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此时一般人该反省一二,或者闭口不谈,而宿子年却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他双脚轻轻落地,悄然无声,只惊扰了一地落叶。

    少年蹲在女孩面前,抬眼笑着问:“那你对母猪有何打算?”

    山意秋已看到母猪产后哺乳的注意事项,结合书本,略加思索后,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去看宿子年,认真问他:“你想喝猪奶吗?”

    除了挤奶时会困难些,味道应该会不错吧?

    “告辞。”宿子年想了想给母猪挤奶的画面,瞬间敛去笑意,双手抱拳作拜别状,就头也不回地又爬回墙头之上。

    山意秋也不恼,合上书后,抬头望向墙头,“习武之人都能这般利落吗?那你想更利落一点吗?”

    上次宿子年听到类似的问句,还来自于她的邀请——“你想炸裂九霄吗?”

    他们最终只震慑了一窝鸡和一池鱼,如今每日一醒过来就要三省吾鸡:鸡下蛋了吗?鸡下蛋了吗?鸡下蛋了吗?

    但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又怎能经得住如此诱惑?于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吧,这次要做什么?”

    “等后天新年的时候,你就晓得了。”山意秋抿嘴一笑,不直接言明反而卖了个关子。

    宿子年接受良好,而身侧站立的西岚只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她这是憋了个大的啊??

    新岁悄然而至,山意秋特意让小七在子时前叫醒了她,她穿得鼓鼓囊囊就去寻隔壁的宿子年。

    正巧,今夜天空飘起了点点雪花,灯笼暖黄色的光里盛满了银粟,它们轻盈又柔软,无声地与人间碰个满怀。

    山意秋扣响了宿子年的门扉,刚响两声,就看见穿着一身红衣的宿子年打开了门。

    之前一直着素的他,穿上那身隐在黑暗里忽隐忽现的红,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宿子年!我们挂鞭炮吧!”山意秋早就做了一长串鞭炮,就为了此时。

    他们为了给顾容鸢一个新年惊喜,这般过年的盛况怎么能让她错过呢?

    前几日,他们就相中了公主府离顾容鸢的屋子最近的一棵树,恰巧它又长得奇好。

    在西岚掌灯下,两人在雪地里一步步前进,地面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山意秋哈着白气,踩着宿子年踩过的脚印,她小小的脚印还不及宿子年的一半大。

    很快就到了那棵树下,深冬时节,北方的京城自然留不住多少春色,这棵树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已有不小的雪聚在树枝上堆了窝,不仔细看还以为枝上长满了小小的花苞,明日醒来想必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了。

    宿子年熟练地点燃引线,拿起一把长枪将鞭炮挑起,挂上高高的枝头,火花窜得飞快,“噼里啪啦”的响声很快就使这片寒冷的雪地变得热烈起来了。

    山意秋冷得整个人都缩在披风里,满脸却全是喜气,在小七数秒倒计时后,她抬头看向宿子年,大声说:“新年快乐!”

    他也笑着回她:“意秋!新年好!”

    在炮仗声最响之时,她语气极为上扬:“小七!新年快乐!”

    这是她第一次用嗓子和小七说话,而那句无声却激动不已的“秋秋!新年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好幸福啊。

    宿子年在一阵炮仗声里没听清她说的名字,刚想凑近询问,就见顾容鸢披头散发裹着厚厚的大袄,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过大的炮仗声,使她不得不扯着嗓子怒骂:“宿子年!山意秋!你们作甚呢!”

    这棵树可是招财树!招财树!公主府里最贵的一棵招财树!

    这树平日里多掉片叶子,她都要去寺里算算财运呢!他们倒好,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炮仗都快把树枝压垮了!

    在一地喧嚣后,这次终于不是在书房了,他们直接被拉到最近的会客室挨骂。

    顾容鸢摸着眼角渐深的鱼尾纹,叹了口气:“你们能不能老实点?”

    “你们闹得这么响,若隔壁的庆王参我一本,我明早去宫里领的钱都要少了!”

    兜兜转转,说到底她最上心的无非还是钱的事。

    “娘,新年放炮仗,能招财,挺热闹的...”这次,山意秋揣摩着她的心意,决定攻心为上。

    身旁的宿子年听了“噗嗤”一笑,换来了两人份的怒视,他只得扭头憋笑。

    “此话当真?不过听着确实挺热闹的,不比敲锣打鼓来得差。算了,这压岁钱你俩拿去,少了点也别计较,小孩子不可太在意这种身外之物。”

