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断裂的胳膊顷刻间化成了一截烂木头,李木倚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断臂处逐渐僵硬起来。

    师父并指为刀,指尖还有浓稠的血在落下,扫在李木倚身上的眼神冰冷刺骨,一刻犹豫也没有,飞身往归云山更高处。

    华澜枝修为高深,但也赶不上师父,李木倚意识逐渐回笼,耳鸣也逐渐弱下去。李木倚这辈子也没有听过这么绝望凄厉的哭喊,她甚至都听不明白华澜枝说了什么,只知道师父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过。

    透过不知道是被师父还是华澜枝破坏的屋顶,她看见了黑云压顶,云间有金光流过,是天劫。

    师父引来了天劫。

    耳边有雷声鸣响,不绝于耳。翠翠一边哭,一边爬了过来,用躯体盖住了李木倚。她一直在哭,天劫一道一道地落下,她没有了声息,李木倚也彻底昏死了过去。也不知道归云山到最后究竟承受了多少道天劫,师父呢?翠翠呢?大师姐呢?

    李木倚在滂沱大雨中醒过来。

    她半山腰的住处外有一截枯木,枯木中间已经空了,原本枯木已经长出了几根枝芽,这一回又被天劫打落了,差那么一点就连根拔起滚到山下去了。

    李木倚肉身被插在枯木中间,大雨落在她的身上。

    傅揽愿就在一边蹲着,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抱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

    “二师兄。”李木倚轻声叫他。

    “听见了。”傅揽愿回答,“你感觉怎么样?”

    “好痛啊二师兄。”李木倚瘪嘴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她修炼两百年,几根枝芽还没有长出几片叶子又被毁了,要修炼到什么时候去啊。

    傅揽愿怀里的小娃娃转过头看李木倚,分明是翠翠。

    “翠翠怎么变成这样了?”李木倚问他,却看见他的眼眶通红,但是没能流下泪来。

    “是天劫。”他笃定回答,但是并没有说明原因。

    “你看见大师姐了吗?”李木倚问。

    傅揽愿摇头,“没看见人,但是下山的一路上有血迹,她应该负伤离开了。”

    李木倚没问师父,但傅揽愿的眼神已经回答了。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原身是这段枯木?”李木倚又问他,她记得她好像没有说过,师父也不会告诉他。

    “很难猜吗?”傅揽愿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你一到秋天就开始秃头,一百多年没长个子,前几年这烂木头开始长枝芽,你才开始长个子。天杀的,这门派里只有我一个人长了脑子吗?”

    李木倚恍然大悟,“所以二师兄才叫我小木头吗?我还以为是你嫌弃我愚笨木讷。”

    傅揽愿沉默半晌回答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原因。”

    翠翠替李木倚挡了大部分的天劫,但她变小之后,李木倚的四肢也让天劫摧毁,只剩内府还算完好。

    “翠翠。”李木倚叫她的名字,但她反应不大,也不像其他的婴儿一般好动,在傅揽愿的怀里就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天杀的。”傅揽愿刚要指天骂娘,被一道从远处传来的雷声憋了回去,他忿忿不平,“笨孩子教了两年,好不容易学会一句,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算是句话。天劫一来打回原形了,我造的什么孽啊。”

    翠翠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用脑袋瓜蹭了蹭他的脸。

    傅揽愿心又化了,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了。

    李木倚只剩半截身体插在地里,比那田地里的稻草人还惨,视线内只看得见散发着母爱的傅揽愿和翠翠,“二师兄,我想看看归云山。”

    傅揽愿拒绝了,“以后没有归云山了,只有归云山坡,这里以后也不是半山腰了,是山顶。”

    李木倚大抵明白了傅揽愿的意思,“师兄你要去查华澜枝的来历,她修为够打两百个你了,灵力却不和我们同源。就算利凰两百年前一下山就死了,修为也不太可能高到如此阶段。她一定知道天劫的原因。”

    “查过了,华澜枝是假名,真实身份不知道。说不定她根本就是利凰,离开门派之后拜入其他门下了。”傅揽愿看着雨停下,将伞收了起来,“等你恢复好了,我再去查。”

    这会儿正是秋天,李木倚原本就长得慢,现在更慢了。而傅揽愿心急如焚,他在山上设了数道一个比一个刁钻的结界,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得一个一个破,而他每次离开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整整两年过去,李木倚才长出了双腿和一只胳膊,被师父砍断的那只始终没有一点萌出的动静。

    傅揽愿见李木倚好得差不多,才将翠翠托付给她,一个月不回门派也是常有的事情。两年过去,翠翠也还是一岁多的模样,路都走不利索,也还不会说话。

    李木倚谨遵师父的教诲,开始用左手练剑,也不知道是她如今身有残缺,还是始终没有从两年前的变故中缓过来,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剑法也不太对劲。师父走了,大师姐立场不明,二师兄是使鞭子的,小师妹双眼中满是睿智,身在门派中,基础的剑法竟然也无从考证了。

    李木倚转头就看见翠翠没走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不怎么哭,只是坐在地上边啃手指边盯着她练剑。

    见到李木倚失落,又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她身前,抱住了她的小腿。

    师父走了,翠翠的身份也无人知晓了。

    还好李木倚是个树妖,活个个千八百年不是问题,说不定还会有翠翠回到三百斤的岁月。

    “晚上吃烧鸡吗?”傅揽愿自然地从山道上信步走过来,拎着烧鸡和果酒,全然不顾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也不顾他脸上有剑伤,洗得灰白的袍子上还有干涩的血迹。

    山上条件实在一般,她们几个一个比一个穿得破烂,活像讨口子一家三口,没人讲究。

    “二师兄。”李木倚比划了两下剑,“你觉得如何?”

    傅揽愿没回答,只是蹲下招呼翠翠过去,“师兄给你带了好吃的,快来。”

    “有消息了?”她俩心有灵犀一点通,李木倚立马凑过去,和翠翠虎口夺食,“是大师姐的消息吗?”

    “算是吧。”傅揽愿空出两只手,分别擦了李木倚和翠翠嘴边的零食碎屑,“利凰应该是真的死了,我挖了他的坟,骨头上有门派剑法修炼留下的一些痕迹。没找到华澜枝的人,但是听说有个受了重伤的女剑修往北疆去了。我打算明天就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今天就先和你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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