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中旨废后,这事很快在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

    朝中大臣少不得也有反对的,劝谏的,但却又也都知道元自虚有多么独断,更何况这废后的旨意上写明白了皇后欲危太子,这样直接牵扯到了皇储上的大罪,难免便有人要掂量掂量是否应该参和进去。

    朝臣们对太子还是充满了期待的,皇帝如今虽然软禁太子,却又一直未废太子,反而让太子批着奏折,如今又悍然废后,不免都怀疑皇帝是否真的拿到了什么真凭实据,宫闱之事,也不好公之于众,骆皇后被废,是否意味着一直“养病不出”的太子将重回朝堂?

    因此最后朝臣只是几个礼部官员和谏臣上了些“夫妇乃王化之首”,“皇后母仪天下,岂可轻言废后”之类的谏书,虽然满朝议论纷纷,却终究没有似从前一般重臣直接联合上疏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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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函宫。

    “直接就废后……孤确实没想到,还以为他至少遮遮羞,像从前对待孤一般,称病不出就行了。”

    就连知道了元自虚废后消息的元钧都有些意外,他正手里拿着剪子正在修剪一支带着绿叶的佛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拿着银剪,将不合适的绿叶干脆利落地剪除:

    “如今看来,是太子这个位置,若是没有了,大臣们会烦死他,不如就留着孤占着位子;皇后却不一样,皇后是来分权的,若是乖顺的,和他一条心的,那也无所谓。但随着皇子的长大,皇后难免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这时候,不如没有皇后。”

    元钧慢慢说着话,虽然说着应该带着怨愤的话语,但语调优雅平和,仿佛只是在和容璧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一般,而手上的香椽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端详了下手中的香椽枝,觉得满意了,将它递给对面的容璧。

    容璧抬眼看他,接过那枝香椽,唇角含笑:“不管怎么说,我听了挺开心的。”她本来在宫里过得好好的,马上就能熬出宫了,结果被皇后信手一推,推到了太子身边。

    这些日子,她发现在太子面前称你我,太子并不觉得僭越,反而也会和她一样卿卿我我起来。

    太子果然看她笑了一下:“对,我对她既讨厌,又也觉得她可悲,此事错也不在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要为她孩子打算,根子在上。”

    “有人给了她虚幻的希望,又亲手粉碎,玩弄人心,玩弄权术,终究有一日要被反噬。”

    容璧拿香椽在面前几个花瓶上比划着,终于选定了个杏黄色大肚宽口花瓶插入,又仔细打量着是否配得上。

    香椽是唐喜那边今日采办菜食送进来的,原本容璧想拿来切开做成蜜煎,可以止咳养气。但看到这一箩筐送进来青翠可喜,又清香怡人,便一时兴起打算插起来以供案头赏玩。

    元钧自然支持,立刻命人将花瓶都送来,两人真就对坐着在厅堂内认认真真将这当成一件大事一般,在一箩筐的香椽中挑选最丰美,最青翠,最芳香饱满的香椽枝出来,一枝一枝地修剪,插入花瓶内。

    窗外菜圃里正在捉虫摘菜的几个侍婢远远看着太子和良娣在厅堂里对坐插枝,清雅非常,如诗如画,不由都带了些艳羡:“殿下和良娣娘娘真是天造地设。”

    “殿下怎么都不喜人伺候在旁的,这些粗使事,交代我们做不就好了。”

    “我们都是皇后派来的人,太子殿下自然忌讳。”

    “小声点。”

    “我说的是实话,皇后给太子殿下塞了多少人你们不知道吧,太子一个都没留。”

    “我怎么听说容良娣也是皇后娘娘选的,也是东宫旧人来着。”

    “小声点,那一样吗?容良娣虽然是皇后选的,但那也只是因为她生得美,听说太子开始也没留着,都打发了,送给了弋阳公主那边伺候,都去了一回靖北,这次弋阳公主差遣她回京办事,正巧陛下又要给太子选侧妃。她身上本来就还有司帐的宫籍在,顺理成章提拔了罢了。”

    “说到底还是生得美……”

    “别说闲话了,听说了没?皇后被废了。”

    “听说了,别议论了。这轮不到咱们说什么,就算被废,也还是比你我尊贵。咱们在这里算什么呢?囚徒一个。”

    “呵呵,也未必。说是退居别宫,其实比这边可不如,我听说尚宫局那边内惩的几位尚宫都出动了,请了西宫那边的几位老太太坐镇审问着。宗室司也出了人,内侍省也出了人,这审讯的架势可不简单。”

    青豆已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打听到的:“听说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什么都不许皇后带走。圣旨颁布那日,几个尚宫局的姑姑就替皇后除了冠钗外袍,听说只穿着素袍去了内惩司那边,什么颜面都没了。”

    碧瓜将信将疑看向青豆:“你在哪里听的捕风捉影的话,皇后可是一宫之主,生了两个皇子一位公主,岂会如此折辱?便是审也是密审。”

