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周边的云彩渐渐被染成了火红色,挂在皇宫上方,不再灿烂耀眼,反而无比柔和。

    傍晚时分,几辆皇宫的马车自侧门进去,沿着主路向前行,而后在岔口处分开。

    今日是姬无期入国子监读书的第一天,长阳宫门口早就候着了一群人,早早地就在此等待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为首的自然是贤妃,她手中紧攥着帕子,面带焦急地看着远处朝这边驶来的马车,身侧一左一右站了哑奴和依云。

    自打在屋内听到了马蹄声,贤妃就在殿内坐不住了,时不时地抬头望向窗外,约莫过了一会儿,见等不到人,她便亲自出来迎接。

    哑奴从后面人手中取了一件厚实的外袍披在了贤妃身上。

    贤妃感受到了身上的温暖,扭过头温声细语小声地嘱咐了她一番,还亲切地拉了她的手,而后再转向宫门口。

    而右侧的依云瞧见了,咬了一下嘴唇嘴角弧度轻蔑,鼻子轻哼出声,接着开口吸引贤妃的注意力,

    “娘娘,熠王殿下怎地还不见人,不会是在国子监出了什么事吧。”

    “应当不会,那孩子向来稳重。”

    她虽说了这话,可面上表情仍是忧心忡忡。

    哑奴神色平平,但阳光细洒下去,隐隐约约发现她的眼皮上有一道细微的疤痕,像是极其锋利的刀刃所割,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眼球。

    她不会说话一直垂着头,但视线始终不离开贤妃一秒。

    依云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忽地眼睛一转,嘴上的话也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早就听说七皇子殿下不是个好相处的,皇上也真是的,怎地就给娘娘安排了这等苦差事。”

    贤妃摇了摇头,“无碍,殿下与我有缘,我收养他也是应该的。”

    依云不依不饶,仍是要接着说些倒苦水的话,只听宫外马蹄急促踏步而来,而后长鸣一声。

    “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贤妃面上流露出淡淡的喜悦,踱着步子移到长阳宫门口。

    哑奴自然是与她寸步不离,多余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其他的事物一点。

    一众人快步来到长阳宫外,就见那专属于皇家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帘子拉开,率先跳下来的是近两天刚刚派到姬无期身边的小太监元俊。

    只见他动作麻利地翻下马车,正要从一旁拿来脚凳,就见车内熠王殿下动作更快,直接飞身下来,完全不用多余动作。

    元俊挠了挠头,退于一侧。

    “今日入国子监读书,一切都可还顺利?”

    贤妃自打姬无期下来,便朝着他快步走了过去,双手紧捏帕子神色担心的问道。

    “还可以。”

    姬无期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立着的元俊,甚至还有九皇子姬琛赠予他的那把飞燕弓。

    他如此冷淡,贤妃早已适应,瞥见了那弓遂干脆将目光投向元俊,要从他口中听出一二。

    元俊收了目光,眼睛咕噜那么一转,乐呵呵地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七皇子殿下在老先生的课上,表现出彩;而后同九皇子琛王殿下一同比试射术,殿下一箭中靶心,惹得全场人叫好。”

    “当时那场面娘娘都不知道,殿下竟然能用射出的箭将别人的铁箭折断,简直史无前例,都快把教骑射的先生吓呆了。”

    主子表现出色,他们这些当奴才自然腰杆也挺直了。

    熠王殿下在校场上百发百中,那些奴才书童们可都望见了,他躲在后院脸都笑烂了,可面上还是要摆出一副谦卑客气的模样。

    主子威风,奴才借光,直接让他在国子监奴才里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可是九皇子殿下,他那射术在上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熠王殿下竟能比他还要厉害。”

    周边宫人也惊了,在一旁跟着起哄,一声接着一声赞叹不绝。

    “竟是这样,殿下果真非凡。”

    贤妃笑意晏晏听了心中更为欢喜,低头掩着唇笑了几声,又赶紧让一旁侍从跟着他后面侍奉,

    “熠王殿下武艺了得,一整天下来也乏了吧,你们快去送殿下去梳洗一番,我喊了人在小厨房热了一些餐食。”

    姬无期刚要拒绝,奈何贤妃太过热情,一声令下,他身侧忽地围了一大群人,簇拥着他回到了那处偏殿。

    元俊则是被贤妃叫走,仔细地问了一番那弓的来历。

    他便将九皇子姬琛一事如实告知,贤妃听了眼眸闪了闪,

    “九殿下虽说在宫内宫外横行霸道,但为人处事却颇为真诚。”

    说完,她便唤来一旁的依云,

    “你去拿钥匙打开库房,挑两件稀罕地宝贝给九殿下送去,我看那弓不是凡物,不能白白受人家的礼。”

