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祭天告宗庙,继位受朝贺,朝廷一连忙了数日。

    祭天之日,连太上皇也出来祭了天,元自虚面容平静,看着虽然双眼凹陷,颧骨和嘴唇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但看上去意识清醒,情绪稳定,祭天之时姿态雍容,礼节严谨,并无被胁迫之态,而他身侧失踪多日的大内总管李东福和青犼卫统领于寰也都出现了。

    太上皇的出现令朝臣们全都定了心,而太上皇身边的近侍也未有被清算之态,这也更令原本得罪过太子,以及骆家提拔上来一系的官员惴惴不安的心都安了下来。

    而内阁文臣们少不得口中新君颂扬圣德的话都显得真心了许多,贺表上不约而同都写了吾皇仁义,四方归心。

    而在朝贺典礼上,弋阳公主一身华丽公主朝服,带着靖北王的王相卢左相带着朝贺礼来称臣,更是让朝廷上下的武将们都放下了一颗心。

    靖北王郭氏,那是悬在朝廷上的巨剑,卧在西北方的巨虎,如今弋阳公主为靖北王生下郡主,又带着使臣前来朝贺新君登基,这是毫无疑意的表态臣服和支持,这说明靖北王至少近期不会反,而北边刚刚太平,又能争取上二十年的太平时间,这让朝中有识之士不免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至于弋阳公主为何这么巧能够在新君继位大典之时正巧赶到京城,重臣们全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了。

    礼部很快颁了旨意,封了弋阳公主为镇国长公主,另有给镇北王赏了些禄米、另给燕云郡主加公主封号。

    内阁们看着这封赏也有些无语,要知道之前燕云十六州收复,朝廷就已封赏靖北王为超品亲王,食亲王俸双份,赐弋阳公主封号镇国,除了加些禄米封邑,已封无可封,只能给燕云小郡主加了公主封号——而这位才满周岁没多久的小公主,本就已得了燕云十六州的汤沐邑,享受公主份例,如今不过是更名正言顺了些。

    若是靖北王郭氏和长公主再立功劳,当如何赏?

    而且,这位新君,会不会就是弋阳长公主和靖北王推到台前的傀儡?

    臣子们虽然心有隐忧,但如今天下大喜,也都只能按下忧虑,只先顾着眼下太平就好,幸好如今靖北王尚且无嗣,只有一个小公主还是长公主生的——若是新君早日有继承人,那就更好了。

    然而臣子们全都发现了,礼部诰封皇后和妃子的旨意迟迟未出,少不得都有了些忖度。

    这位新君才将将及冠,继位前还未大婚,没有封太子妃,东宫有位份的妃子只有一位良娣。且观其日常,圣上简朴自持,不好声色,俨然贤君。众臣们揣测,恐怕这是要先封后,再册封妃子,以此来表示对未来皇后的尊重。

    而未来皇后,朝臣们也大多认为必定是承恩公府上了,沈家嫡女一直未嫁,历来人们都认为是在等着当太子妃。

    这一次新君登基,给承恩侯晋了公爵,葛太傅加了个太师虚衔,另外如沈安林、宋襄、郑长渊等都有恩赏,尤其是郑长渊得了个侯爵,一时郑家也是门庭若市,但要提炙手可热的,自然还是先皇后府,承恩公沈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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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

    这里换了新君,之前那些过于奢侈华丽的摆设都撤了下去,换成了简朴净色的摆设,只点了些沉香,悠长而清静。

    “皇后的人选,皇上可定了?”弋阳公主在书房下首的八仙椅安然坐着,看着元钧:“陛下还是早日定的好,宫里现在什么事都让我来安排,虽然尚宫局以前阿娘的旧人我都提了回来主持,但宫务繁琐,你需要皇后来主持内宫。我该回靖北了,燕云还等着我回去呢。”

    弋阳公主看了眼元钧脸色,又继续道:“再说,我看舅舅显然也是等着陛下的旨意。丹朱这孩子,虽然和我脾性不和,但也算得上性情婉顺,安分守德。看在舅舅面上,封了也算安舅舅的心。”

    她言笑晏晏,唇角弯着,眼睛却只看着元钧面上的神色,笑道:“又或者陛下另有他意,那也尽快选秀,定下来为好。”

    元钧将手里折子放下,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虽然他之前为太子也批折子,但那些已是内阁筛选后的,如今自己登基,又有许多举措改革想要徐徐图之,更是要在各个部门安排上合适的人选,这些都非常废心思。

