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来京城时不同,回北凉的排场明显大了许多。因在边境为王,险境环生,朝廷特许了宿子年有养兵的权利,不多,也就只能养个千人罢了,当然这部分兵费肯定是自理。

    顾容鸢替宿子年卖了一部分容家在京城的产业后,换成了一打银票,才得以在北凉招募了一批士兵。

    养兵千日,花费更是惊人。

    百人的护卫队浩浩荡荡地赶往北凉,大约是气势太过汹汹,这一路上就再也不曾遇见过流匪。

    白日里,山意秋就看着顾容鸢给的书,夜里入梦系统,除了路途上颠簸些,精神上却颇为富足。

    而宿子年时不时就下了马车,自己骑行一段,有时能顺来一只野鸡,有时采来一串野果。

    剩下的时间里,他难得沉下心,看起了从宿家带来的兵书。

    当真如顾容鸢祝福的那样,他们一路平安地又回到了北凉城。

    不远处的北凉城门浸在雾沉沉的天里,看不真切。而在那灰蒙蒙一片里,隐约瞧见了灰扑扑的人群。

    乔霖之接了消息后,就早早在城门等候,一见到马上的宿子年,连忙跪地行礼,他那一声雄浑的“北昭王”话音刚落,数人便伏地跪拜。

    宿子年只微微一抬手,众人皆听令而起。

    山意秋掀开车帘,远远看着前方少年挺拔的背影,从深秋相识到初春结伴,她第一次这么真切看见他的威势。

    她想,他又会成为历史书上什么样的上位者呢?是会庸庸无为还是威震一方呢?

    但无论哪种的他,听起来都离她好远的样子。

    乔霖之自从知晓宿子年封了北昭王,就领着朝廷发来的金银,又贴了部分家私,督促工人日夜不休地将北凉最豪华的一座府邸改成了北昭王府,才能赶在宿子年到来前顺利完工。

    在北昭王府领过北昭王的玉章后,宿子年这才算真正成了北昭王。

    无实职、无实权,但千人的府兵,勉强续上了宿家的残愿。

    乔霖之在太守府设宴款待宿子年,山意秋陪同在侧。

    与先前无依无靠的孤女不同,虽无皇家身份,但她已成公主养女,有了在宴上吃饭的资格。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月不见,乔霖之就老了不少,他眉间形成了深深的沟壑,鬓角白发丛生。纵然在温和地笑着,也不难看出他藏不住的疲色。

    “王爷,一路辛苦了,用些便饭吧,饭菜都是用素油炒的,京城的豆油制法也流传到北凉来了,您尝尝合胃口吗?”

    宿子年听见“豆油”,悄悄向山意秋眨了眨眼,她看着灵动起来的宿子年,好像方才产生的距离感又突然消失了。

    “乔叔,不必客气,叫我光济就好,这是我爹之前给我起的字。”

    顾容鸢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直言其意太过宏大,宿游也不怕儿子压不住。她连夜寄了几本书过去,希望宿游能选个好点的字,然而宿游不改其志。

    与其他人不同,宿家人总是早早就给孩子起了字,就是怕自己没有机会活到给孩子起字的时候。如今宿子年已成北昭王,某种意义上已然独立,以字相称正正合适。

    “好字!宿将军爱子,果名不虚传呐!”乔霖之痛饮一杯,赞叹不已。

    山意秋无声跟着乔霖之念了几句“宿光济”,唇瓣就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一阵无力,抓筷的手忽地一颤,筷子“啪”一声,引来了众人的侧目。

    她以手掩面,哀恸呼啸而至,为什么会他是宿光济?为什么!

    “可有不适?意秋要休息会吗?”宿子年担忧不已,吩咐下人抱着她回府歇息。

    “仁治四年,宿光济以身殉国。”

    这句话她起初在系统里听过很多遍,但从未想过原来宿子年就是那个以身殉国的“宿光济”。

    “秋秋,你还好吗?”小七忍痛,按住身后不停乱闪的代码,想要冲出来拥抱山意秋,却只抱住一阵虚无。

    它一早就知道宿子年就是宿光济,当初非让山意秋跟着他,是确信他一定能活到仁治四年。

    而当时山意秋身边的其他人,在史书上都不曾留下过名字,它不能确定她跟着他们能否没有危险。

    它不知道山意秋得知宿子年的未来后,竟然会如此哀痛。

    六岁的女孩抱住双腿,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泪如雨下,满怀不甘与痛苦:“为何是他?为何是他!为何他会死啊...为何啊...”

    “秋秋,这就是历史啊...”对小七而言,眼前这一切只是历史书上寥寥几笔。

    景朝大多普通百姓苦难的一生,用简单几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就能写尽,略微有些名声的人才能多上几笔赘述。

    星际并非没有完善的技术,时空穿梭机之所以是半成品,只是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被贸然改变的未来和过去,对现在生活的他们真的是好事吗?

