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到了晒谷场,开始把昨晚上用秸秆盖住的粮食重新翻开铺平,方便晒干。正干着活,就听一个孩子喊道:“看,天上好多黑点点!”

    有些大人也看出了异样,但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有经验丰富的老农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含混地吐出几个字:“是蝗神啊,蝗神来了啊!”

    远处,张远东骑着边三轮又赶了回来,还没靠近,就听到他大喊:“有蝗虫飞来了,是蝗灾!”

    在本地,大家都叫蝗虫为蚂蚱。你说蝗虫,很多人尤其是孩子,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如果说是蝗灾,大家就都明白了。

    年轻人慌了手脚,他们只从老一辈人那里听说过蝗虫过境的可怕,却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办。年纪大点的经历过蝗灾,知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粮食,抓起地上的铁锹就要把粮食再堆起来。

    蝗虫的速度很快,它们飞到一个地方就要把那里的叶子全吃光,晒谷场的地上也落满了密密麻麻的蝗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小东西,抓也抓不完,赶也赶不走,晒谷场上全是粮食,更是没办法用火烧,大家只能争分夺秒的把粮食收起来,能救回一些是一些了。

    好在粮食都已经快要晒干了,蝗虫并不怎么能咬得动,大部分粮食算是保住了。

    但是地里的地瓜蔓和菜地里种的青菜却都遭了殃,只要能吃的叶子全都被蝗虫啃光了,连野地里的草皮都被啃得精光。

    虽然村子里组织人手灭蝗,可是也来不及了,只能抓紧时间把自留地里的青菜先摘回来,能抢回一点是一点。

    众人集结在大队部前面的空地上,才短短几天,这已经是第二次全村大会了。

    前几年大家都吃不饱饭,但是至少还有口粮食果腹。今年老天爷不让人好过,高粱发了芽,地瓜蔓也都被糟蹋净了,眼见着也不能有什么好收成了,最重要的两种粮食都没了着落,众人内心焦虑,打从来了大队部就没有停下说话声,都在催促大队长和村支书想办法。

    刘支书站在大队部门口,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

    大家一见是刘支书要发话,顿时不干了:“支书,咱大家伙现在心里都不踏实,你就别整那么多大道理了,赶紧说正事儿,我们没心思听你那些长篇大论的!”

    刘支书被这么多人挤兑,脸黑了一瞬,刚要甩手不干了,又强行压下火气,心平气和的说:“大家不要着急!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也心疼咱村的粮食啊。出了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大家都不要慌,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嘛,我和大队长一直在想办法。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党,不会不管我们的。明天!明天我就去县里申请救济粮!”

    刘义亮的官腔太重,很多人都不怎么信任他,还在小声嘟囔:“什么救济粮,前几年大家都快饿死了,也没见到一粒救济粮下来,咱们村要不是有蛇神娘娘庇佑,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就是,指着那没着没落的救济粮,还不如回家多拜一拜,求求蛇神娘娘赐下神粮吧!”

    张志强听到人们议论的越来越过火,喝道:“行了,瞧瞧你们能的,大老爷们都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情况,真要有神粮出现,也不够那么多蚂蚱啃的!”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接着道:“咱村子是这个光景,附近的几个村子肯定也一样,明天我和支书先去别的村子商量一下,集合起来一起去公社要粮,咱们这么多人,上面不会不管我们的。”

    刘支书见他把村民都安抚住了,赶紧接过话道:“大家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去等我的消息吧。好了都回去吧,在家里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吧!”

    众人慢慢散去,孩子们不知事,开会的时候见到大人们神情严肃还被唬住了,不敢闹腾。这会儿见人都开始散了,几个调皮的孩子跑去了路边,草地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蝗虫,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当场就要点火烤来吃了。

    林樾没有带孩子出来,她走在张大娘身边,听到她紧张的朝那几个孩子喊道:“这可吃不得呀,这是蝗神,可不能吃!”

