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颂声一时不知该感叹她的自信还是感叹她的良善。

    若换作旁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身边伺候的人,毕竟入口之物,亲近之人最易下手。

    “昭嫔,您是何时开始嗜睡、厌食的?”

    太医只能猜测她中毒的时间,并不能计算的准确。

    沈听宜神色茫然:“我,一入夏便会厌食,至于嗜睡,自幼便这样,今年与往常无异。”

    乔颂声愣住了:这,让她如何判断?

    倒是汝絮记性好,缓缓道:“奴才虽伺候主子时日不多,但总觉得主子在禁足那段时间日子开始厌食的。”

    那就是五月底到六月初。

    乔颂声不由地问:“昭嫔的膳食都是何人领取?”

    汝絮仔细回忆道:“都是奴婢领的,中途未曾经过旁人之手。”

    这就奇怪了。

    若是从前膳房到昭阳宫都只有汝絮接触,那只可能是在禁足膳房里就被人下了毒。

    可是寻常人,谁敢在膳房投毒?

    乔颂声没有思绪,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宫正司的人也开始搜查、排查马蹄莲的出处。

    查着查着,查到了司苑司,司苑司里有马蹄莲不足为奇。

    可今年,司苑司只给昭阳宫和衍庆宫送过花——昭阳宫是水培的兰花,而衍庆宫是杜鹃花。

    这都是帝王下旨赏赐,除此之外,各宫嫔妃也未曾去司苑司取过花。

    皇后得到消息,立即下令:“既然如此,彻查司苑司上下,本宫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谋害后宫嫔妃!”

    各宫嫔妃这才得知沈听宜是中了马蹄莲之毒,毕竟不是寻常听说过的毒,因而都有所疑问:马蹄莲是何种毒?

    马蹄莲花有毒,误食以后会引起昏眠等中毒之症,但它也可药用,将其块茎捣烂外敷,可治疗烫伤等创伤。因此,太医院的药材库里有领用记录——五月初,衍庆宫领过鲜马蹄莲。

    皇后看着丁实逸呈上来的记录簿,目光定在“衍庆宫”三个字上。

    “衍庆宫因何事领鲜马蹄莲块茎?”

    丁实逸对此事有印象,因为他当日当值:“回殿下,微臣记得是贞妃娘娘身边的琼玉来领的,说是贞妃娘娘被茶水烫伤了胳膊,当时,衍庆宫未曾解禁,贞妃娘娘也不曾传唤太医,因此微臣便为琼玉开了药,告知了使用方法。”

    他那时候还疑惑,现在这些问题却能解开了。

    “微臣还特意问了一句是否需要让太医过去看看,琼玉却说不必麻烦,微臣便没多想。”他顿一顿,“除了司苑司,太医院也养了几盆马蹄莲,先帝在时,太医们曾以为马蹄莲是无毒之花,却不料有娘娘误食,引发中毒……”

    他迅速略过了这件事,继续说:“因而,太医院便养了几盆,进行研究。”

    皇后立即问:“养了多少盆?可有丢失过?”

    丁实逸不敢肯定地回答她:“微臣、不知,殿下恕罪。”

    皇后当机立断:“汪勤,去太医院严查。”

    不论如何,不能放过一丝线索。

    “安之,去衍庆宫将此事告知贞妃,问一问她是否知晓此事。”

    若是贞妃不知,那极大可能是琼玉自作主张,不,是她背后之人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在算计了。

    那时候,昭嫔虽不曾侍寝,却接连侍膳,风头仅次于荣妃,难道,这便碍了这人的眼?竟想出个这一箭双雕的计划。

    皇后相信贞妃与此事无关。

    这些年底下的争斗虽说有,但都是小打小闹,光明磊落的,各宫嫔妃都是各世家的贵女或是官宦之家的小姐,自持身份,有着自己的傲气,都不屑于这些腌臜手段。

    怎么今年一会儿是草乌,一会儿是马蹄莲呢?这两种既是毒又是药,寻常女子岂会知晓这些用处?

    皇后这样一想,神色更是凝重了。

    若非后宫嫔妃,那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和胆识?亦或是,仇恨。

    衍庆宫

    薛琅月还在月内,安之是隔着屏风问话的。

    “贞妃娘娘,不知您可还记得此事?”

    薛琅月躺在床榻上,听完安之的来意,脸上一丝震惊也没有,淡淡道:“本宫确实被茶水烫伤了胳膊,只是小伤罢了,本宫无碍,琼玉偏要去太医院去膏药来抹,本宫当她心疼本宫,便由着她去了,至于给本宫涂了什么药,本宫哪里知晓?”

