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爆炸声弱下去后,很快就响起了第二阵爆炸声,等轰鸣声消失后,能听见北胡骑兵们痛苦的惨叫声。

    唐汉趴在城门上,透过缝隙看清外面地上躺了一地受伤惨重的北胡骑兵,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即带队出去把这些残兵统统杀掉。

    好在刘如意提前预估唐汉的想法,先派人下来提醒唐汉不得轻举妄动,又让在上方守城的人下来替换这批已经筋疲力竭的士兵回去休息。直到完成换防,北胡人那边也显然是被火药的威力吓傻了,鸣金收兵后连已经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就把他们丢在战场上。

    唐汉在后方观察许久,确定这时候足够安全,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带着士兵们冲出去,对着被炸得肢体残破不堪的北胡人一通乱砍,顺利拿下斩获北胡骑兵数百人的辉煌战绩。

    等灵芝这边已经全部收拢人手,杨清文带着沈大夫等人出现在北沙众人面前的时候,唐汉仍旧还在一个个割下北胡人的头颅,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眼里只有这显赫战果:“把他们的人头都串起来,挂在城墙上,我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来打我们北沙的主意!”

    “杨小姐来了!”

    其余人没有附和唐汉,反而一个个很是激动地走向杨清文,脸上挂上笑:“多亏了杨小姐派来的弩手和火药,不然这次我们恐怕要吃大亏!”

    “杨小姐,你来了!”唐汉同样也很是激动,他扭头冲着杨清文傻笑起来,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杨清文蹙眉提醒:“唐大人,你受伤了,快回去让沈大夫帮你看看。”

    唐汉愣了一下,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对于自己身上的疼痛满不在乎地一笑:“没什么事儿,我还——”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大夫阴沉着脸上来狠狠拍了一下,唐汉立即疼得龇牙咧嘴怪叫一声,沈大夫的脸色依旧没有一点儿好转,只是冷笑:“没事儿是吧?那你别等会来求我。”

    唐汉到底是不敢当着杨清文的面儿得罪她颇为倚重的沈大夫,只得委委屈屈把自己“挂人头”的壮举暂时搁置,跟着沈大夫进去治伤。

    杨清文也同样和在灵芝县一样,先在战场上搜寻了一下还有没有幸存的士兵,她的裙摆早已经在行走中沾上了泥泞血污,但她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是一双眼睛不断在底下横七竖八的尸体里面逡巡,一旦看到似乎有人还在呼吸,就立即弯腰去查看对方的状态。

    只可惜,北沙县面对的是更加凶残狡诈的北胡骑兵,根本就没留下多少活口,杨清文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在微弱求救的北沙士兵,想要伸手把人拉起来的时候,却看清了他喉管处的血淋淋孔洞

    ——没救了。

    杨清文默然。

    这一刻,对于灵芝县人零伤亡的庆幸荡然无存 ,战争的残酷,还是没有差别地降落在她和这时代的每个人身上。

    “别难过,人各有命,”刘如意不知何时出现在杨清文的身侧,他同样弯下腰去,在士兵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会给你的家人一大笔钱,保证他们之后安枕无忧。”

    然而即便他说完了这段话,那士兵也只是闭上嘴,可一双眼睛却还充满了希冀地盯着杨清文看。

    处在情绪震荡中的杨清文默然一瞬,缓缓开口,语声断续,似乎词不成句,又似乎郑重到仿佛起誓:“我保证,北沙,一定不会落在北胡手里,我们,会把北胡,赶出去。”

    那士兵听到杨清文的话,满是干涸血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个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到彻底咽气,他还是笑着的。

    杨清文伫立在士兵身前,久久没有动作。

    旁人看见了她的举动,也不敢上前来劝说,只有刘如意在旁边小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这是不可避免——”

    “我讨厌战争。”

    杨清文忽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刘如意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她,只见夜色下,少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厌倦之色,但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睛,却多了几分势不可挡的锐气。

    “我讨厌战争。”

    她又说了一遍,紧接着,少女霍然转身,一身血迹的衣裙似乎将这么一个清丽绝伦的女孩也染上了鲜血:“我要这场可笑的战争快些结束。”

    这里的人全是从一开始就见证过杨清文身上神异之处的第一代居民,听见少女的话后,他们无人产生质疑,反而从心底涌出一阵狂喜,纷纷跪了下来:“神女保佑!”

    哪怕所有人已经伤痕累累,哪怕城下已经堆起了这么多尸骨,可只要她站在这里,北沙县被打散的人心就会重聚。

    一城之心如一人之心,这是何其可怖的感染力!