    年纪大的人特别信这个,林樾刚刚在人群里还听到有人私下里议论,这是蝗神的惩罚,要开宗祠,祭三牲。

    林樾以前也听说过成灾的蝗虫不能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跟着张大娘一起把这些孩子赶走了。

    她上前扶住张大娘,“大娘,我以前没经历过这个蝗灾,这么多蝗虫,也太吓人了吧。”

    张大娘忧心道:“有句老话叫大旱必有蝗,你年轻,没注意到,去年咱们这里不下雨,蚂蚱就特别多,我那时候就担心会有蝗灾。今年雨水多,我还以为不会有事了,结果还是起了灾了!”

    林樾去年还真没注意过,田间有蚂蚱那是很正常的事,哪一年村里的孩子不抓几只蚂蚱当零嘴啊,连她都没忍住诱惑,偷偷烤来吃过。

    张大娘年纪大了,遇到大事免不了受不住,林樾先把她送回家,才又回了苏大婶家里。

    这一天,张志强到了很晚都没有回来。

    大家都很是忧心,还是苏大婶催着,才各自回屋睡下了。

    就这么焦急地等了四五天,大家天天出门灭蝗,白天用网捉,晚上点起火堆诱捕,虽然也有效果,可蝗虫还是没有完全散去,救济粮也还一直没有着落。

    可能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能看出人心,村里又隐隐约约的传出了张守玉家苛待老娘的风声。

    晚饭的时候,苏大婶带回了确切的消息:“周盼娣病了,听刘大夫说,要送到大医院里治。她儿子没往医院里送,就让人在家里等死,最近几天连饭都不给吃了。”

    林樾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周盼娣就是周婶子,两个孩子出月子的时候她还给他们做过小帽子,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她竟然被儿子苛待成这个样子。

    她前世也听过不少亲人生病没钱治,最后不得不放弃的事情。但是那是因为没钱的无奈之举,张守玉是家里的独子,周婶子守寡多年,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上了媳妇,带大了两个孙子。她今年也才不到六十,生病之前还能拿七八个工分,结果却是这么个下场,真是让人心寒。

    林樾心里很难过,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她这是生了什么病啊,怎么也没听人说?”

    “谁知道是什么病,刘大夫也看不明白。他张守玉两口子干出这种丧天良的事,自己倒是捂得严严实实的,还是他家小儿子说漏了嘴,才传出了风声。”

    林樾越听心情越是沉重。

    其实小田村算是好的,这两年还算是安稳,隔壁的几个村子,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新鲜,别说是生了病的老人了,就是健康的老人和孩子,饿死的也有很多。

    眼见的今年冬天又不会让人好过了,在连年的饥荒面前,人性扭曲才是常态。

    晚上,张远东回来,见林樾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关心道:“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樾这时候其实挺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的,张远东一问,她也就把今天听到的话说了:“今年的收成不好,会有人吃不上饭也是预料之中的。但是故意饿死自己的老母亲,这个张守玉真的是畜生不如。”

    张远东沉默的听着,末了,只说:“我去找志强叔问问,看看大队里是个什么章程,你别和这种人对上。”

    正屋里,张志强正在不停的吸着旱烟,屋子里烟味冲鼻。他今天去张守玉家里看过,老太太已经饿得不成个人样了,双眼浑浊,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炕上又脏又臭的,什么都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口子是在折磨老太太呢,可是张守玉一口咬定是他娘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了,自己绝食,张志强也有点拿他没有办法。

    想把老人送去医院吧,就她现在那副样子,可能半道上就能把最后那口气给颠没了。

    张志强和张守玉的娘年龄相当,是看着她怎么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他吧嗒抽着旱烟袋,唉声叹气:“你说这个周盼娣,一开始也还没有病得那么厉害,怎么就任由儿子儿媳这么磋磨呢!”

    张远东道:“叔,不行就报警吧,他们这个样,是害了人命!周婶子还是烈士家属,她男人可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这件事不好好解决,等传出去,别人家有样学样,就没办法治了。”

    张志强叹气道:“你以为那小子说几句推脱的话,我就真没辙了?你常年不在家,不清楚他家的事。张守玉的媳妇是刘义亮的小闺女,他两口子敢这么做,也是仗着有他老丈人给他兜着底儿呢!”

    张远东和刘支书打过几次交道,知道那人是个什么德性,也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不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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