    不知是不是“招财”两个字打动了她,顾容鸢也懒得再计较,直接递过了两个红包,每个红包上都绣了一笔逍遥自在的“安”字,像是顾容鸢的笔迹。

    等接到手上,山意秋掂量了一下,红包那沉甸甸的重量并不似顾容鸢口中的“少了点”。

    他们说了些吉祥话后,顾容鸢不耐烦地赶人回去睡觉,并再三叮嘱他们以后一定、一定离招财树远一点。

    不想二人出门后,山意秋就拉住了宿子年的手,领着他换了方向,径直往花园去。

    宿子年挑眉,也不多问,就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扶住身旁将要滑倒的女孩。

    花园里,管家牵着一条穿着红色棉衣、睡眼惺忪的大黑狗,他身旁是一个安着四个木轮的滑板车,板车上很是宽敞,特意安了两个软垫。

    “小姐,公子,请坐。”管家小心翼翼地将套绳放在狗身上,急促地喊了一声口令,黑狗就用力晃晃脑袋,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拉着滑板车疾驰而去。

    呼啸而过的冷风裹着凌厉的雪花划过脸颊,带来令人颤栗的寒意。

    山意秋张开双臂,感受着从指间飞走的气流,只觉自己冯虚御风,飘飘欲仙,何其快哉?

    她一圈又一圈地绕着整座公主府,肆意乱叫:“新年快乐!”

    宿子年也陪着她,喊了一声又一声,潇洒的风携着他们的声音,一遍遍吹过人间。

    直至黑狗累得吐舌头,扒着管家的腿怎么也不肯下来,这场雪夜版的速度与激情才落下帷幕。

    极尽的疯狂后,还来不及感受空虚,就迎来了气势更为凶猛的风寒。

    大年初一,已经从宫里回来的顾容鸢给山意秋掖好了被子,点点她的鼻尖,轻声说:“还闹不闹?继续跟他闹呀!你瞅瞅隔壁壮得和牛一样、已经在打拳的宿子年,再瞧瞧你呢?”

    “你的滑板车我送进宫里了,圣上赞赏有加,赏了你点东西,你要没病,我还能带着你讨更多的红包呢!”

    当今圣上子嗣颇丰,一连串生了几十位皇子,皇子们又生了一大堆皇孙,真的可以说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于是每逢新年,对她这种大龄无子又嫁过人的公主来说,红包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今年有了个养女,虽不能上皇家玉牒,但新年讨个红包也还是成的。没想到,女儿竟病了,亏啊!亏啊!

    山意秋红着脸,将赏赐的金银珠宝又推给顾容鸢,“娘,这给您。”

    “行!”顾容鸢也毫不客气,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说撤就撤,生怕慢上一步,山意秋就领悟了金钱的可贵。

    然而她刚一出门迎面就撞上刚晨练完的宿子年,好不晦气!

    宿子年看着满载而去的顾容鸢,一进门就笑着开口:“意秋,那我的呢?”

    他本意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西岚看了眼山意秋,就推来了一个奇怪的木制品。

    它有两个类似于马车轮的木轮,和一个奇怪的把手,中间有一个凸起的类似于坐垫的三角垫。

    “这是何物?”宿子年好奇道。

    “此物名为自行车,你踩在车上试试呢?”在山意秋的指导下,宿子年歪歪扭扭地踩动了自行车,在狭窄的屋内骑了两步。

    又试了几次,他逐渐在车上能保持住了平衡,扭头望向床上脸色苍白的山意秋,征求她的意见。

    “你出去骑吧,屋里太窄了,施展不开。”

    宿子年捞起长长的外袍,在腰间利落地打上了一个结,不甚熟练地踩上踏板,渐渐找到了感觉,越骑越快,行车速度并不亚于昨夜的狗拉车。

    这般木制自行车,因为缺乏一些原材料,山意秋没有能安上刹车,原本想着木制车应该也骑不快,却不曾想在宿子年的猛蹬下,又遇上一段小小的下坡,时速快得惊人。

    他在转角处一个转弯,就撞上了顾容鸢刚在花园摆上的青花瓷瓶,本来这种价格高昂的藏品应该封存于库房,但她为了新年显摆下,忍痛装点在花园里。

    巨大的青花瓷瓶发出一声哀嚎,刹那间就粉身碎骨了。

    等山意秋再看见自行车时,宿子年的耳朵已经被揪得通红,他身旁是气急败坏的顾容鸢。

    “意秋,你别让他骑了!车暂时交给我保管!”

    “你给我滚!”顾容鸢招招手,让侍卫将宿子年拖了出去。

    顾容鸢清了下人后,一人独坐床边,原本暴怒的模样转瞬即逝,反而眼神复杂地盯着山意秋,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再次开口。

    有别于之前的暴怒,此时她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

    “意秋,我不知你这些点子究竟是从何而来,我本不欲和你说这些。我收养你的目的本就不纯,看中你的聪明,看中你的无依无靠,这些你后来多少心里也明白点。”

    “但是啊,你太聪明了,聪明得令我有些心惊。这爆竹看着对人没有伤害,鸡鸭遇上了无非也就受惊,但若仔细一琢磨,就会发现它威力其实可以更大,是吧?”

    顾容鸢说到最后,一针见血指出了爆竹背后真正的威力,语气里不可避免地掺了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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