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又称作国子学,仁德帝爱民恤物,设立此处让上京城内所有的官员百姓的孩子都可以送到此处读书,皆享受同样待遇。

    并以身作则,亲自下令将皇宫内的专门给皇子读书的上书房废除,将年满六岁的皇子们也派到国子监学习,皇家百姓一视同仁。

    此举动惹的民间赞声不断,仁德帝爱民如子自继任以来,北元国多年以来风调雨顺,兵力雄厚资源丰富,能任中原最强国,众人直呼多亏了龙椅上坐了位好皇帝。

    姬无期自佛堂罚跪归来,在长阳宫休整一日,就要去同其余皇子一样国子监读书了。

    按理说皇子身侧都有宗室近亲的世家子弟做伴读,像太子读书时期,则有平阳侯家的小世子伴在左右与之一起入国子监,二皇子的外祖父乃是当朝太师华通,他手下自有无数达官显贵的门徒,抢着往二殿下这里送人。

    然这熠王殿下刚回宫不久,且不说他背靠着永川王有着叛国之名,但凡与他沾上点干系,只怕要不了多久自会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再说就单单凭他天降煞星的命格,也没有人有那个胆子敢往他身边送人。

    翌日清早,不到寅时,天色蒙蒙亮。

    睡的正香的伶舟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弄醒,猝不及防间摔下床,意识还不清醒地就直奔那侧飘了过去。

    她瞥见早已穿戴整齐站于偏殿门口的姬无期,揉了揉睡眼惺忪险些睁不开的眼睛,最后扒在门口不舍得那柔软的床铺,话里怨气直冲云霄,

    “一大早的,你不好好在床上睡觉,这是要去哪啊!”

    姬无期理了理两侧的袖袍,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睡意。

    头发随意用玉冠尽数束起,配着那双幽蓝冰冷的眸子,显的干练十足,精致不已。

    一袭素色衣袍穿在他身上虽不惹眼却极为合身,紧身利落的装束,将少年人特有的线条一点点勾勒出,更衬得脸颊棱角分明,有种说不出的凌厉之色。

    他抬眸扫了眼声音发出的位置,那里仍旧空无一物,但不知怎的,总觉得那喋喋不休素爱说些风凉话的鬼魂,此时应当是怎么一番咬牙切齿的模样。

    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继而收回视线,而后悠悠道,

    “学习。”

    他大步迈着朝着停在殿外的马车走去,伶舟年只能受着一股看不见摸不到的限制,紧紧跟在他十步以内,起床气一上来,一路上明着暗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他多少坏话。

    而那姬无期在前面听的一清二楚的,倒也没反驳什么。

    缓慢走至象征皇家身份地位的马车,车身造型简洁大方外头用着月白色染料,但却刻着皇家特有的金印雕刻,使人一打眼便能瞧出隶属于哪里。

    仁德帝就算再不喜这位皇子,却也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他,以免旁人瞧见了私底下议论皇家是非。

    一代明君自然不会随意落人口舌,尽管他有一万个法子叫那些人闭嘴,但最省时省力的还是要从根源上去消除问题。

    拉车的马通体雪白,毛发油光水亮,一看便知是价格不菲的千里良驹。

    姬无期不等宫人从一旁搬来步梯,反而脚下微微一弹,轻而易举地就上了马车,遂而掀开帘子,钻进了马车里面。

    外侧瞧着与外头马车别无不同,可内部却铺满了柔软奢华的地毯,檀木窗子敞开用淡色繁重纱幔遮挡,桌子上摆满了茶和点心,角落里燃着熏香瞧着金贵万分。

    他坐进去片刻,伶舟年不多时便也进了马车,瞧见里侧铺着柔软舒适的毯子,毫不客气地率先躺了进去,末了还不忘提醒,

    “到地方喊我,不要随意乱动。”

    姬无期闭目养神坐在另一侧,也不知听见了多少。

    马车还未动,又有一人掀开帘子钻了进去,乖巧地朝着姬无期请示后,就委身坐在一角,把头埋的很低,想要融入这车壁当中。

    伶舟年听见动静,掀开了一只眼皮,瞧见此人一身仆从装扮,模样清秀陌生,好奇地在心底问道,

    “他是谁啊?”

    “此人名唤元俊,是贤妃派过来的。”姬无期回她。

    一人一鬼仗着有这特殊能力,大肆聊起天来,反正除他们以外,无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外头车夫知会一声,马车终于行驶起来,朝着皇宫左方位青龙门驶了过去。

    元俊悄悄抬起头,视线往坐在上方的主子看去,然而只此一眼就赶紧收回来。

    只因他看过去时,碰巧与姬无期审视的目光撞上,那眸中威慑压迫十足,即便是少年模样,却如同丛林中的野狼一般,被他盯上只会落得被咬上喉咙的结果。

    元俊吓得瑟瑟发抖,也曾听闻眼前人在北疆的凶悍往事。

    有人道他只身一人不要命似的闯入敌军阵营,接连斩杀数人还掳走了那阵营的首领,本以为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可他却滥用私刑处置首领将其虐杀,甚至还要寻他的妻儿一一赶尽杀绝。