    他这几日又要斋戒,又要上朝,休息其实是不足的,但他一贯稳重,面上始终不露声色,一丝不苟地将大典所有繁琐典礼都一步不错地行完了。

    此刻被长公主问到心中隐忧,元钧难免带了些疲色出来:“再烦劳长姐帮我一段时间,朕把前朝稳固了便好,内宫被骆皇后把持太久了,长姐熟知,还得长姐坐镇,一一拔除,替朕消了这些隐忧。”

    弋阳公主笑道:“难道是为着这个,你才不让容良娣进宫?这是怕她被人暗算了去?她在宫里的时间很长,聪慧不在你我之下,阿弟若是放心,不如令她入宫,我带着一段时间,很快也就上手了,有我帮着,她也能镇得住宫人。”

    元钧避而不答:“容良娣这边,朕会安排好,公主府这边阿姐多多照拂她,不要让她受了委屈。”然后又问道:“倒是二妹妹这边,长姐想如何处置?”

    弋阳公主没在容璧身上纠缠,而是笑道:“两边都审问过了,元亦雪如今知道大势已去,一口咬定是于寰以母后性命逼迫于她,要你我为她做主,重重惩治。”

    “但审问了她身边宫人,其实是当初骆氏想要为她议于寰为驸马,这次骆氏被废,她便想着要挟于寰,便收买了青犼卫负责营房的太监,趁夜进了于寰的房里。本来不可能得逞的,偏巧赶上了唐喜弄的那两壶酒,把庆功宴上的都放倒了,于寰也醉得厉害,这才中了招。她以为于寰担心身败名裂,必定会同意帮她……口供都在的。她可真的太天真了,也不知道骆氏这样人,怎么会生出二妹妹这样的人来。”

    元钧道:“于寰怎么说?”

    弋阳公主道:“不错,绝口不提公主引诱之事,也没有说二妹妹一句闲话,守口如瓶,只求速死尽忠。”

    “我给了他两条路,要么尚公主,一床锦被遮了,卸任统领,任个闲差,也算安享富贵。一条是在宫里服侍太上皇,太上皇在一日,他就只能服侍一日,不得出宫,不得娶妻。”

    元钧想了下道:“他选了第二条?”

    弋阳公主面上带了些欣赏之色:“是,倒是条汉子,说是为臣有始有终,不负上皇。”

    元钧道:“成全他罢。”

    弋阳公主道:“骆皇后是有眼光的,选了这么久选了这个驸马人选确实不错,可惜二妹妹走差了一步。”

    元钧道:“那二妹妹如今如何安排?”

    弋阳公主道:“削了公主封号,先出家为女道吧,等过几年,若是老实,她还想要嫁人,便为她择婿,若不愿意,那也随她了。”

    元钧微微点头,显然是同意这个处置意见。

    弋阳公主又道:“骆庶人已出宫去了老二府上了……江贵妃也情愿出宫,去老三府上,老四这边礼部也在议封号了。只是你也不怕她们凑一起,又算计起来?”

    元钧淡道:“秋后蚂蚱,何惧之?一切都是父皇引起,何必迁怒于兄弟姊妹。”

    弋阳公主叹息:“太仁义,只怕别人要欺负上来,不过我知道你自有担待。此也无妨,只是父皇那边……你如何打算?”

    元钧道:“他要修仙,便修仙了。”

    弋阳公主道:“继续服金丹?”

    元钧摇头:“已停了金丹,他为了那金丹,甚至召了朕去,主动要求参加祭天大典,让我继续让冲霄道长为他炼制金丹。可笑他还竟以为是朕要阻他修仙得道之路,说话极尽委婉,还做出一副对过去如何悔恨之态,甚至摆了功劳,认为朕有仙缘,都是正因为有他的打压挫折,这才得了仙缘。”

    弋阳公主深深看着他:“仙缘……也不能说不是如此。”

    元钧知道弋阳公主是说谁,却没说话。

    弋阳公主却问道:“衡之素日擅决断,如今却在犹豫什么?登基数日,为何对容妃避而不见?”

    元钧道:“朕曾许诺她,万事了后,放她还乡,给她自由。”

    他看向弋阳公主,漆黑眼睛里如同深渊一般平静如今像被什么渴望点燃,冷静自持的年轻帝王,被众臣称赞为圣君的天子,眼睛里燃烧着阴暗的偏执和倔强:“朕后悔了。”

    “朕不想放她走。”

    “然而朕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背弃过去的许诺吗?朕又良心不安。”

    “朕心有愧,因此朕不敢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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