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霸道之气,然而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浓浓的担忧。

    杨清文回了信息,拍拍鸽子脑袋,小鸽子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咕”声音,扑楞着翅膀飞走,很快就变成了天空里的一个小圆点。

    顺着鸽子消失的放下看去,能看见白云卷散,天青气朗,杨清文心里一块大石放下,让她长长舒了口气。

    苏州城。

    楚雄被陛下亲点了探花郎,又是青年才俊,上来就被当今相爷挑中,即将成为杨家的乘龙快婿,可他本人却根本看不出来有几分高兴,反而成日里都往外面的书馆跑。这一日,杨家管家受主人命令,在书馆里拦下新姑爷,几番利诱,陈明做了杨家女婿,将来必然能够在朝堂一展身手云云。

    楚雄听得烦不胜烦,皱眉拒绝:“承蒙相爷错爱,但小可资质平平,无心此间之事,还请相爷另觅佳婿。”

    那管事见自己好声好气,居然也被眼前这个小进士这么推三阻四,也是来了气,尖锐声音响在这静谧书馆中:“你一个连官身都还没有的小进士,能有什么紧要事情,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必须要跟我回相府,不然——”

    “不然如何?莫非这青天白日,相府就要强夺他人?”

    拉扯间,书柜后方走出来个头戴方巾的小少年,神色倨傲,嘴唇紧紧抿着,满面不悦。

    杨清达是明白自己还有一门显赫亲戚在京都的,如今国都南迁至苏州,杨家人自然也会跟着来,可现在的他却并不想和京都杨家扯上关系,处处避开,没想到竟在书馆这样安静的地方碰上。

    楚雄瞧见杨清达的脸色就知要遭,当下也很是不快,走上前去隔开二人:“这是我同年的小兄弟,你不要逼我在他面前和你们杨家翻脸!”

    哪知那管事只呆呆看着杨清达,猛地叫起来:“像,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也顾不得楚雄还在旁边,殷勤地围着杨清达打转:“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有……”

    楚雄冷哼一声:“我这小兄弟便是姓杨,和你们杨家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不说还好,一说那管事更是热情百倍,硬要拉着杨清达去相府,杨清达不肯,那管事眼珠子一转,居然连连告罪离开。看着他那莫名其妙离开的背影,楚雄无端端觉得心慌,赶紧拉过杨清达:“杨小兄弟,你这雕版印刷我已经清楚,若是你能信得过我,干脆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还是先避避风头,这杨家势大,恐怕要找你的麻烦。”

    杨清达的眉头紧锁,拳头也在身侧握紧:“他们往日也是如此么?”

    在他的记忆里,依稀记得京都杨家向来被称作世家之首,风光无限,与他们交往的都是当世有名的君子,为何今日一见,却是如此……蛮不讲理?

    果然,楚雄也点点头:“我打听过,杨家在北边的时候就是这样,凡是青年才俊,必定要和杨家女子成婚,几乎网罗了朝廷所有新进官员!若是不肯答应,就要私下报复,这种唯我独尊的行事,真令人不齿!”

    听见女子联姻,杨清达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曾经还因为三姐四姐有机会成为太子妃而洋洋得意,但现在这么一看,所谓的命数,说不准,就是杨家为了把自己的触手伸向皇家的手段!

    越往下想,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人人奚落薛怀卖女求荣,无非是因为他将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儿献给年过半百的皇帝,可杨家这么多年,都用自家女儿来换皇后的位置,和薛怀又有什么分别?

    杨清达一张脸逐渐变得紧绷,无论是所天子脚下的苏州城,还是所谓世家之首的杨家,在亲自见识过它们后,曾经的崇拜向往都烟消云散。

    此时此刻,杨清达无比想念热闹而富有人情味的灵芝县——那些阿叔阿婶,虽然经常会用他难以招架的热情给他塞些野菜鲜鱼,但也比在这里看到的表情麻木的人要幸福得多。

    他还很想念二姐,二姐派人送信过来,不许他从京城回灵芝,可是单凭二姐,能够斗得过那个大坏蛋薛怀吗?

    杨清达实在是很想回灵芝和几位姐姐共同面对,只是碍于二姐杨清文的要求,始终不成行,二姐还怕他胡思乱想,干脆把雕版印刷的生产线铺开交给他来执行,阿天负责在苏州提供钱和场地。

    这么乱糟糟地想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许久,天色擦黑,杨清达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扶着楚雄起身:“楚兄,不如我们去太白楼吃一顿,今天实在是辛苦楚兄了!”

    楚雄露出笑脸,还没答应,就听见外面安静的街道上忽地响起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我们相爷到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快让开!”

    二人皆是脸色一变,杨清达想也不想,就要去卸了门板关上门,谁曾想一到门口,就被白日里见过的管事拉住:“相爷,这位就是小公子,也是考中了举子呢!”

    杨清达被吃得膘肥体壮的管事用力拉住,使了使劲居然都没挣开,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那华丽的马车就被马夫驱赶着到了眼前,车帘被人掀开,先下来个年轻貌美的女婢,紧接着又出来个容貌俊秀的小厮。

    这两人下车之后,也不知道女婢从哪里找来的花瓣,撒了一路,把这短短几步路都用花瓣盖住。那小厮的动作也没收敛到哪去,他将怀里抱着的一匹洁白如美人肌肤的绸缎展开,就那么毫不吝惜地铺在地上!

