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姬无期早已用内力蒸发了身上的水珠,只一瞬就将干净的里衣严严实实地穿在身上,丝毫不给她偷看的机会。

    伶舟年将头扭了回去,空中只徒留一声轻哼,气音里甚是不屑。

    “防那么严实做什么,我对你这小鬼没什么兴趣。”

    姬无期不答,嘴角却是微微弯曲,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旁倚着门打盹儿地元俊听见响动,睡眼惺忪地见自家主子出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赶紧迎了过去。

    他将餐桌上的菜一一布好,又盛了碗饭放在姬无期身前。

    伶舟年则是在他的面前左摇右晃,还伸手挥了挥,也不见其他异样,只是叫元俊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来真的是只有姬无期才能看见她,在其他人眼中,她还是无形物体。

    伶舟年沮丧的很,干脆坐于桌子一旁,两手撑着脸,面上写满了不高兴。

    “下去吧。”

    平日里一个人惯了,有人这么贴身服侍着,姬无期只觉得难缠的很。

    干脆摆了摆手,让他明天一早再过来服侍。

    得了指令的元俊喜笑颜开,谢过姬无期后就像只出了笼子的兔子一样跑的比谁都快,出了偏殿的门就不见了人影。

    纵使贤妃娘娘叫他好生伺候着熠王殿下,可这天都晚了,又在国子监读了一整天的书,人还能跑了不成。

    他这人机灵的很,临走时把殿门合上时,还不忘在两扇门之间夹了一根头发。

    姬无期的头发半干,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挟着水汽,发梢还有水珠滴下来,往上看去,利眉冷眸,透着散漫不羁的劲儿。

    桌上一共四道小菜两份荤的、两份素的,还有一味汤品,上面还冒着热气,伶舟年吃不到闻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毫无享受之意,把美味塞进嘴里。

    “想吃?”

    姬无期察觉到那抹白影按耐不住动了动,眉头高高地扬了起来。

    “不想。”

    伶舟年斩钉截铁,义正言辞。

    然而姬无期还是从那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可怜来,他挑眉一笑,

    “你若是能用我的身体,倒也不会受这委屈。”

    伶舟年怎地不想,她想用,想的掏心挖肺,每日逢他睡熟之时,她就钻进这具躯体中,伸手蹬腿试了个遍,结果却是一点都不如意。

    然,也不是全然无收获,朦胧之间两人五感更为相通,甚至因着姬无期内力深厚的缘故,听觉也越发的灵敏,甚至百米之外虫子爬过草丛的细微动静,她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没关系的,不用急。”她阴森森道。

    姬无期却是哑然失笑,饮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余光瞥到身侧那抹白不甘心地来回变换成各种模样。

    他怎地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明知她并非善物,却仍旧纵容她留在身边做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

    一人一鬼同生共存,而那鬼魂还不能离他十米开外,仿佛就是与他绑在了一起。

    如此诡异奇幻的场面,若放在其他人眼中,定是恐慌不已,烧香拜佛连病好几场,以为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姬无期偏偏与他们不同,他什么都没有,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什么都未曾拥有过,哪怕年幼时想去抓紧母亲的手,却也会被用力甩开。

    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他也什么都留不住。

    只是偏偏不巧这鬼魂撞上来了,他最初只是持着冷漠好奇之心,时间一长觉着后面跟着旁人都没有的小跟班很是稀奇。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手了。

    姬无期不懂什么是感情,母妃死后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连伤心都未有,永川王战死,他只想拼了命地为他报仇却不懂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旁人常常念在嘴边的无情无爱天降煞星命格,他怎会听不懂,和他沾些关系的人或物哪一样都留不住。

    可是,这次不同了。

    伶舟年,不会死。

    若修炼不出身体,她就会一直陪在身边,每日每夜吵个不停,直至他身死为止。

    ——

    又过了两日,外头秋意更甚,天气也转凉了些。

    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皇宫中上下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各宫殿门口都挂好了灯笼,晚上点燃里面的烛火,张灯结彩的喜庆极了。

    羊角大灯早早吊起,月台之上,早已焚香千万,祈祷明年风调雨顺,处处丰收。

    中秋是大宴,无数大臣会来参加此次庆典,举国上下欢庆中秋,庆典一定盛世壮大。

    这几日,伶舟年陪着一起上了几天国子监,那广陵轩处处也摸的更清了。

    不过皇子皇亲国戚们身份高贵素来不与平民百姓们来往,平日里也就四散在广陵轩附近,那昭武堂和舒雅阁究竟是何等景象也无人知晓。

    不过近些日子,伶舟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来国子监读书。

    是五皇子姬璟,那花孔雀禁闭一经解除,也不顾伤没怎么好利索,就跑到贤妃娘娘的长阳宫,在外侧扯着嗓子要姬无期给个说法。

    而后外侧护卫赶紧将其拦住不让他硬闯,告知殿下已经去了国子监,每每傍晚时分下学才会回来。

    花孔雀一听就泄了气,他自然也是不爱读书那类,每每课业都在皇子中挂末端,与那九皇子姬琛不分上下。

    让他去国子监混上一天,还不如去那逍遥城散上千金来的舒坦。

    可他那外祖父国公可不这般想,他有意让五皇子姬璟当上储君,背地里找了无数先生夫子教他,势必要拔苗助长。

    纵使知道姬无期就在国子监,花孔雀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去他麻烦,反而称病又养上几天,直至伤好了大半,就被兰贵妃扫地出了栖凰殿。