    “马蹄莲花粉有毒一事,本宫从前更是闻所未闻。”

    安之在屏风外看不见薛琅月的神情,只是听着她的语气,格外平淡,不由有些奇怪,只是她不敢多问,便恭声:“奴婢会如实禀告殿下,叨扰娘娘了,奴婢告退。”

    她准备退下,薛琅月突然询问:“昭嫔如何了?”

    安之笑着道:“回娘娘,昭嫔现下已经清醒过来。”

    至于具体情况和细节,她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的。

    她静静等了片刻,见薛琅月没有其他话要询问,便弯腰退下了。

    她看不见,薛琅月在她走后,一拳打在了锦被上,目光中泛着寒意。

    旁边的宫女惊道:“娘娘,太医说了,您现在不宜动怒。”

    从前侍奉她的那些宫人,都被抓进了宫正司进行审问,至今还没有放回来,现在这些人的面孔都是极其陌生的。

    薛琅月无人可以倾诉,顿感无力,闭上了眼。

    从前,都是琼玉在她身边,或是规劝或是听她倾诉。

    ……

    安之回到凤仪宫,将事情禀告完,汪勤也从太医院回来了。

    “回殿下,太医院未曾丢失马蹄莲。”

    最坏的消息,莫过于此。

    有马蹄莲花的司苑司和太医院,都查不到一丝线索,难道,又如草乌那般,凭空而来?

    皇后不信。

    一次是巧合,可两次呢?难保不会没有下一次。

    又逢采选,若是那些淑女们也毫无防备地中了毒,这消息但凡泄露出去一点,皇室威严何在?

    皇后想的多,也想的远。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她现在还不打算惊动闻褚。

    皇后坚决彻查,保持着宁可错杀也不过放过的态度,最后,司苑司的宫人经过宫正司逐一的审问和排查,竟真的有了一道线索。

    皇后听完宫正司宫正的话,却觉得匪夷所思。

    采买的宫女是个年纪小的,慌乱中竟然将一盆草乌混进了紫杜鹃中,最后,送进了衍庆宫。

    而那盆草乌,恐怕就落到了琼玉手中。

    皇后的心跳得厉害,猛地将呈词扔到地上,骤然冷笑:“无心?她是无心之举,可旁人呢?竟无一人察觉吗?”

    还是说,她们失职,根本没想过仔细检查呢?

    皇后一向待人和气,少见动怒,更别提做出这样的举动了,左右宫人纷纷垂下头,莫不惊慌。

    “本宫看,这司苑司的人也该换一批了。”她的语气轻松,却透着一股子杀意。

    换一批,如何换?要么被贬,要么杖杀——

    宫正司的宫正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嬷嬷,全身上下除了发髻上的那一支银簪,毫无贵重之物,一身褐色的宫装站在下方,恍若一棵挺拔的古树。

    对于皇后的言行举止,她处变不惊,仍是面无表情:“殿下,此事恐怕该回禀陛下了。”

    虽说后宫诸事都是皇后管理决策,但这样大的事,总该告知帝王一声。

    皇后稍稍冷静,颔首道:“宫正说的是,汪勤,去乾坤殿请陛下来吧。”

    ……

    闻褚来时,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仿佛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给陛下请安。”

    “平身。”

    他袖子一扬,落坐在主位上。

    “事情朕都已经听汪勤说了,就按皇后的意思来,将司苑司玩忽职守之人,带下去,一律杖杀!”

    天生的贵气与皇位熏陶下的威严日渐深重,闻褚没有说多余的话,简简单单就决定了那些人的性命。

    宫正这才道:“是,微臣遵旨。”

    皇后离座,敛衽蹲身:“陛下,都是妾身管理后宫不严,请陛下降罪。”

    霎时间,殿内所有宫人都无声跪下。

    闻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皇后头上的凤冠,不知在想什么,竟沉默良久。

    在他的无声注视下,皇后脸上渐渐没有了血色,得亏身后有安之扶着,她才没有倒下。

    蹲身时间很久,久到她腿部麻木,久到甚至没有了知觉。

    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紧紧攥着的手心,也遮住了她颤抖的身子。

    “皇后。”

    寂静、凝固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皇后垂下头:“妾身在。”

    他问:“你嫁给朕多久了?”

    他语气很随意,也很和气。

    皇后抿了一下嘴唇,认真地道:“清治二十六年,郑府得先帝圣旨,赐婚妾身于陛下为豫王妃,二十七年,陛下册立太子,妾身为太子妃,承乐元年,陛下甫一登基,便册立妾身为皇后,到如今,妾身已经嫁给陛下整整四年了。”

    闻褚了然,点点头道:“自从你嫁给朕,不论王府、太子府,或是后宫,涉及后院之事,朕从不过问。”

    皇后闭了闭眼,谢道:“承蒙陛下信任,妾身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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