    刘如意站在杨清文身边,心下震撼莫名,但很快,他的心也同样被感染:他也想要,这场战争能快些结束。

    当天夜里杨清文选择坐镇北沙县,各方信息被养的信鸽迅速传递回来,事实上,这些信鸽只是个幌子,APP上面代表双方势力的两色光点就能够一目了然看出来这一次战争的伤亡对比。

    除却灵芝县外,荆州其余各县基本都有或大或小的损伤,其中阳县人的损伤居然仅次于灵芝县,这一点让杨清文很是意外。

    待看了信鸽送来的信后,杨清文才明白过来,有些笑不出来:阳县人从一开始就是死守城门,无论对面的北胡人用什么招数,他们都不肯出城应战,凭着以静制动,竟然还真的守到了她派人送火药过去的时候。

    杨清文把信纸丢进火光里,想了想,还是揉了揉额角,开始写回信,不少人都以为她手里有大量火药,认为火药可以致胜,希望她能够多给一些火药,让他们可以守城,可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火药?

    杨清文此前会让两个妹妹上城门,也是因为当时火药的研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实在是脱不开身,就连她自己都怀疑火药可能研制不出来,没想到最后一刻,还真的给了她巨大惊喜!

    不过手里的硝石有限,在本土还没发现硝石矿,这些东西也都是商队外出的时候一点点搜寻回来的,做出来的火药已经全部让各地来灵芝县投奔的外乡人原路带回去,她并不曾藏私。

    一边回信说明难处,杨清文一面苦笑:如果换了是她自己,收到这样的回信,恐怕也会以为她是在推脱,只是舍不得拿出火药吧?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后,她的名声会不会从“杨菩萨”“神女”变成“小气鬼”之类?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眼下更要紧的却不是这些,她下笔如飞,提醒各地守军千万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外出迎敌,北胡人天性凶悍,悍不畏死,又有重骑兵的优势在,一旦迎敌,很轻易就会使荆州人陷入被动,唯有死守才是正确之道。

    刘如意从头到尾都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一一听着沈大夫派来的小药童汇报伤亡人数,屋内杨清文运笔如飞,还能时不时抬头接上沈大夫那边的话,一心二用的本事不小。

    “杨小姐,师父说医馆里面的药材还够,但止血的伤药还有纱布不够……”

    “那就召集民众,先从布行里调取,做好登记,一切等战事平息以后再处理。”

    杨清文停笔整理写好的信件,一边拍拍信鸽让它飞走送信,一边语速飞快回答药童:“现在是非常时机,我特许你们医馆的人一切便宜从事,如果谁有异议,让他们来问我就是。”

    虽然在两地地位超然,但杨清文罕有如此“独断专行”的时候,不过,当她拿出这一面,也没有人有心思去反抗她的决定。沈大夫那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变化,他为人不善言辞,又天生一张不好惹的脸,哪怕是个救死扶伤的“神医”,但许多人对他没有请求的时候,那态度都可谓推三阻四。但当杨清文的话放出来,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便利的就是沈大夫,有杨清文兜底,他放开手脚,只管用最好的材料施治,如此一来,活下来的北沙士兵人数大大提高。

    唐汉也是在医馆里面才知道死了多少人,沈大夫一边冷酷无情地给他把伤口挑开,把里面的木屑挑出来,一面冷着脸指责:“唐大人可真是厉害,整个北沙县死了足足七百二十三人,伤者更是数不胜数……”

    哪知唐汉听了之后,不仅没有如同沈大夫预计的那样流露出愧疚之色,反而兴奋道:“我带出来的不过三千新兵,但打死了三百骑兵,这样的战绩,就是在豫州也从未有过!大胜,大胜啊!”

    沈大夫看他一副兴奋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里一使劲,包扎的时候就痛得唐汉一哆嗦,对上唐汉看来的眼神,沈大夫的脸色不见半点心虚,反而比唐汉自己还要生气一般:“十条人命换来一个北胡人的命,这算什么大胜?北胡人足有上万之数,难不成我们要用十万人的性命去填?”

    沈大夫双目喷火,难得见他这样冷面的家伙有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候,便是唐汉自己都有点心虚了,他小声辩解:“自来打仗就是用人命去填,我在豫州的时候,二十个兄弟若是能放倒一个北胡兵,那也是大功一件!”

    “你!”沈大夫见唐汉如此冥顽不灵,他身边那几个豫州兵也是一模一样的赞同表情,顿时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一道清冽女声响起:“你当真觉得,十条命换一个北胡兵,值得吗?荆州人的命,就这么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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