    它起初哄骗山意秋在系统里学习,也无非是只有进行系统核心任务,它才能撑得再久些。

    山意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阵骤然又剧烈的悲伤,使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一把抹干了所有的眼泪,湿润的眼角只剩下了一抹红色,愤愤而言:“我不会让他就这样死的!”

    她不想相信这些历史,她相信顾容鸢会来,她相信宿子年会长长久久地活着。她相信,他们都会有灿烂又辉煌的未来。

    如果历史不如她所愿,那她为何不自己去创造?她想起李老师故事里那些浴血而生的花,他们绝不屈从于既定的命运。

    “秋秋......”小七为她的固执而揪心,又深陷迷茫。

    它有着绝对精密的计算能力,也算不出从此刻开始,未来又会走向何方,它好像在见证平行时空的诞生。

    它希望,这会是个不错的未来。

    不一会,宿子年就走了进来,房里的女孩皱着眉头坐在桌前,面上是少见的倔色,正笨拙地抓着笔写些什么。

    宿子年挑眉,又退至门口又敲敲房门,换来了山意秋的侧目。

    “在写什么?”他也不走近,只远远站着,似是随口一问。

    “在写你日后的读书计划。”山意秋招招手,唤他过来。

    她想,他每日都练武,日后却战死牺牲,想必定是书读少了。若能多些谋略,多些科学知识,也许能多活几十年。

    “......”宿子年脚步一滞,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的话语,怎么她还成了师父派来的监工?

    他又退后一步,与读书计划保持着安全距离,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山意秋搁下笔,学着李老师的模样,妄图做个循循善诱的良师,带着引诱的语气问:“你想当大将军吗?”

    她从没想过,二十多岁女性脸上的循循善诱出现在她脸上,是多么的违和。

    宿子年将呼之欲出的笑声吞了回去,扭头轻咳一声,艰难维持着一脸正色。

    他笑着问:“你还有培养将相之才的能力?”

    女孩见过的人与事还是太少,她以为他的笑是心动、是认同,只觉学生十分配合,劝学的第一步就完成得非常顺利。

    她仰着头,自信地回他:“自然,你听我的就行!”

    宿子年浑然不觉即将来临的危险,随意地摆摆手,爽快地一口应下:“行,我等你。”

    这四个字大大鼓舞了山意秋,他对顾容鸢和赵崇的教学都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唯独对她十分热情,这表明了什么?

    这表明她如今离杏坛名师,就差了开始这步。

    于是在当晚的系统学习里,她都抓着李老师去问如何培养将相之才,根据她的意见来修改自己所写的读书计划。

    翌日清晨,宿子年刚晨练完,就跟在山意秋身后前往书房。

    前方女孩的身量还未至他胸口,迈着一双小短腿急切地前往书房。她今日梳的是垂挂髻,发间的流苏随着雀跃的步伐灵巧地舞动着,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合着舞步的鼓点一般。

    书房的布置略微有了改变,一大块红色玉珊瑚都被收走,正中的位置放上了一大片沙盘,上面插上了旗帜,湖泊山河都标得明明白白。

    眼前的沙盘的地形分明是天垂城与匈奴的交界处,此乃军中机密。

    宿子年愕然,扭头望着站在沙盘前的山意秋,思索片刻,还是敛去了情绪,只问了一句:“意秋,这是你做的吗?”

    “西岚照着我说的来做的。”这是小七结合未来已知的地理数据推演出的地图。

    “我在作战上,自是远不如你,所以我只能说些你不知道的。”

    李老师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将才,授课的老师也只能教理论而已,敏锐、果断这些天赋是强求不来的。

    星际时代的战争一部分靠的其实是信息和武器实力,当古代骁勇善战的铁骑遇上迂腐不堪的星舰队,面临的只是一条死路。往往在硬实力差距不大时,才靠谋略。

    所以,其实她真正能做的只是增进军中士兵实力,以及输出更多的信息而已。

    沙盘目前就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可以谈地理、谈人文,她决定夜间在系统现学知识,白日里再教给他。

    小七直呼她是时间管理大师。

    宿子年没有抗拒,坐在了沙盘边,细看之下,这个沙盘比他在宿游帐下所见的任何一个沙盘都要精细,甚至将不曾有人发现的铁矿都标了出来。

    他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女孩,听着她讲山陵特点,更觉疑窦重重。

    “意秋,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打断了她。

    “...我朋友告诉我的,再多我就不能说了。”当她第二次被问到这类问题,显然平静了很多,只觉不出所料。

    昨夜小七也一直劝她不要暴露自身,劝她循序渐进,但她并不愿隐瞒或者是撒谎。

    她千里迢迢来北凉,就是为了娘口中那句的自由。

    于是,她只问了他一句:“你会信我吗?”

    她不知道到底需要他们信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就还是这样问出了口。

    这也是自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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