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异想天开的网。

    网中有段先生、董先生、尹先生、二小姐和刘佥事。

    五人被加点要穴,缴了兵械押往牙帐。

    五人作为人质被关至囚帐后,可汗免了通灵上人,不,阿斯那多将军的罪,与其彻夜商谈用蚺鳞王做人质,要挟中原皇帝之事。

    性情乖戾的蚺鳞王是否会舍身救友、自投罗网,着实是个未知数;而用武力同时活捉七皇子和当朝丞相之子,难度又极大。

    阿斯那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于是次日,黑鳞卫收好阿斯那多的亲笔信,取了二小姐的刀,赶往探子所报告的巴州寻捕我和卢熹微二人,便发生了之后的事。

    唯一超出预料的,就是夏侯宣、田鸿冥两大指挥使的出现。

    黑鳞卫见我和卢熹微二人与两大指挥使起了冲突,为了避免四人同归于尽,只得提前出手围攻。

    可我四人的武功,着实超出了这些汗庭禁卫的预料,加上义海镖局的出现,无疑将他们推向了全军覆没的道路。

    我问起九尺大员“咏仁”之事,无人知晓。段先生仿佛知道些什么,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董先生说,那九尺大员似是可汗的亲信。自他们被关进囚帐,那厮便时不时会进帐巡视。

    逃离牙帐之夜,王崟少主的亲信冒充大议会长老派遣的刺客,朝囚帐射箭,引发事端。

    我和卢熹微的挑衅之言促成了激将法,使恐惧我手头狼牙棒的阿斯那多向可汗多要了一倍的黑鳞卫看守囚帐。

    王崟少主钻了调防的空子,只身潜入汗帐。只可惜刺杀可汗未遂,斩倒几名黑鳞卫后,他便立即撤出隐匿,伺机再刺。

    而那九尺大员看中了这突如其来的机会,用“传音入耳”之术,将陷害阿斯那多的计策,分别传达给我和段先生一行人。

    阿斯那多被处死后,冒充政敌爪牙突袭几个长老居所、趁乱将各处烽火点燃的,皆是王崟少主的五名亲信。

    此事一出,牙帐大乱。

    九尺大员给两批囚帐都暗送了牢门钥匙,使得诸人得以脱离牢笼。

    阿斯那汗为了稳定政局而不便处死的某些大议会长老,在这个闹剧中,竟被政敌、人质、王崟少主的亲信、甚至是九尺大员给直接做掉了。

    而两次潜入汗庭斩倒禁卫,行刺可汗的,便是少主自己。

    如今的突杰尔汗庭,恐怕已乱如锅粥。

    二小姐笑道:“没想到蛮子的首都如此脆弱,才寥寥几人便能将其搅成浆糊!”

    段先生挥扇摇头道:“非也,非也。牙帐今日的混乱,乃是积累了无数人的牺牲所换。我们能坐在这里,乃是碰巧凑足了天时、地利、人和,不值夸耀。”

    王崟少主面色凝重,只满怀敬意地作了一揖:“段先生所言极是。”

    我想起那五名死在牙帐的弟兄,不禁感到有些伤痛,遂望向王崟星城,刚好与其视线相对。

    少主早已恢复昔日“反爪龙王”的装容。

    他头戴紫电雷牙冠,仪表堂堂两鬓红,气宇轩昂,颦蹙之间面如豹。

    我忽然发问:“少主第二次行刺可汗,为何失败?”

    少主迟疑片刻,只道:“在下已派五名亲信配合王爷营救诸人,人手不够。在下若痴心恋战,即便杀了那老贼,也无法全身而退。”

    我道:“少主说的,是第一次行刺。寡人问的,是第二次。”

    少主不甘地咬了咬牙:“如果阿斯那汗被杀,突杰尔汗国必然更为大乱。再过不久,势必会有新的游牧族取代草原狼王之位。

    西域诸汗,皆是狼子野心,日夜妄想取龙咆帝国而代之。神夜凝渊所扶持的高昌汗国,如今已拥兵百万,屯于关外。

    他们说是与龙国结盟,共同攻打突杰尔人。但突杰尔汗国被击溃后,谁知道这高昌有无异心?”

    二小姐自诩民女,虽听得津津有味,却也不便在国事前插话。

    董先生忠于皇权,虽对王崟家和袁家十分钦佩,但因立场不同敬而远之,不愿多言。

    倒是尹先生作为巾帼名士、学馆祭酒,虽和董先生立场相同,但不解之处也还忍不住请教。

    她作揖道:“高昌之兵虽多,但其精锐远不能比肩龙国。况且百万大军中,作战部队不过四成。若高昌与龙国联合攻陷牙帐,损耗也兀自不小,有何可惧?”