    青豆不屑笑了声:“要不怎么说落地凤凰不如鸡呢。我可不是胡说,是东宫侍卫队的人和我说的,他们本来就被青犼卫那边打压着,这一年多不痛快,听说沈统领那边因为承恩侯被骆国舅参了,他都告病在家,不敢入宫了。如今知道皇后倒霉了,哪个不心里称快呢。”

    绿葱笑了声:“我知道了,必定是侍卫队那个小方吧,每次看到豆儿眼睛里都直愣愣地傻笑。”

    青豆面上飞红:“我这是给你们打探消息,省得日日在这里白耗着日子。”

    翠韭老成些,轻声提醒她:“我们到底是太子的侍妾,小豆儿还是注意些不要和侍卫交往过密,如今是在宝函宫内,无人多事罢了,若是有人多事告发,那可不仅要没命,还要祸及家人的。”

    青豆仿佛被泼了一壶凉水,面色微微苍白:“知道了,谢谢翠韭姐姐教我。”

    碧瓜却道:“呵呵,这一年多来,殿下哪里看过我们?若是殿下一直这么样子也就算了,结果容良娣来……这才知道便是冰人,也有笑的时候。咱们入不了太子的眼,我看豆子眼光极好,沈统领可是殿下的表兄,沈统领又护短得厉害,若是小方那边去求一求,我就不信太子不放人。与其在这里空耗着,不若早做打算,这些侍卫出身本就都不错的,能出去做正头夫人,何苦在这里白白关着耗着?”

    绿葱道:“如今骆皇后被废了……太子会不会……也要出去了?”

    碧瓜冷声道:“出去也轮不着你我的富贵。”

    她看了眼厅堂上太子笑语晏晏,正亲手拿着一枚香椽递给容良娣嗅那味道,酸溜溜道:“便是容良娣如今看着独宠,又能独宠多久呢?她身份不过是侧妃,太子正妃,必定出身名门世家。我依稀听说,沈家……嫡女,如今尚未定人,多半就是等着太子呢。”

    “如今也不过是关在这儿,容良娣生得又好,又是弋阳公主调教过的,太子独宠一份儿,真出去后,太子身边一正妃两侧妃,侍妾不算那牌儿名上的,也轮不到你我。”

    一时几个侍妾全都微微心里酸涩,只有青豆满脸娇憨:“姐姐说的,若是小方去求沈统领,真的有希望放出去吗?”

    碧瓜看她一眼,有些没好气道:“就个傻憨憨,当成宝似的,太子仁厚,若是真放我们出去,那自然是什么好人都有的。”

    青豆美滋滋:“那就好。”她又想起一事道:“还有呢,我听说二皇子四皇子和二公主都去天一观前跪着求皇上开恩了。”

    碧瓜冷哼了声:“有什么用,当初太子为了弋阳公主远嫁,不也去跪过……”

    众人全都想起了之前的传闻,都说太子为了弋阳公主远嫁一事,忤逆君父,之后便一直养病在宝函宫内,再也没有出去过。而她们进来后,也确实见到了太子郁结在心,重病昏迷垂危的时候。

    可曾经见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有过一丝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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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观前。

    夜色沉沉,宫殿的大理石地面在朦胧月光下显得冷硬而无情。在这肃静而凝重的氛围中,二皇子元桢、四皇子元墨和二公主元亦雪都长跪在冰冷的台阶前,他们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华服因长时间的跪拜而变得皱乱不堪,身影显得异常狼狈,四皇子年幼,一直抽泣哭着,低声叫着父皇、母后。

    二皇子元桢虽仍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但紧锁的眉头已带上了不耐烦,呵斥四皇子道:“没吃饭吗?哭大声点!干脆晕过去算了!母后对你最好,你连求都求得不尽心!”

    元墨粉雕玉琢的脸上带着泪痕,哽咽着又喊了起来:“求父皇饶恕母后!”他念诵着求情的话语,声音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元亦雪冷声道:“二哥,弟弟还年少,何必如此打熬身子,父皇心意一贯难移,不若让四弟先回去,我们跪着便是了。但恐怕没什么效果,昔日太子为了大姐姐,也来跪过宫门,又如何?”

    元桢冷哼一声:“父皇不是最爱四弟么?不吃点苦,怎么换来母后平安?”

    他话音才落,看到天一观内,青犼卫副统领于寰走了出来,闭了嘴,元亦雪也抬眼去看于寰,想着骆皇后之前还打算着让自己嫁给他,如今看来,母后果然思虑长远……什么军权,什么国舅,当母后被废之时,竟然都一筹莫展。

    只见于寰上前微微躬身躬身行礼:“陛下口谕,请两位皇子和公主回宫,否则,按昔日太子例一并处置,送两位皇子和公主都去宝函宫和太子作伴。”

    元桢脸上凝固了,于寰又行了个礼,便漠然道:“几位殿下,回去吧,天黑地凉,否则,属下只能遵旨办理了。”

    元桢已怒道:“我记住你了!”他起了身:“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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