    北疆人心惶惶,分不清谣言还是事实,都坐实了姬无期天降煞星,残杀无度一名。

    元俊心道,他也不知怎地惹到了依云姑姑,竟要派他来做此等要命差事,直呼自己命不久矣。

    他是怎样想的,姬无期并不知道,只见他坐在角落缩至边缘活像个鹌鹑一般,好笑的很。

    此人是贤妃派过来的,他早已言明身边不要任何仆从。

    然贤妃始终放心不下,好说歹说也要在他身边放个机灵的,有些琐碎事物还要交于下人来做。

    于是就将这个可怜蛋送到了他的身边。

    姬无期将这些一一告知给一侧看戏的伶舟年。

    她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佛堂熬了一夜,昨晚沾了枕头睡的很熟,没想到竟然错过了一段戏。

    马车行至左方位青龙门停了一会儿,待门口驻守的锦衣卫仔细核验了一番后,便放几人出行。

    皇宫制度森严,凡事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几人行至宫外街道上,路上行走的零散百姓瞧见了皇家贵族印记,急忙避开让行,而后待马车驶过,在背后议论纷纷车里坐的人是谁。

    “这车可是打从皇宫出来的,里头坐的那位定是大有来头。”一商贩道。

    “这话还轮的到你说,我看啊这个时辰出宫的约莫着是皇子去国子监读书,可眼下我观这辆马车从未见过,莫不是前些个月从民间被认领回宫的八皇子姬慎?”另有一人反驳。

    而那茶肆下坐着的老者,摸了一把胡须饮上一口小二端上的茶,摇头晃脑故作玄虚道,

    “自古帝王无情无爱,这车里坐的正是那妖妃所出的七皇子姬熠,如今妖妃已故,当今圣上对他态度不明,此皇子未来可谓是刀山火海,在宫中寻不到一方庇佑。”

    ——

    国子监分武殿和文殿,武殿被称作昭武堂,文殿又做舒雅阁,两边学生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但学生又分民生和官生,民生则是寒门子弟,官生就是世家子弟,两类人互相看不上彼此,曾发生过好几场纠纷。

    民生觉得官生都是一些酒肉草包,靠着家族关系得以来此上学,不像他们那般凭着自身实力一步一步考上。

    官生看不起这些出身低贱的平民,生怕弄脏了身上的锦绣衣物,又笑他们自命不凡,以为上了国子监就能飞上枝头当状元。

    皇子虽与平民百姓一起在国子监读书,但为保他们安全,另外设有广陵轩就学,更有宗亲贵族在左右伴读。

    自古以来,皇子六岁时便可来国子监就学,直至出宫开府,才可免于学习。

    现今北元国,只有太子姬煦和二皇子姬洵两位殿下已有府邸,并可以上朝听政。

    四皇子姬澈也已经到了开府年纪,然仁德帝还没有下令批准,丽嫔急的嘴都磨出泡来,一天两三回地往栖凰殿跑,指望兰贵妃能在皇上面前提上一两句。

    等到了地方,伶舟年仗着别人看不到,率下跳下车去探查一番。

    从前这国子监只在史书中提到过,无论是用文字图画代替,哪有亲眼目睹来的震撼。

    只见红墙黄瓦监守森严,周围古树环绕将其紧紧包裹。

    雄伟壮观的大门伫立在此,牌匾上刻有国子监三个大字笔锋凌厉浑然天成,乃是先帝为其书写。

    一行人来的还算早,但门口早有几辆马车早早地侯在外面等待。

    元俊眼尖儿地发现其中还有皇家族亲的马车,小心地窜到姬无期身边提醒道,

    “殿下,八皇子和九皇子已经到了,其他的皇子应当在路上,您来的时辰刚刚好。”

    “嗯。”

    姬无期透过他掀开的帘子往外看去,应了一声。

    也不知瞧见什么,他眸中瞳孔微微缩紧,闪过几分疑惑。

    转瞬即逝,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动。

    待姬无期跳下车子后,元俊则拎着东西在他身后紧紧跟随,将腰牌递交给门口职守的管事,两人一鬼就踏进了国子学内。

    走进院中,自有人来带路。

    牌楼林立,两侧栏杆皆是由汉白玉构成,造型独特美观,又有假山流水潺潺,景致美极。

    廊中挂有文人墨客的画作诗词,展在两侧,颇有学术雅境。

    不过寅时,就有几间房里传来朗朗读书声,声音清脆响亮环绕在院中,更添几分勤奋好学。

    书童领着他们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行人都目的地——广陵轩。

    广陵轩就是专门给皇家贵族上学的地方,门口有着护卫驻守,不允许外人进入。

    就连里面摆设都与国子监其余地方大不相同,亭台楼阁,金玉满堂,就连两侧的石狮子嘴里都含了颗巴掌大小的夜明珠,足以看见皇家的奢华富贵之气。

    这领着他们的书童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嘴上就没闲着过,将国子监里面的都介绍了个大概,

    “祭酒先生姓彭,先帝时期他曾是某一年的状元,由他统领国子监要事;又有两名司业一文一武协助祭酒,两位司业整饬威仪,就是脾气不太好,前两天还把一位小侯爷骂了一通。”

    姬无期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讲,步伐稳健不快不慢地往院中走去。

    身后的元俊倒是个机灵的,拉着那书童一路上悄悄问了个明白,不光名字都问了,就连喜好生辰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行至殿前,不似别的院子那般勤奋好学,广陵轩一丝动静都没有,只有远处的虫声鸟鸣才有几分热闹。

    见七皇子已经到了,两侧仆从赶紧弯腰恭敬地拉开殿门,只待姬无期进去。

    他目不斜视长腿一迈,径直大步跨了过去,屋子里寥寥几人均回头看去——

    而那角落里坐的一人,却令他瞳孔猛缩,掌下一紧,生生捏碎了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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