    董先生也忍不住道:“不错!与其让突杰尔人不断休养生息、进攻中原,不如联合高昌将其击溃,至少高昌没有能力立刻倒戈相向。”

    王崟少主笑了笑,朝两人作了一揖:“二位先生所言不错。但如今龙国,不仅仅只有外患。”

    听此一说,诸人回想着一年以来,自己被牵连在内的皇城中事,不由得蹙眉长叹。

    少主继续道:“若无外患,太子与蛟呼王的争斗势必冲上顶峰。那时,外患便会乘虚而入。在下虽一心想将神夜家族赶出皇城,但还不至于让外邦人干涉局势。”

    尹先生恍然大悟,道:“原来陛下迟迟不愿联合高昌攻打突杰尔汗国,是想制衡西域,并避免皇子兄弟间兵戎相见。”

    少主笑道:“不错!”

    我却出言道:“错!”

    少主惊道:“错?”

    我道:“少主带亲信乔装易容,潜入牙帐刺杀可汗,本就是再三考虑之举。少主能孤身一人斩倒数名黑鳞卫、重创可汗,并全身而退,也当是准备已久。所以寡人以为,不杀可汗另有其因。”

    少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在下若杀了可汗,黑鳞卫必当毫无顾虑,全力围杀诸位;在下若只是重伤可汗,黑鳞卫必当调重军守护,全力救治,那时正是逃脱之机。

    况且,阿斯那汗一死,如方才所说,帝国皇子间斗争更盛。现今七王爷明面上可是太子党,身负行刺蛟呼王未遂之罪,虽武功盖世,还有皇帝庇护,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六王宅吧?”

    王崟星城对宫中之事,知道的不少,也看得很透。这恐怕得益于朝野上下遍布王崟家族和袁家结交的忠义之士。

    董先生本不想与其多话,但还是忍不住道:“少主是为了让七王爷活着。”

    王崟星城不言。

    一个想要颠覆皇权的复仇者,竟为了一个仅谋面两次的皇子,放弃了大事。

    人生总是奇妙的。

    我胸中隐隐有些暖意,追问道:“少主何至为寡人做到如此地步?”

    王崟星城道:“王爷能为朋友赌上一切,在下为何不能?”

    于是寒冬不寒。

    我道:“朋友?”

    少主笑道:“段先生等若非王爷朋友,以王爷尊贵之体,何以将自身作为人质,穿越大漠,深入狼穴相救?”

    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

    少主道:“王爷并非神夜凝渊那种人,在下也不是。”

    他在讽刺父皇,但我却并不生气。

    我道:“寡人和少主只见过两次。”

    他应道:“一见如故。”

    我们相视大笑,随即痛饮起来。

    二小姐斟酒之际,又继续讲起逃亡之事——

    那一夜,我屠尽了看守囚帐的黑鳞卫后,与卢熹微双双倒在帐内,血流成泊。

    汗庭大乱,段棋议等人又有九尺大员暗给的钥匙,本想打开牢门出逃,却不料黑鳞卫临时派了两人在帐内看守。

    且他们身上大穴被封,封穴手法十分怪异,非功力深厚之人不可解。

    尹落霞、刀素蓉和刘志信焦躁之际,九尺大员身边那名不起眼的随从忽然进帐,一套连环腿当场便击毙了帐内的两名看守,并出手解了诸人要穴。

    说到这里,二小姐赞道:“那人的腿脚功夫当真了得!”

    我暗道:那便是天蛾卫北指挥使杨骁龙,他的“离魄合魂踢”一出,仅仅两名黑鳞卫岂能活命!

    况且,二小姐若傣刀在手,也未必不能正面做掉两人。

    后来,王崟星城从汗帐溜出后,碰巧与越狱后奋力逃杀的段棋议一行人相遇。

    在杨骁龙的暗中应和下,诸人杀出一条血路,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和卢熹微。

    杨骁龙似是早有准备,掏出绷带和伤药,手脚麻利地给诸人身上的要害之伤做了处理。

    王崟少主和董先生将我二人背起,与众人一起运力向东狂奔。

    一路上,九尺大员率领铁骑小队不断搜寻追赶,众人因此击毙了不少追敌,抢了马匹和水袋粮草,逃亡更加省力。

    那大员总在骑兵出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在变相给诸人送补给。

    东行数里,又见一草原,草原上军帐林立,狼头战旗在哨塔之上猛烈飘扬。

    突杰尔战旗飘扬的风声,化为沉重的巨石,悄然压在众人的心上。

    从牙帐一路向东,只有越过突杰尔边陲军帐,才能到达最近的中原吕州,否则就要取道奈何林。

    奈何林乃是一片鬼域,遍布流沙沼泽。

    以诸人的轻功,踩踏木石越过一般沼泽,绝非难事。但奈何林极不寻常,据说连稍重一些的落羽都能吞噬。

    里面还有龙国人和突杰尔人布置的机关陷阱,稍有不慎,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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