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确实又不痛不痒地被罚了三个月禁足,她毫不在意,只是琢磨着如何给三哥写一封信,但太子被严密拘管幽禁,进出宝函宫的东西必都被严密搜查。沈安林进出同样也会被严密搜身。每次太子借的书,都会反复一页一页检查过才会送入宝函宫内,而太子做的吃食,除了孝敬给皇帝的能够送出宝函宫外,一律是不许带出的。

    就连去参加二皇子的婚宴,也是进出都有皇上指派的内侍两人专程跟着,无可能私相传递。若是真的为了给三哥一封信而冒那样的风险,实在也太过危险。

    可以说太子被这样幽禁了接近一年,竟然还能心平气和专心看书,当然也是因为灵魂能够时不时互换出去,因此才没有发疯吧?

    难道只能等那观莲水榭修好了?容璧有些懊恼,早知道在靖北的时候,也给三哥捎一封信就好了,不过,既然三哥如今已在了京,专心备考,太子也托了沈安林照应,如今倒是不接触才好,否则引起了皇上和皇后的注意,反倒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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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墨不知道自己妹妹在太子身体里发愁如何给自己写信,他一边做西席一边温习功课,孩子好教,主家宽厚,着实日子过得很不错。他甚至打算若是落榜,可以不着急回乡,且先继续在京城观望打探,结交些宫里说得上话的热,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妹妹从靖北给调回。

    这日他却有同乡和他联络:“你不是想要找宫里认识你妹的人吗?找到一个同乡的冯公公,晚上正好我请他吃饭有事请他办,你看看也过来陪陪客吧。”

    容墨自然就赴了宴,冯公公果然和他们同乡,见了他就叹息:“令妹实在容貌太出色,皇后为太子挑选侍寝女官,一挑就挑到了容碧身上,去了太子身边,当时我们服侍的都只恭喜她,都说她是祖坟上烧香,能去太子身边。结果太子一贯啊,和骆皇后有些不对付……你们懂的……”

    他压低了声音:“到底不是亲的,总疑心要害他……要不怎么说后妈难做呢,送去太子身边的司帐女官们,没一个能存身的,三天两头也就挑出了错,不是罚去浣衣,就是被罚出宫。哎!容女官听说才去两天,就被掌嘴……”

    容墨一听心都提了起来,脸上沉了下来:“那太子罚她?”

    冯公公摇头道:“谁敢问主子跟前的事?就是去侍宴,回来脸上肿得通红,一看就是被掌嘴了,之后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子将她送给弋阳公主府上伺候了,谁敢拦呢,都知道弋阳公主是太子亲姐,送到公主府上,那可不知道还受了多少磋磨呢!”

    容墨面如黑锅,冯公公道:“而且那弋阳公主,又是个风流名声在外的……私下不知养了多少……那公主府每日美貌侍卫进进出出的……听说还和名满天下的郑探花也很有些不清白。哎,果然后来估计皇上也看不下去了,一道旨意将公主赐婚到靖北,容女官可怜,她那样相貌……啧,公主挑了几个女官,身边原本伺候的听说都放回尚宫局了,反而偏偏就挑了容女官……都说那靖北王暴戾好杀,就喜欢将人扔去喂野兽,公主要讨好这样的人,不容易啊,自然要准备漂亮些的陪嫁女官。旨意下得特别急,走的时候连道别都没时间呢,可怜!”

    冯公公这说得令人浮想联翩,容墨面色如铁,只问道:“便是远嫁,妹妹也还托人送了信回家说过得还好,不知能否想办法将妹妹调回京城?毕竟算算也快要到出宫年龄了。”

    冯公公摇头叹息:“难啊!除非……”

    容墨问道:“除非什么?”

    冯公公道:“令妹的宫籍尚在宫里,除非你能想办法找到可靠的人,请托到骆皇后,另外挑选几名女官送过去,将她调回,就有希望。但若是弋阳公主和靖北王不放人,那就真没办法了。”

    容墨又问:“公公可有门路?我们容家愿意出银子疏通,不教公公为难。”

    冯公公摇头:“那可是皇后,我在宫里不过是不起眼的人物,只是因为从前在御膳房,所以认识令妹,哪里能有那么大脸面去结识皇后跟前的内侍、女官们呢。”

    容墨恳切道:“还请公公指一条明路。”

    冯公公为难道:“我回去再打听打听,看看吧。”

    容墨心情复杂,冯公公却又道:“话说回来,我认识在鸿胪寺当值的一个内侍,却是说如今公主有孕在身,被围在城里,靖北王却是不顾她,率领大军只攻北犀王庭,都说是靖北王爱江山不爱美人,宁愿抛下怀着未来小世子的公主,也要取那平虏的千秋业绩。”

    “也不知令妹若是被公主看重的话,会不会也在那城里……”

    容墨这下急了:“此消息当真?”

