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目的地时,看着那甚是熟悉的宫殿,伶舟年才知道他要来的地方,竟然是已过世灵妃娘娘的住所——灵溪宫。

    这也是她穿过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地方。

    外头元俊在外面守着,姬无期领着她旧地重游了一番。

    本来是不打算带元俊过来,一人一鬼行动飘忽来去自如倒也还算轻便,也省的身后还挂了个拖油瓶,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然偏偏不巧,出长阳宫时撞上了在院子里赏花赏雪饮茶的贤妃等人。

    如今已是秋转冬的时节,长阳宫里的花花草草大多都落了,不复往日的繁花似锦,相互争艳的景色。

    徒留几枝腊梅含苞待放,毅力冷傲的样子着实惹人,让贤妃每日每夜都盯着那梅花看上个千百遍。

    得知姬无期要出去,她便提议叫他把元俊带上,也好有个能伺候主子的。

    “别的皇子身后跟着一大堆随从,走到哪哪哪招风显眼,”她微微笑了笑,眼旁的细纹更添了几分温和善意,岁月不败美人一词也有了模样。

    “熠王就算不喜那么多人伴在左右,也得让元俊跟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她言笑晏晏,做足了一个善解人意的长辈姿态,让人不忍硬下心肠拒绝。

    姬无期自小养在北疆,在一堆满身疤痕汗臭的兵痞子中长大,连养的狼狗都是公的。

    这辈子除了乳母和他母妃灵妃娘娘,就没怎么和别的女人说过话。

    谁对他好谁对他恶,也一并记在了心里,往后都是要还的。

    他也不知怎么拒绝贤妃,干脆就不出声默许了她的安排,任由元俊扬着笑脸跟在身后。

    就这样两人一鬼,从贤妃的长阳宫走到了灵妃的灵溪宫,两个宫殿挨的很近,一路倒是没用多少时辰就到了。

    要知道,两月前的贤妃就是在灵溪宫的门口捡到了由伶舟年附在身上的"姬无期"。

    如今的灵溪宫,已经不复当初的那般破旧不堪,反而将宫墙砖瓦重新刷了一遍,又安排重兵把守。

    将这不大不小的灵溪宫严严实实围了一圈,连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在仁德帝认回姬无期时,他便下令让人将这里好好修缮一番,并严禁旁人入内,如若有擅自闯入者,格杀勿论!

    姬无期带着元俊过来时,锦衣卫持刀将其拦下,表情严肃,不准许他再往前一步。

    可那统领认得他,犹豫了再三小心翼翼地问,

    “可有陛下口谕?”

    “无。”姬无期答。

    他神色冷峻,气势凛然,让那统领不由得想起眼前此人素有天降煞星一称,定然是万万不可得罪。

    可这…

    罢了,这七皇子熠王殿下毕竟是这灵溪宫原主子的儿子,来看看已故母妃遗物,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伶舟年就见这为首的人,一咬牙一狠心,准许了其他人放行,但只能他一人进来,后面跟着的奴才要在外面候着,不得入内。

    因此元俊就只能留在灵溪宫外面,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主子一个人进去,徒留他在外面挨冻。

    许久未来了,一进入灵溪宫,早已今非昔比。

    伶舟年还有几分恍惚,完全认不出眼前这座华旖奢丽的宫殿,与她初来时那杂草横生满目荒凉的宫殿是同一个。

    仅仅两月时间,仁德帝便设法让人将灵溪宫变了个样子,恢复到灵妃娘娘还在时的那番模样。

    琉璃瓦铺顶,暖白玉石铺地,赤足踏上也觉得温润,就连帷帐上也缀满了金珠珠宝,墙上又刻着灵妃最喜爱的月季。

    整座灵溪宫的楼阁又被灵溪池环绕,水波粼粼,清澈见底。

    又以紫檀木作梁,鲛绡为纱,将整座宫殿仿佛置于虚无缥缈的仙境。

    从这些不难以看出,仁德帝当年有多宠爱这个妃子。

    灵妃本是西域之人,无名无籍孤身一人来至上京,身后无任何族系,无依无靠。

    仁德帝将她带回宫内,便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

    种种布置摆设,都还原了姬无期儿时的记忆,让他禁不住忆起那段藏在心底的那处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领着伶舟年一路穿过长廊,走至正殿当中。

    灵妃的墓不在这里,但殿的正中摆着牌位,供奉着常见贡品,四周摆满了已故灵妃的画像。

    自打姬无期被认回皇子后,这里就安排了人来打扫,上头的香也刚燃上不久。

    一人一鬼行至殿中,伶舟年看着那画像上的女子,窈窕身姿,樱唇琼鼻,有着撼人心魄的魅力,确实是难见的绝世美人。

    不似中原女子的细腻温婉,峨眉敛黛。

    她有着西方独特的美感,和姬无期一样的眉目深邃,天庭饱满,像是幽森林中的荆棘那般,艳丽夺目却又浑身带刺儿。

    画师的画技很好,将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十分生动,将她的种种姿态以不同角度呈现出来。