    栖凰殿奢华万分,堪比皇上的乾清宫,这处宫殿不似贤妃的长阳宫万花围绕,芬香扑鼻,却处处尽显高贵华丽,夺目耀眼,宛若兰贵妃本人一般。

    高耸的穹顶铺满了西域进贡的夜明珠,屋顶乃是琉璃瓦,云顶檀木做梁,殿内金碧辉煌,彰显万般奢华。

    这般景象,其他宫殿与之一对比,都显得简陋粗糙了些,往日宫里那些月银俸禄都不够买兰贵妃的一只袖子。

    仁德帝也偏爱她,那些稀罕的玩意儿也都紧着往栖凰殿送。

    不过仁德帝宠爱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却是兰贵妃父亲国公一家。

    国公姬桓乃是北元国开朝皇帝的唯一弟弟,见证了前朝由盛到衰,再由兄长不堪忍受动兵反叛,一举歼灭旧朝,重新开创北元王朝并使百姓平安乐业,成为中原第一强国。

    他也就此封为开国国公,知晓经商之道坐拥无数家产越滚越大,随便挥挥衣袖洒些金子就能买下周边小国一座城池,北元国境内,有诸多产业是他的手笔。

    可先帝忌惮这个唯一的弟弟,封他爵位之时,却只叫他稳坐国公一职,其子孙后代可世袭爵位,但不可进朝为官。

    国公姬桓对此安排自然是不满,他虽在朝中有无数追随者,可却无半点实权。

    万一改日朝代更替,他空有一身财富,却只能沦为政、治权利的牺牲品,到时候剥削地主人人喊打任何野猫野狗都能过来啃上一口。

    他自然是不甘心这结果,早就将长远目光放在了那时还是二皇子的仁德帝身上,兰贵妃是他唯一的女儿,被他送给仁德帝当上了皇子妃。

    后来先帝病重,前太子被人暗杀客死他乡,仁德帝被重新立为储君而后当上了皇帝,国公姬桓果真没有看错人。

    现今兰贵妃生的五皇子姬璟今年已经年满17岁,他便将所有视线都放于外孙身上,势必要下血本将璟王培养成储君。

    然五皇子姬璟资质平平,纵使多方苦心栽培,他也只顾吃喝玩乐,风流上京,散金千万,在外曾有多金公子一名。

    国公姬桓即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奈何璟王是他唯一外孙,纵使不成器却也疼爱有加,无数珍财异宝也都紧着栖凰殿来。

    而这日,伤养的差不多的五皇子姬璟遂也就来国子监读书。

    他那阵仗极大,大半个广陵轩的学子,自打他一进门那时起,全部蜂拥而上,将他包了个严严实实。

    与他相识的几个伴读,立于他的身旁,旁敲侧击地问着,近几日怎地没来读书。

    五皇子姬璟一看这样便知,他与姬无期在宫内的事并未传到宫外。

    心生一念,随口一说练功时把腰扭了,在床上歇了几天。

    其他人也不敢胡乱瞎猜,因而也就信以为真,话风过会儿一转,继续谈笑风生。

    五皇子姬璟手里把玩着玉石串,眼睛蓦地一斜,也没发现那个人的踪迹,遂将玉石串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而后睨着眼问旁边人,

    “姬熠哪去了。”

    “七皇子好像被司业叫走了,对了,璟王殿下您前几日未来国子监,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是关于七皇子和九皇子殿下的。”

    花孔雀正要问是哪个司业,然听到后面,遂将眼睛一眯,

    “哦?说来听听。”

    旁边人狗腿似的,拿来一把扇子给他扇风,一边将那日之事讲给他听。

    国子监外,火红的枫叶落了满地,不时地有着书童在一旁打扫,偶尔还会走过一两个捧着书的舒雅阁子弟。

    姬无期由着一侧书童带领,不紧不慢地往司业的书室走去。

    伶舟年跟在他的身后,扒着他的耳朵好奇的问,

    “如今这太子殿下二皇子,还有其他的皇子我都见过了,这六皇子怎地就没个动静,我听旁人说他与你年纪相仿,怎地就不见他来国子监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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