    冯公公道:“怎的不真?军报日日都是八百里加急,这事宫里都传遍了,皇上都心疼公主,听说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旨,命三皇子和定国公率大军去救呢!只是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可就多了!若是真的陷在城里,城一破,北犀蛮子,听说一贯残忍……”冯公公唉声叹气起来,十分惋惜。

    容墨咬牙心中焦灼,却又想着有大哥跟着妹妹,未必有事,但……那可是战场!谁又能顾着谁?更何况妹妹从小就是那等样貌,长大了必然是,必然也是出挑的,能被皇后挑去到太子身边司帐,又被猜忌送去公主身边,远去到那苦寒之地,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一时越发恨自己无能起来。

    冯公公看容家老三眼睛里透出了些怨恨来,心下知道火候已到,自己任务完成,便又闲散着扯了几句宽慰他的话:“这也是乱传的,令妹是女官,到底出征在外,未必带着女官在旁,令妹福运过人,一定无事的。”

    这越发说得容墨焦虑了,妹妹既然是那公主的随嫁女官,公主都在那里,妹妹岂有不随侍左右的礼?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进京了,倒不如和大哥一同往靖北去,谁知道会打仗呢?

    也不知如何神思不属吃完那饭的,容墨抢着结了账,才满怀烦闷地回了金合欢胡同的丘府。辗转反侧完全睡不着,第二日想了想,却又找了东家的丘大人要求见。

    户部主事丘远书原本就是个老成持重的官吏,他的夫人与承恩侯府有些亲戚关系,也因此平日里和承恩侯府也算有些来往,这次得了承恩侯府这边的嘱托,这才请了容墨过来给儿子教书,这几日下来看到容墨虽说天赋未必超绝,但贫门中刻苦卓绝,且对经义掌握也十分扎实,为人也沉稳踏实,不是那等好高骛远的书生,作为小童启蒙,竟是十分恰当,也十分看重容墨,听到他求见,自然立刻便请了进来。

    容墨也很是耿直,上来便打听靖北的战事。丘远书有些意外,只答道:“听闻靖北王一路凯歌,直逼王庭,恐怕真的能将前朝丢掉的十三州都给收付回来,倒也是千秋功德了。”

    容墨却问道:“我听说,靖北王为了尽快攻占王庭,将身怀有孕的靖北王妃留在了中途刚刚占下的城里,自己却带着大军前行,如今靖北王妃被北犀围攻,可有此事?”

    此事并非什么绝密军机,朝中不少关心军机的大臣都知道,但连容墨这样的赶考举子都知道,丘远书有些意外,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这是军机大事。”难道竟是有人故意散播?

    容墨看他脸色,心里沉了下去:“如此说来此事为真了?不瞒大人,晚生有一妹,自幼进宫当差,后来被选侍在公主身旁成为随驾女官,到了靖北,如今公主既陷在城里,也不知舍妹是否也深陷险境。晚生实在是牵肠挂肚,正想要打听底里。大人既在户部主事,想来定也知道些内情。”

    丘远书面色微变,容墨却起身深深一揖:“丘大人,我知道您是得人所托,照应于我。否则晚生不过是一介寒生,无人保荐,何以能得大人青眼,将子弟相托?能够请托大人这般朝廷官员,想来定然是位身份贵重的贵人了。如今晚生挂念舍妹,心急如焚,倒不如请能够请托大人照应晚生的那位贵人出面,看看晚生身上,究竟有何令人所谋之处,若是能换回舍妹安全,晚生也少不得赴汤蹈火了。”

    丘远书料不到容墨如此直接,脸色变了变,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能做主,但公主身边,必然也是有卫队的,不至于轻易陷入险局,你且先安心,我去打探打探消息,再来答复于你。”

    容墨心中知道丘远书这是要回去禀报那位背后的贵人,只能深深一揖,退下了。

    丘远书历来干练,果然当夜便有一辆马车将容墨辗转送到了一座宏伟巍峨的府第,朱门兽环,庭院深邃,他被管家引着进了几进门,入了一间书房内,书童打了帘子道:“侯爷,容家三爷到了。”

    侯爷?哪个侯爷?