    依云虽不大情愿,却还是一一照做,回礼这方面她可不敢稍有懈怠。

    礼厚了,那倒是无妨;倘若礼薄了,那就是不认真对待容易落人诟病。

    殿内一侧屏风后面,早已备好了浴桶,里面撒满了补身和疗养用的草药。

    房间内雾气徐徐上升,热气升腾,整个屋子内似乎被遮上了厚厚一层纱,虚无缥缈,水汽弥漫。

    姬无期身后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绷带也早就不用缠的一圈又一圈,只待上面那层结的痂彻底掉了,才算彻底痊愈。

    他让左右的人退下,无需在旁边侍奉,自己拆下余下的绷带就可。

    先是将发顶的玉冠拿下,一席墨色的长发宛如瀑布般垂直而下,绷带自他的胸膛缠绕向上,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

    姬无期伸手试了试水温,温度正好,他便将外衣一件件褪去,直至里面的那层里衣。

    明明不过十五、六岁少年,可因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身上不似寻常少年人那般羸弱,反而是肌肉线条极其流畅没一丝赘余。

    可他正要解下第一颗扣子,手却蓦地顿住在上方,转身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伶舟年。”

    “干嘛?”

    伶舟年被限制了不能离他十步开外,就只能无所事事地立在一旁。

    她本是无心飘荡在一旁,可偏偏姬无期要洗澡,那可真不怪她瞪大了一双眼睛去看。

    要知道自来时起,姬无期就浑身带伤,身上没有一丝好肉,不是在缠着绷带就是在缠着绷带的路上。

    平日里也只能擦擦身子略微带过,哪有像是今日这番,直接将身上衣服尽数褪去,让她一饱眼福。

    “不许看。”姬无期手下动作停了,语气强硬。

    “我没看。”

    伶舟年耍赖皮。

    虽说她也没打算真的要去看,但他都这番说了,偏偏就起了反逆之心,着实勾起了她的兴趣。

    她倒挂在一侧的屏风之上飘来荡去 ,旁人若是能看见必定惊恐至极。

    可伶舟年就是仗着别人看不见,这才逍遥法外至今,眼睛不带眨一下地盯着姬无期脱衣服。

    “伶舟年。”姬无期语气无奈。

    “干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水温都凉了不少,屋子里那股热乎劲儿也慢慢地散去了。

    外头有宫人将早已备好的餐食一一送了过来,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连饭都要吃冷的了。

    姬无期自然不能顺了她的意,指尖轻轻拾起一块石头,咻地一瞬就射到了窗边,

    “外面有人!”

    “在哪?!”

    伶舟年应声抬头,精神绷紧,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然后,无事发生。

    就听见一旁“哗啦”水流声响起——

    姬无期飞快褪下里衣,早已坐入浴桶,享受着热水冲洗着身躯。

    药香升腾,伴于身侧他那坐姿极为嚣张,两侧双臂展开,搭于木桶边缘,发丝沾水深眸微眯,实在惬意。

    方才那唬人的模样倒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神情淡漠的模样大为不同,此时更显得少年意气,有几分十五、六岁的顽皮。

    他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少年老成,稳重而又宁折不屈,而此时算得上是卸下了防备,就在莫名其妙住在他身体的鬼魂面前。

    “姬无期,你敢乍我?!”

    伶舟年哪管这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气的牙痒痒,干脆站在他的身边,愤恨地伸手给了他两拳。

    可惜她不过是具魂体,只能自他的身体穿过,根本碰不到一丝半点。

    姬无期只感觉有两股莫名的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激起一地涟漪。

    可这是殿内,窗子又没有打开,哪里又会有风吹过,定是伶舟年搞的鬼。

    可那热气徐徐而上之时,四周变得飘忽不已极不真切,他好像在身侧看到了一抹白飘在空中,对他拳打脚踢。

    他微微眯眼,“你在做什么?”

    “欣赏你洗澡。”伶舟年冷笑。

    “是吗?我怎么觉着某人好似不大服气,张牙舞爪的分明是想要将我的头砍下来。”

    “瞎说,”伶舟年下意识替自己辩解,可是她很聪明地就从中捕捉到一点信息,

    “你是说,你能看见我了?”

    她不确定似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好像是在验证这句话的真假。

    从姬无期这里看去,那便是一抹白影由上至下的在殿内不断晃动,甚至还乐不思蜀地盘旋在半空转了个圈。

    “你这副模样,可别把旁人吓到了。”姬无期捏了下眉心,有些无奈。

    伶舟年觉得他说这番话甚是有道理,想着元俊已经从贤妃那里回来了。

    于是飘到了屏风外侧,果不其然元俊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立在一角偷懒。

    伶舟年就想飘过去吓他,看看是否能看见自己,又或是只有姬无期一人可以。

    可她没走几步,就听后面浴桶水声响起,竟是姬无期洗好了从水中出来。

    她赶紧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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