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年不明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就见那政司业强压怒火,宽松的袍子下面双手紧握,咯咯作响,

    “我那日留的题目是什么?!你也一并读出来!”

    九皇子姬琛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目光神游却是怎么地也想不起来,好在旁侧有伴读低声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般记起了一些。

    这伴读是平阳侯兄长家的庶子,也是九皇子姬琛的幕僚,上次往先生马厩里撒泻药就是他去做的。

    身侧有人提醒,九皇子却还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题目说了出来,

    “倘若治理天下的士大夫心术不正,见识短浅欲求无止境,若是要正士风以复古道,应当如何做?”

    “没错,你看你是怎么答的,简直荒唐至极!”

    政司业拿出戒尺就要去打他的手心,九皇子姬琛怎么可能站着让他打,绕过桌子就要去躲,嘴里还不服气地嚷嚷道,

    “本殿下答什么了?本殿下答的哪里有错,那士大夫想要的无非就是金钱和美人,给他就是了!”

    “若真按你这么说,这天下还有王法吗,你又如何治理国家?!”

    政司业紧跟在他的后面撵着他揍,两人围着这广陵轩玩起了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游戏,可把一众看戏的学子乐坏了。

    他身子骨是较寻常老一辈硬朗,但也架不住这般运动,没个两圈就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怒视九皇子。

    然而九皇子姬琛也好不到哪去,他性子活泼溜的也快,但他却万万不能出了广陵轩这扇门。

    本来心中就有气,政司业这话刚出他一急,年纪小嘴上也没个把关的,一下子将心底的那点话全说出来了,

    “我又没想当皇帝,治理国家关我屁事!”

    这话可是说不得——!

    真的是祸从口出。

    此话一出,有人脸色都变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九皇子也意识到了,懊悔地捶了下脑袋,不敢再多说一字。

    可这话已经说了,是断然不能再收回来的,他只得硬着头皮去看司业。

    只听一声怒喝,

    “来人啊!给我把九皇子按在位置上读书,他若敢动上一寸,那便派人去太子府上请太子殿下过来!”

    广陵轩门口立即窜出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一左一右地押着九皇子姬琛的肩膀,将他拎起来扣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九皇子挣扎无果,大声喊道,

    “大胆!我可是皇子,你们竟敢这般对待本殿下,信不信本殿下砍了你们的手,烧了这国子监!”

    政司业回到台前,听着他这席话冷笑一声,

    “这里不是皇宫,九皇子出言不逊,那本官自要负起老师的职责,好好管教你,就算你将今日之事回去禀告皇上,哪怕皇上要降罪与我,那我亦无怨无悔。”

    这要是真的有心者将此事禀明了皇上,那就不单单是烧蛐蛐儿这么简单了,只怕要交予锦衣卫指挥使王一炎手中好好管教,不死也要褪层皮。

    九皇子姬琛吃了个哑巴亏,两手施力甩开禁锢,稳稳坐在位置上,表情甚是不服气。

    这一段小事用了约么小半个时辰,政司业回到台前,翻开摆在那里的书卷,开始讲学。

    没过多久四皇子风尘仆仆也赶到了,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念着词并未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功夫,整个广陵轩殿内就坐满了人。

    他忽地开口问道,

    “六皇子殿下今日又没来国子监吗?”

    底下便有知晓的学生答道,“六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已经派人同祭酒请示过了。”

    “竟是这样,”政司业翻了一页书卷,语气颇有些遗憾,“他不来就不来吧。”

    “老头,为什么我六皇兄不来读书你都不去罚他,而我只不过是太困了趴在案桌上打个盹儿,你就要像看管罪犯一样,还在我身边加了两个人。”

    九皇子姬琛一听就不满了,好说歹说也要把这怨气散了。

    就只见政司业气的吹胡子瞪眼,眉间皱纹都展平了,差点把手里握着的镇纸丢到他脑袋上,

    “那是他不像你这般目无尊长!我是你的夫子、老师,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再说六皇子乃旷世奇才,三岁识字五岁便能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七岁直抒政见、惩处奸佞;十五岁参与科举,成为最年轻的进士,其才华横溢撼动整个上京,素有神童一名。”

    他面上得意洋洋,六皇子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一点就通智勇双全。

    无论在何处政司业都要将他提上一嘴,同那些老家伙们炫耀,末了他摇头看向九皇子姬琛,而后撩起袖子拱手道,

    “九皇子殿下若是能同六皇子一般聪慧过人,也可向皇上求个恩典,准许你不用来国子监读书。”

    北元国人才辈出,然这一代当中能获取天才神童名号的唯有六皇子姬谨一人。

    他学什么东西都极快,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一幅画作流入民间更是卖到千金以上,将这神童之称彻底坐实。

