼灼光华。

    唯一相同的是,她依旧站在人声鼎沸中,用同样宝光璀璨的双眼望着他:“裴济,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如何?你要来到本宫身边吗?”

    梦里的裴济心口一窒,他终究没有去到她身边,也没有让任何人看清他心底的情绪……

    如今梦中的记忆悉数消散,再也无法记起。

    可裴济依旧能想起在寺庙里见过的沈宝殊,白皙明媚,被冲天的火光映照着,那样一双漂亮的眼里没有害怕和忌讳,只有惊讶和担忧。

    她真的不害怕吗?

    裴济费力端起碗,将泛着热气的苦涩药汁一饮而尽。

    巳时一刻,沈宝殊跟着沈氏住进了离家不远的蜀安客栈,这是裴氏在京城开的。

    当住进去的那一刻,沈宝殊紧绷的心神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她还以为不会那么顺利的离开裴家,却不想这么容易?

    沈宝殊不知道,正是这一世裴济的突然出现,才会让她们这么容易离开,否则裴府那边够难缠的。

    因为官家赐下来的宅子就在一条街外,沈氏在客栈收拾好东西,就带着沈宝殊和沈玉珠去了一趟沈府。

    沈府是沈宝殊上辈子的家,只是如今还在修葺中,到处乱糟糟的难以下脚。

    “你们当心点。”沈氏提醒两个女儿:“前面杂草被盖住的地方,有一口井,别掉下去了。”

    “娘,你对这里很熟悉?”沈宝殊惊讶。

    上辈子回到府里的时候,是一个月后的事情。那时候大家都忙着沈玉珠的婚事,所以沈宝殊对搬回来的记忆也不太清楚。

    但沈氏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娘小时候在这里读过几天书。”沈氏笑着说:“那时候娘每日都同荣家几个姑娘在这里玩……”

    沈氏的声音忽然消失,脸上也没了笑容,因为荣姓在京城已经是禁忌。当年荣妃母族谋反,被诛了九族,京城再也没有姓荣的人家。

    沈氏也永远记得那日的血流成河,以及少时玩伴身首异处的惨状……

    她闭上眼睛,压下那些亲眼见过的惨烈,这才睁开眼,重新对沈宝殊笑着说:“都是过去的事,娘也记不清了。”

    沈宝殊伸手握住沈氏,软乎乎的掌心温度,暖和了沈氏微凉的手:“这里乱糟糟的,咱们先回客栈吧。”

    沈氏牵着两个女儿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宅院,没想到十几年后,她住进了这里?

    日光之下,沈宝殊也目光复杂的望着沈府,没想到阿娘竟然同荣氏有旧?如今这京城的确没有荣姓之人,但是荣贵妃生下的儿子李缙此时还活在冷宫中。

    阿娘认识李缙?

    回到客栈休息没多久,沈氏就恢复了精神,要带着沈宝殊和沈玉珠去逛京城的首饰铺子。

    凡是时新的衣裳首饰,无论多贵,沈氏都舍得给两个女儿买。遇到有人要抢沈宝殊看中的东西,沈氏更是花两倍的价格买下来。

    沈宝殊被宠上天,笑眯眯的抱着东西就跑。

    沈氏在后面叫她慢一点,沈玉珠性子娴静的跟在两人身后,见沈宝殊上马车时,也没忍住提醒她慢一点。

    “得嘞。”沈宝殊笑容明媚:“姐姐,你不生气啦?”

    沈玉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马上就要行及笄礼了,性格自然不似十一岁的沈宝殊那样欢快,一举一动都被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束缚着。

    她是沈家的长女,出门在外都要为沈家以身作则,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去。

    在成都府,沈玉珠合格的名门闺秀。

    来了京城,沈玉珠更是严格要求自己,其实她只是很羡慕妹妹,羡慕她年岁小,羡慕她可以随心所欲。

    回到客栈后,沈氏带着沈玉珠看账本,沈宝殊则说自己困了,回了房间。

    等回到房间后,她让丫鬟司棋假扮她躺在床上睡觉,自个儿则换了护卫准备好的男装,从客栈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她要去找给沈父报信的那个狱卒,但又不能明着去,只能乔装改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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