    一袭烟罗软纱,更衬的她泛着银光,宛若坠入凡间的仙子一般,世间万般美好都在她面前失了颜色。

    然而,摆在这正殿的每一幅画,都没有一张是带着笑容的。

    这上面的灵妃从骨子里生出来一股冷意,再透过层层画像,一双寒眸冷冷地直视外面的看客。

    疏离和冷漠直达心底,让人越发地想要逃离。

    这般美艳绝伦的女子,却以被烈火灼烧的残忍死法,死在了最好的年岁。

    伶舟年飘过去,将摆在正殿的所有灵妃画像都看了一遍,连声发出赞叹,

    “怪不得有第一美人之称,你的母妃真是当之无愧这个名号。”

    这话说完,她又扭过头瞧了瞧姬无期的脸,偏偏他正好望过来。

    看见与画像上的灵妃极其相似的脸庞,就连周身冷冽气质都如出一辙的姬无期。

    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仁德帝长得俊朗挺拔,生的儿子没有一个丑的,后宫佳丽三千,迄今为止还有不少女子想进宫做妃子,再加上灵妃娘娘绝世无双的美貌。

    眼前这小鬼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生的如此好看,再过几年岂不是更加招风惹眼。

    姬无期不知她心中所想,看着摆在正中的牌位,不见任何一丝感情的开口,

    “她的事与我无关,说是母亲,不如说我是她此生最恨的人。”

    灵妃自他出生后不久就让人带走离京,又在他四岁时归来,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喂他生食血肉,还用鞭子抽打,那时的姬无期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小小幼童哭喊一个劲儿地唤着娘亲。

    可等待他的,却是灵妃的滔天恨意,若不是有乳母拦着,只怕姬无期会被她活活打死。

    他淡淡地陈述过往,宛若置身事外一般盯着画中人,仿佛那些苦与恨都在这十年中烟消云散。

    伶舟年初来时,曾见过他的回忆,知道了昔日灵妃活着时是如何对他的,再瞧一眼二人相似的面庞,只道一声可悲。

    “当真是红颜易折,”她叹道,“本是逍遥快活的年纪却被困在深宫,怎么也逃不出这小小的一方土地。”

    “说到底,还是要怪着狗皇帝,见色起意,看到个漂亮女子就想占为己有!”她打抱不平。

    姬无期轻笑一声,伸手拭去了案桌上的一抹浮灰,

    “她本就是西域使国派过来的探子,在皇宫中待了一年多,想要的都弄到手了,后被人秘密接走,那人碍着太后和皇后燕家关系不敢大肆搜寻,却不想她又回来了。”

    “虽不知道她为何回来,可这一次却永远留在了这里,再也寻不到出路。”

    他看着正中挂着的画像,那幅画的是灵妃娘娘第一次入上京城时在酒楼窗子上眺望远方。

    被路过的画师瞥过一眼惊为天人,特将此女画在纸上,惊艳全城流传至今,最后被送到北元皇帝手上。

    伶舟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了这幅画,却也发现了它与其他画像的不同。

    唯有这张灵妃是嘴角弯弯,趴在窗边的眼神里带有对新事物的一切好奇与憧憬。

    中原的盛世景象她只在话本里听说过,那日是她第一次见,与西方的荒凉人烟稀少大不相同,她什么都向往,也想过留在上京城后的生活。

    灵妃没有爱过仁德帝,却也因繁荣而要了她的命。

    香很快就燃尽了,姬无期又去一旁寻了几支来,再将它插进坛子里点上。

    烟雾袅袅而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看着那牌位,几次微微张开唇,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

    转身正要走,却不想伶舟年突然问了一句,

    “你恨她吗?”

    姬无期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先是僵硬地点头却又很快否定了,

    “我不恨她,她是个可怜人,若是没有我,想必她会过的更快活一些。”

    没有人知道灵妃明明已经逃出这吃人不吐骨头地北元皇宫,却为什么还要再返回来。

    但姬无期心底仍有一丝希冀。

    灵妃再次回宫,是因为还在乎她从未见过的孩子。

    外头天色渐渐深了,这雪却还一直在下。

    细白的雪花将院子里铺了满满一层,像极了灵妃第一次见他时,给的那块松软厚实的糕点。

    很甜,很好吃。

    他忘不掉那个味道,像是永远被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一人一鬼从正殿绕道偏殿,不大不小的院子来来回回走了个遍。

    姬无期挑着他还记着的物件,一一讲给她听。

    逛了那么久了,伶舟年就也知道了个大概,不禁出声笑道,

    “原来你小时候就这般固执,六皇子姬谨打你一下,你就要打他两下,一点便宜都不让他占到。”

    姬无期听了有些不大高兴,板着脸,

    “他那下巴傲的都能挂起一只酒壶,我多打他一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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