    朝堂之中也有无数追随者,如若不是年幼,或是母族势力不强,只怕他是第二个有望成为储君之人。

    九皇子姬琛一听这话就蔫了,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他若是真有那通天本领,早就尾巴翘上天了,哪里还做这小霸王。

    六皇兄三岁识字,他三岁还拉着各贵族小世子小侯爷比谁尿的远,七岁时还摔碎了父皇心爱的琉璃盏,还好父皇念他年幼只罚了抄写诗经才免于一顿皮肉之苦。

    皇后见他如此顽劣不成器,半分上进心都没有,逼了几次也就彻底放弃,只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大哥身上,专心栽培太子殿下,对他关注甚少。

    这边一安静下来,政司业也就能安心讲学了。

    伶舟年一听这老头摇头晃脑地读那些咬文嚼字的酸话,她就脑袋疼还犯困,眼皮不停在打架。

    “…安民哉!敖不可长,欲…”

    这段出自四书五经的《礼记》,她学古代史的时候把这段背得头头是道,真是想不到这个架空的朝代竟然也学习这些。

    除了文字不同之外,有些东西竟与现实世界差不了多少。

    伶舟年坐在一旁,神游千里,却没料到政司业已经站至身侧,直至他发出声音才回过神来,

    “你可是那七皇子姬熠?”

    “我听闻你才智过人,小小年纪在北疆接连打下不少胜仗,但光靠武力可行不通,你可读过四书五经?”

    人齐之后,政司业环视一圈,才发现屋子里头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学生,想必就是前些日子回京的七皇子熠王殿下。

    “读过一点。”

    姬无期应道。

    殊不知他已被暗自打量了许久,发现确实如传闻一般沉着冷静,不骄不躁,心下也贸然猜测这是个有用可塑之材。

    然光靠外表可不行,还是要探探虚实才行。

    政和这人只在乎才能,从不信谣言,外界虽传七皇子姬熠乃天降煞星命格,更有异族血统,乃国之祸患,但他这人迂腐从不信这些虚的。

    谣言可造假,可这一身的本领能吗?

    政司业清了清嗓子,

    “既然如此,那我便考考你——”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转至这里,他们有些也是第一次见到姬无期,自然对这个一直养在北疆的煞星皇子甚是好奇。

    伶舟年将在座的人都细瞧了一番,有些少年心性压不住事厌恶反感都写在了脸上,也有些纯粹是好奇,但不敢离的太近去瞧,唯恐沾染上了晦气。

    她还在一侧望见了老熟人——四皇子姬澈。

    只见他在一侧摇着折扇,身边围着一众人,而他眉眼轻抬有意无意往这边望来。

    “我问你,自古服丧有六大点,你来说说这几点都分别说了些什么?”

    答案出自《礼记》,伶舟年对这东西敏感的很,只一瞬就想出了答案,飘在一旁故弄玄虚哄骗着,

    “这个我背过,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用不着。”

    姬无期冷哼,直视政司业的眼睛,流利的将答案说了出来。

    这不过是书中的一小部分,虽不难但甚少有人去记,政司业两眼一眯,对他兴趣大增。

    “有些意思,既然如此,我便再考考你,”他想了一下,而后将问题问出,

    “听闻你在北疆素有少年将军之名,率兵打过几次胜仗,我早些年跟随先帝行军打仗做过军师一类,那我今日便考考你兵书上没有的东西。”

    “先生请问。”

    姬无期不卑不亢地起身。

    政和满意他的态度,伸手捋了捋胡须眉毛上抬,募地一瞥周遭射过来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回姬无期身上,

    “何为将领?用兵之策,设何道何行而可?”

    姬无期想了想正要作答,却见他背过手向台前走去,而后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一问题,你过两日写在纸上再递交给我。”

    姬无期没什么反应,当日口述和写在纸上没什么区别。

    伶舟年若有所思,

    “这政司业还是个好的,知道你这几日回宫民心不稳,不易露才,以免有些人惦记,这屋里人我都看过了,不少人盯着你呢。”

    “你倒是成了香饽饽了。”

    姬无期眸子晦暗不明,“皇亲贵族甚是麻烦,他们父族被削的没什么实权,只得一个劲儿的把孩子往朝堂里面塞。”

    “人数太多,不好对付。”

    伶舟年忽地想起一件事,“仁德帝一共九子,三皇子夭折,还剩八个。”

    “太子姬煦和二皇子姬洵早在最初就见过,四皇子姬澈与五皇子姬璟是一条道上了,六皇子今日没来,你排行老七,九皇子被押在那边,”她仔细算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八皇子呢?难不成也是天赋异禀,不用来国子监?”

    姬无期颇有些无奈,

    “他来了,就在你身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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