    等这两人做完这一切,车帘再度被掀开,两人恭恭敬敬扶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那男子一脚踩在洁白绸缎上,底下却有一点墨迹晕开,染脏了这片洁白。

    杨清达就看见这看似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不悦地看了一眼女婢,女婢吓得一缩脖子,一看就知道吓狠了,但或许是因为在外面,这不满的眼神一闪即逝,他走上前来,先是用一种直白到让杨清达很是不适的眼神盯着瞧,而后亲亲热热地拉住了杨清达的手。

    “我着人去问,才知道你是我三哥的儿子,我这个做叔父的,连自家侄子前来赶考都没好好招待,若是传出去,恐怕要被世家耻笑。好孩子,快快随叔父回家去,我专门命人给你收拾了间屋子出来,最是合适你这样上进的小郎君!”

    纵然这人说话带笑,表情也十足热情真挚,可杨清达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二姐告诉过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几年来都从未有过书信往来的所谓叔父,突然这般热情相邀,定然别有所图。

    杨清达脸色紧绷,直接拒绝:“我在客栈住着,就不打扰前辈了。”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怪叔父没有说清楚,我名叫杨季钰,家中行三,是你父亲的兄弟,这是我杨家的信物,你若不放心,可以仔细看看。”

    其实单凭这人的做派,杨清达就能确认他的身份,可当那个所谓的信物被送到面前,杨清达还是难掩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枚玉佩颜色温润,迎着烛光,似乎还有光彩在其中流动一般,上面刻着篆体的“杨”字,笔锋古拙有力,让人见了就难以忘怀。

    这,这枚玉佩,杨清达从没在父亲那里见过!

    见小少年久久不言语,杨季钰以为他被自己的玉佩惊呆,笑道:“家主得知清达你来了苏州很是欢喜,只要你回去见他,他老人家也一定会给你一块玉佩的,往后凭着这玉佩行走在我大盛各地,没人敢不给杨家几分薄面!”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显露出无比的傲气,然而杨清达却是一愣。

    这样的话记忆里也曾听到过,是二姐背着竹筐走在田地间,一边检查那些麦苗,一边笑吟吟回答他的话:“要大家都怕你做什么呢?只要你帮着大家伙儿解决了他们的问题,无论在哪,大伙儿都会记着你的好。咱们这片土地上的人啊,就是这么淳朴。”

    截然不同的两句话,让杨清达的眼神从玉佩上收回,他抿了抿唇,再度拒绝:“不必,我父亲既然早早去了灵芝,家中这么多年也未曾和您有过往来,想必,我们两边是早就断了往来的,如此,我也不许多此一举。”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几番示好,面前这个小少年居然还能坚持拒绝!身为京都杨家最有希望继承家主之位的三老爷,又是名动京城的“折花公子”,杨季钰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一时间,杨季钰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那保养得宜的脸上几根皱纹都显得比先前分明,他拔高音量:“你还年轻,莫非也要和你父亲一样不知好歹么?你要知道,家主愿意吸纳你,是你的福气!”

    但现在的杨清达却已经从短短的交锋里隐约看出来此人的真实秉性,无论他说什么,杨清达就是铁了心的拒绝。未几,杨季钰碰了一鼻子灰,拂袖而去。

    等这些人呼啦啦离开,周遭才有人敢好奇地过来打量,楚雄同样也是满心的好奇,然而他开口却是担心:“杨小兄弟,你现在得罪了杨家,他们恐怕要对付你,这可如何是好?”

    杨清达默然,继而笑了笑:“楚兄不愿成为高门贵婿,不也同样得罪了杨家么?你我彼此彼此。”

    楚雄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用力拍了杨清达肩膀一下:“我就知道杨小兄弟愿意帮我们申冤,必是义士!”

    说完,楚雄还是有些不安地问:“可是若真用你这雕版印刷来印告冤书,会不会影响你?何况这雕版印刷若是能让所有人看到,能让多少人读上书啊!”

    楚雄想了想,抿唇道:“若真因此耽误了雕版印刷,恐怕不只是我,沈兄也会为此愧疚的。”

    但无论楚雄说什么,杨清达的态度依旧坚决:“楚兄不必劝我,我二姐蹭告诉我,人活于世,但求问心无愧,为了公义,便是有所牺牲也是应当,只要能帮沈兄申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在所不惜!”

    楚雄被这小少年的慨然深深打动,他用力点头:“好兄弟,多亏有你!还有,你平日把你姐姐挂在嘴边,我都想拜见一下你这位巾帼英雄一样的姐姐了!”

    说起自家二姐,杨清达脸上露出骄傲笑容:“那是自然,你若是见到我二姐,肯定也会被我二姐折服的,我跟你说,我二姐可厉害了……”

    天色渐渐暗淡,但书馆里的一星火光却遥遥亮着,仿佛就这么一点微末火种,也能在疾风中顽强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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