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伴随着夜空中的一声巨响,空气爆裂,飞沙走石。

    客栈的屋顶已不复存在。

    朱色的热液脱口喷出,顺着墙缘流下。

    住客们都醒了,醒了又都睡了过去。

    那当然不是真的睡,真的睡绝不会有如此痛苦的神情。

    卢熹微和夏侯宣停手后跃,两人身上都有刃拳留下的爪印,鲜血淋漓。

    我和田鸿冥也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再酣斗。

    血洗了这个小镇的黑衣人,已将四周团团围住。

    我们四人形如相争鹬蚌,黑衣人自以为是渔翁。

    但他们出现得太早了,远远早于他们可以得利的时间。

    还未等这些来历不明之人做出行动,我已率先出手,跃入人群之中。

    我手如幻影,一套“蝰蛇出洞”朝身旁的黑衣人连打出去。

    掌风阵阵,震得黑布横飞,沙散石碎。

    那些残破的黑衣下露出了黑鳞护甲,在冬日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我左拳右掌,舞得真如那蛇群涌洞,利齿环湖。

    黑衣人们左闪右避,脚步颇有章法,宛如我的敌手只有一人,而打向的全是他的影子。

    避到我身后的黑衣人并不出刀,只是伸手点穴,指风如剑。

    我腾空旋转,一套“飞蛇甩尾”避开要穴,趁势在空中施展连环踢,将黑衣众逼出九尺以外。

    待脚尖刚一落地,我借隙发力,身体朝卢熹微所在的屋顶飞跃而去。

    可我快,敌手更快。数名黑衣人如蜻蜓点水般踩过同伴的肩膀,即刻间跃到了我的上方,在夜空中连成一条长柱。

    长柱最下方的那人凌空出掌,朝我的天灵盖招呼而来,那掌力之霸道,竟不亚于田鸿冥的“碎梦裂空掌”!

    我不禁一惊,随即聚气双手,猛然出手回击。

    四掌相交,夜风轰然炸裂。四周树木被掌风波及,登时飞叶如雨!

    空中的黑衣众被掌力震慑,顷刻间如乌鸦般四散而飞,地上的同伴纷纷接应相扶,最后皆蹒跚落地。

    而我如千斤之鼎,猛然砸落。客栈院心的灰石地面登时碎如蛛网,坑洞足有六尺之深!

    夏侯宣一惊,已然认出了那铠甲和阵法:“是黑鳞卫!”

    田鸿冥暗暗心惊:“突杰尔可汗的贴身禁卫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夏侯宣道:“这黑甲阵布局严密,倚靠数人之力合而为一。若被黑鳞卫包围,恐怕连二皇子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暗暗叫苦: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至此!当年在黑鳞卫围攻之下,先皇和诸禁卫可是舍了性命才得以保陛下周全!

    田指挥使面上的惊色转瞬即逝:“这多年过去,我还道他们已经死绝了。有生之年能一睹黑甲阵,也算开了眼界。”

    夏侯宣一听,转念想道:听陛下说过,当年一战,黑鳞卫也死伤惨重,不剩几人。如今已过二十七年有余,眼前组成黑甲阵的人数,足有陛下口中的三倍。恐怕是新出炉的第三代禁卫,武功内力都远不及当年之众。

    他又想:如今七皇子神力盖世,竟纯靠一人掌力便在空中击溃对方阵型,加之卢长史“仙鹤朝宗”修为不俗,我和田指挥使亦非庸手,早已不是先皇一众可比。若想击溃黑鳞卫,也非不可能之事。

    二人谈话之间,卢熹微早已点了自身穴道,使得周身伤口血流暂缓。

    他看准凌空的黑衣人蹒跚落地时的破绽,刹那间施展轻功,跃入包围圈中,使一招“白鹳钳鱼”夺过一黑鳞卫的腰佩匕首,顺势刺出数刀。

    卢熹微身后的黑鳞卫出手也甚快,在他出刀的瞬间便取出腰间匕首,直刺后心!

    夏侯宣也不甘示弱,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卢熹微的身后,拳刃内力充盈,呈半月形发力,一记“落陨余震”将众刀手逼退三丈有余。

    可这样一来,他为止血而封住的穴道便被强行冲开,伤口登时血如泉涌。

    卢熹微手中的匕首早已刺出,落地的黑鳞卫下颚顿穿,应声而倒。

    没想到卢长史的外功,竟也如此凌厉。

    负责搀扶的黑衣同党一惊之下,猛然出手,数把弯月一般的西域匕首同时向卢熹微胸膛招呼而去!