    容墨心中猜测,走了进去,看到上面一位老者,面容清矍,双眸锐利,衣着倒是不甚华丽,只是半旧家常的青色葛袍,老者看向他问道:“容墨?老夫沈平野,因着祖荫,袭了承恩侯爵。”

    承恩侯!容墨心中已迅速反应过来,这位,便是沈皇后的弟弟,当朝国舅……如今的太子,还有那弋阳公主,正是这位国舅的妹妹,沈皇后所出。

    他一边心中猜测,一边上前行礼:“晚生见过侯爷。”

    承恩侯看着他,说话和蔼:“前些日子得了公主、太子嘱托,命老夫照应公主身边随嫁女官容璧的兄长,因着老夫的儿子言语不当,未能邀你进府,便辗转请托了户部主事丘大人,照应于你。”

    容墨心中一沉,致谢道:“小子有愧,因着当时刚到京城,不知底里,沈公子垂问,我看是贵人,不敢相扰,如今却知吾妹深陷险境,心中焦虑,想到丘大人为朝廷命官,沈公子又气度高华,定然身后有着贵人,或可救舍妹于水火之中,这才觍颜求见,冒犯侯爷之处,还请侯爷恕小子无礼莽撞之罪。”

    承恩侯看他单刀直入,心下暗自激赏,难怪太子命人照拂,有此兄长,也不知那容女官,又是何等人才,才能令太子幽禁之中,不顾被监视看管,也要命沈家照管照应,拉拢此人。

    他慢慢道:“不必客气,令妹在公主身边随侍,很得重用,太子正是为此,才爱屋及乌,看重于你。”

    容墨却焦急道:“却不知弋阳公主深陷围城,情势危急的传言,是否为真?”

    承恩侯并不隐瞒:“是真,且面临情势,比传言中更危急。”

    容墨往前一步急切道:“不是说皇上已命三皇子和定国公率兵前去解围吗?”

    承恩侯看了他一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定国公已逝长子宋衡,为弋阳公主前驸马,早逝后公主二嫁,才嫁给了靖北王。公主与宋驸马结缡时间不长,但感情甚笃,公主当时待定国公也甚为恭敬。定国公与公主关系算不错,三皇子又是公主的弟弟,公主有难,定国公率着大军就在边境,完全可以请了三皇子的同意,便可径直发兵救援,然而定国公却与三皇子用八百里加急军报来请旨,是否救援公主。一来一回请旨颁旨,贻误战机,你可知道为何?”

    容墨心头剧震:“朝廷不想救公主!”

    承恩侯意味深长道:“不错,公主,也是靖北王妃,靖北王为何要带着有孕的王妃征伐北犀,又为何中途将她留在危城吸引敌人以期分兵,而朝廷又为何派了年少不知兵的三皇子和老成持重的定国公带兵前往督军,却又不救,你想通这两点,便知道朝廷大军,一定不会在城破前赶到。”

    容墨咬牙:“朝廷想借机收服靖北?我听说二皇子刚娶了北犀公主为皇子妃!该不会要引狼入室,与外族联盟杀自己人吧!这也太令人不齿了!”

    承恩侯道:“靖北王有不臣之心,天下皆知。他故意将弋阳公主弃于半途中,恐怕也是在引朝廷入彀。”

    容墨道:“但那也是我朝中原人,朝廷可教化之,可抚之,也可讨伐之,但岂能联合外族,引狼驱虎?”他心中激愤,目光炯炯,脑门上根根青筋绽起,竟似义愤之极。

    承恩侯凝视于他:“容生倒是难得见事明白。”

    容墨心急如焚站了起来:“朝廷有小人,蒙蔽圣听!侯爷何不拨乱反正,谏言皇上?若有用得着晚生的地方,晚生定不推辞,我愿去击那朝闻鼓,面见皇上,宁可欺君之罪,也要谏言上达天听!”

    承恩侯看着容墨:“公主被弃于围城,此为军机,何人告知容生?”

    容墨一怔:“难道不是侯爷想要驱使晚生,托人辗转相告?”他忽然回味过来,那个冯公公,每一句话皆是引导自己对太子、公主生怨,如若是承恩侯,天生为公主、太子立场的,如何会这般相告?

    承恩侯淡淡道:“太子只命沈家好生照应容氏女的兄长,因念着容氏待公主赤胆忠心,并未有一字半语要陷你于险境。”

    “若真有人撺掇你去敲什么登闻鼓,令你前程尽失,此人才是真正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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