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元自虚见了脉案和奏方,倒也只笑着和医正道:“太子前些日子焦心公主,日夜不宁,原本身子就不好,自然是存了病根在的,如今接了捷报,知道公主之围已解,心内一放松,这病可不就发散出来了?好生调养调养吧。”

    医正连忙应了,小心翼翼退下,果然小心调治,只是没想到太子这一次病,却是缠绵病榻,连烧了数日不退,眼看着面色憔悴,脉息微弱,心脉渐渐不足,竟是病情垂危,太医们如何敢瞒,只能如实上奏。

    元自虚意外,亲自随着太医到了宝函宫又探视了一回,只看太子昏迷不醒,浑身如炭炙的一般,呼之不应,只命太医调治,却又传了太医,一一传入内问脉后,叫了医正进来,森然问:“依卿看,太子这病,是为病?是为毒?”

    医正吃了一惊,悚然跪伏道:“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非中毒。”

    元自虚却听出了其中漏洞:“绝非中毒,难道真的是病?如何猝然便到如此地步?朕适才问过为太子诊脉的太医,都说此次烧得蹊跷,自从上次生病后,三日一诊平安脉,不至于喝些酒便就到此,且脉象开始看着并不似风寒风热,只是烧了几日后,饮食难进,脉息才弱了。”

    医正迟疑了一会儿,才迟疑道:“陛下所言有理,似是风邪入体……”

    元自虚却心头微动,直问他:“是否为巫蛊之状?”

    医正大惊,不敢说话,只深深伏下身子。

    元自虚起身随意走了几步,看了眼背上已湿透正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医正,知道历代巫蛊之事,牵连起来那是血海滔天,但他既起了疑心,自不会轻轻放过。

    先是出来命人问了值守的青犼卫和东宫守卫,当夜当班的守卫们那夜都吃酒食了,知道太子生病后,于寰与沈安林早就碰面对过,全都以为绝对不能说酒食一事,只含糊过去,一律说当夜未有异状。

    好在元自虚本也未怀疑这些侍卫,他的疑心,自然是在骆皇后,但巫蛊之事无据不可乱查,朝臣必然是要劝谏的。元自虚想了想便召了冲霄道长来问。

    冲霄道长一番掐指卜算,面露忧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玉体不安,国本不稳,贫道观宫中,仍然紫气冲天,可见陛下有天命庇佑,不若让贫道在各宫行一轮道场法事,为太子祈福,如此或能让太子转危为安。”

    元自虚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只命骆皇后安排内宫祈福事宜。

    消息传到骆皇后那里,骆皇后恨得摔了杯子:“这是疑我呢!太子好端端的病了,这就疑心上本宫了!”

    元桢正好在宫里,便道:“那冲霄道长无非是为了钱,母后莫急,我让人送些钱财给他,不许他乱说便好了。”

    骆皇后恨声道:“你懂什么!这些神神怪怪小人,极易反噬,不可交接,只能远离。”她自己就是以这样一个算命的谶言算计了太子,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如今显然皇帝怀疑上了她,毕竟太子若是有事,得利的只有她了,只是她实在是冤!

    元桢如今却是不明白骆皇后的所思所想,自上次他见到元涯以后,早已与骆皇后离心,如今也只是随口宽慰几句,骆皇后却又恨这个儿子愚钝,越发面上淡淡,也不肯使唤他,只将他打发了,又命人找了骆国舅进来,暗自筹划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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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马蹄声犹如雷鸣一般响起,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骑兵长驱直入营盘之内,岗哨的士兵们远远看那缠着八条龙的王旗,连忙吹着号角挥动旗帜令人打开营门——王爷回营!

    骑兵一路长驱直入中军营,领头正是靖北王郭恕己,他翻身下马,面容冷峻严肃,铁甲铿然有声,他按剑大步向前往主营帐走去,早有人迎了出来,却正是卢佩陵。

    郭恕己问道:“如何?”

    卢佩陵面露苦笑:“王妃领军一万,长途奔袭,一路杀过来,遇北犀流军和正经军队十数支,尽皆歼灭向前,前日与大军相会合。但公主家将容二率三千士兵护送公主断后,误中流矢,正中胸口,昏迷不醒,被其兄长抢回护送回营,如今已命军医救治,只是伤在心脉,病情垂危。王妃坚持守在那容二床边,饮食不进,亦不肯歇息。王妃毕竟身怀有孕,如此煎熬,军医也担忧。”

    郭恕己面色铁青,仍问道:“容二,便是那名女官吧。”

    卢佩陵道:“是,守城战以及一路的领军,全是这位女官指挥,身先士卒,亲自杀敌,确实忠勇可嘉,我问过这一路护送过来的将领,一路尽皆对这位容二将军十分信服。要知道这一万军,九成都是咱们的儿郎,容二要指挥动他们并不容易,但那守城一战打得实在漂亮,加上公主护军那一千人,也人人都是奋勇争先,悍不畏死之徒,全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一路过来,儿郎们全都服了她。”

    郭恕己诧道:“公主护军什么时候有一千人了?她之前不是只带了五百人吗?”

    卢佩陵道:“宋国公秘密送来的人,是要接应公主的,公主不走,便留下来了,我看过了,其中首领正是国公世子宋襄。”

    郭恕己面色不变,看到了营帐前,便不再询问,直接掀了帐子进去,果然看到里头床边弋阳公主正坐在床边半倚在一张柔软的扶手椅上,面色果然憔悴之极,看到他进来,也只掠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漠然垂下眼皮,只握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官的手。

    郭恕己问道:“伤势如何?”

    弋阳公主淡淡道:“说是伤了心脉,不好救,已用了参了,若是醒不过来便也是天命如此。”

    郭恕己沉默了,看她面色铁青瘦削,肩膀单薄,偏偏对比着腹部隆起,在昏暗光线下看着分外骇人,口气软了些:“孤那里有备着的护心急救丸,命人送过来喂她。”

    弋阳公主语气仍然淡淡:“多谢王爷了。”

    空气中仍然是沉默,弋阳公主似乎什么都不想说,只专心盯着榻上那面色苍白的女官。

    郭恕己站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孤以为你会离开,伪装你的人孤都已安排好。”

    弋阳公主轻蔑笑了声:“王爷自始至终都看轻了我,不过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郭恕己问:“郑探花,宋世子,哪一位不是世间良配,公主为何仍要坚持留在此处。”

    弋阳公主淡道:“从前大概我会解释一下,如今我已不想再解释了,我与王爷,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便好了。”

    郭恕己道:“公主既已守住了城,为何不在那里等朝廷大军到,也可安然在那里留着,直到我们攻下北犀王庭,班师回朝。”

    弋阳公主抬眼看了他一眼,郭恕己只觉得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冰冷和沉寂,弋阳公主开口道:“王爷心里难道不明白吗?朝廷大军与我会合之日,便是弋阳公主薨逝之日。宋国公接的是我必须死的命令,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弋阳公主都要在天下人面前消失。父皇大概要显示一点仁慈,因此派了宋国公和老三过来,算是给我留一条生路。”

    郭恕己道:“留下你腹中的孩子,来日除了我,再把那孩子继续封为靖北王,靖北从此名存实亡,这难道不是朝廷的打算吗?”

    弋阳公主道:“王爷始终不肯相信,我与王爷是一侧的,王爷也不知道,我与太子,早已没别的选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王爷,若是他有个万一,我此生,永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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