    眼看夏侯宣抢救不及,田鸿冥骤然而降,如千手之佛,舞一套“千鲟吻月”,却被剩余的黑鳞卫合力拦住。

    眼看卢熹微之性命将休,那些刺向他的匕首忽然齐柄而断,刺客们的虎口也都鲜血淋漓。

    又是一阵银光横过,众刺客大惊之下连忙后跃,避开刀风。

    那忽然出现的刀,是在晋州知名的匠人手下做木工活时留下的。

    挥出刀的人,当然是从深坑中跃出的我。

    那天生的怪力足以斩断匕首的柄部,但这把作为纪念留下的木工刀,也已损坏得不成模样。

    如此变故,只起止于顷刻之间。

    于是,我们四人与众黑鳞卫僵持起来。他们无法擒杀我们,我们也破不开那缠人的黑甲阵。

    此时正值冬末之夜,许多镖局若不是行顺路之镖,皆已歇业。在水路便利的巴州,更是少见陆上行镖。

    但缠斗之间,竟隐约听闻有走镖之人的吆喝之声。

    而且那吆喝之声,几个月前便在我的耳边出现过。

    卢熹微嘴角一翘,运足了内力,朗声道:“老鸦,别来无恙!”

    那边果然传来了义海镖局总镖头皇甫牙的声音:“七王爷近来可好?”

    卢熹微道:“不太好!”

    皇甫总镖头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又过片刻,空中忽然出现一鸟群,如墨色的闪电般,朝众黑鳞卫疾冲而去。

    随鸟群飞出的还有一个身形不高、锦衣宽袍的人影,正是皇甫牙!

    他这一来,霎时改变了僵持的战局。黑鳞卫一面列阵与我四人交手,一面壹壹击落飞来的鸟群,虽然阵心沉稳,但诸人也已开始初显吃力。

    地面上响起一阵硄嘡之声。落在地上的不是鸟,而是一支支鸟形的暗器。

    四面已被义海镖局武功高强的镖师们包围,原本自诩猎人的突杰尔蛮子,如今已成了瓮中之鳖。

    皇甫牙使一套“囚蚊困鼠拳”,顷刻间便击飞了两名分身乏术的黑鳞卫。二人脏腑俱裂,在地上挣扎片刻,遂一命呜呼了。

    有曰“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囚蚊困鼠拳”原称“囚龙困虎拳”,是集南国一带所有快拳之精华的拳术。后因避讳皇权象征,所以改为“囚蚊困鼠”。

    但这一改,反而更为形象。

    此拳法对学武之人身形并无要求,只在内力浑厚,使下盘稳如泰山,而反以轻功之法修炼上身。

    这皇甫牙看似双手缓慢而动,实则出拳快如光电,对手看到的,不过是他双手的残影。

    如此快的出手速度,暗器功夫多半远胜于以暗器手法著称的三峡派掌门林远。

    本已死伤数人的黑鳞卫,又要从每阵中分出一二人组成新阵来应付皇甫总镖头,每阵的内外功总和即刻被削弱。

    皇甫牙与之僵持时,也已看出,这黑甲阵乃是集数人之力以多敌少,减员愈多,便愈有溃败之象。

    “鸦兄好手艺!”我一面称赞,一面击溃了眼前已无法与我抗衡的黑甲阵。

    我直拳连出,一套“蛰蝮连咬”使出,列阵的蛮夷顷刻间人头落地。

    皇甫牙也应了一声:“七王爷好力气!”与他相抗的数名黑鳞卫也在卢熹微的夹击下接连倒地。

    如此一来,突杰尔人更显溃败。夏侯宣苦苦相抗的敌手,也被田鸿冥遇强则强、惊涛骇浪般的烈掌所消灭。

    两名黑鳞卫欲趁乱逃走、归国报信,一番争斗之下,被众镖师合力布网制住。

    我一步跃至二人身前,眼对眼地问道:“你们并不想杀本王吧?”

    二人不言。

    我又问道:“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其中一人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大汗想接见你们。”

    我诧异道:“哦?”

    他又道:“阿斯那多将军已经邀你朋友同去了。”

    我不禁心中一凛:阿斯那多那家伙果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他不是在三友庄吗?莫非段先生、董先生、尹先生和刘佥事都出事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们四人武功兀自不弱,就凭阿斯那多一个人,怎么可能绑架四人?况且,三友庄可不止庄主段先生是练家子。

    卢熹微和我想到了一起,他随即问道:“是阿斯那多设法联络你们,让你们到三友庄捉人的?”

    二人不言。

    但我已经明白,在黑鳞卫的围攻下,三友庄内众人定无法脱身。

    卢熹微又问道:“贵客现在牙帐?”

    二人不言。

    我也已经相信,四人的确被押至突杰尔汗国的首都牙帐。

    因为这两名突杰尔禁卫中的一人,背着刀素蓉二小姐的象牙柄傣刀。

    我面色变得凝重。

    敌国的禁卫和探子,能将中原之人押往异国他乡,却不被朝廷所察觉。

    其中不乏有被收买的中原人的帮助,这实乃正常之事,但却是王朝之耻。

    或许我已经忘了,江湖之大,民间之大,并非天蛾卫所能处处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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