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汉几人愕然回头,看见杨清文踏着月色走进来,一时间大惊失色,想要起身行礼,又觉得自己袒胸露腹的模样十分不妥,不好给她看见,一时间动作间竟然显出来几分慌乱。

    还是杨清文面不改色走进来,站在唐汉面前,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问到:“你还没有回答我。”

    “大盛人的命,就这么贱吗?”

    看着那双眼睛,唐汉一晚上因为胜利而不断沸腾的心情骤然冷却下来,他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个神奇的地方,重新回到了那个泥泞的战场。

    他还记得,那个战场上的他,也是和兄弟们一起,努力举着手里的盾牌想要挡住北胡兵的进攻,但北胡兵实在是太强大了!

    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骑着的骏马看起来也是那么威武雄壮,只要一个照面,就能把人踩死!

    还有那北胡兵的武器,也是神兵利器,只要往下一劈,他们手里的盾牌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会在瞬间就被劈成两半!

    他还记得,当时他的兄弟就在他的身边,他兄弟手里的盾牌还举在头顶,可那个高大得像一只熊的北胡兵一刀劈下来,就连着他兄弟手里的盾牌一起,从头往下,把他兄弟劈成了两半!

    过去的记忆如同深重的寒冰,不仅带来了彻骨的寒冷,还有沉重,把唐汉的一颗心都浸在了冰水里,让他无法呼吸。

    良久,他才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杨清文,声音嘶哑地问:“我们大盛人的命,难道不贱吗?”

    唐汉的声音在极度的激动下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像他平时的声音,而是有些像他死去兄弟的声音,那声音像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粗噶:“我们豫州兵,连饭都吃不饱,就是贱命!”

    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变了一下,变成了中年人沉稳中带着些沧桑的声音,那是他的同乡,在他之前,已经在军营里待了整整三年,他最常说的话,就是:“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去看我儿子。”

    “我们豫州兵,到死都没法儿回家,你说我们的命贱不贱?”

    唐汉的状态已经接近疯魔,就连几个豫州兵都没见过唐汉这个样子,一时间都有些惊慌地想要过来,还劝杨清文离开,怕唐汉激动下伤人。

    但杨清文却摇了摇头,她没有动,只是开了口,就仿佛给这个被荒谬笼罩的世界指明了一条道路。

    “不,我们的命,在我们自己手里,所以,我们的命,不是贱命。”

    她的声音不高,但却能够让沉浸在狂乱情绪和记忆里的唐汉听清,他愣了一下,呆呆地跟着杨清文重复了一遍:“我们的命,不是贱命?”

    杨清文点头:“对。”

    她回首,同样看着那些遍体鳞伤、却一个个都看着她的士兵们,认真说道:“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对北沙,对荆州,对大盛,都很重要,所以,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死去,你们也不应该,辜负我的期望。”

    这些士兵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他们此前哪怕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也经历过大盛官员的奴役,他们知道,这些官员是如何看不起他们,如何把他们当做是牛马一样对待。

    可是,杨小姐说的话没错,正是因为杨小姐把他们当成是人来看待,才会给他们那么多机会,让他们能够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这个先前还愁云惨淡的医馆瞬间恢复了生机,杨清文的声音那么温和,但却充满了力量:“唐汉,你知道的,我让你们所有人都吃饱穿暖,给你们配备最好的武器,不是为了让你们用自己的命和北胡人交换,而是让你们在北胡人进攻的时候能够保护自己,让自己活下去。”

    她顿了一下,道:“不只是北胡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任何人的进攻下,保护好自己,活下来。”

    沈大夫久久地看着杨清文的背影,这一天的杨清文很是忙碌,她即便是来了临时搭建的医馆,也只是匆匆忙忙给其中一个伤兵包扎了一番就立即离开,可即便如此,她在这里说的一番话也让这里的士兵们个个燃起了希望。

    有个士兵伤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沈大夫的药童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消极抵抗:“我都快要死了,还换药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

    可等杨清文亲自动手包扎他的断臂之后,这个士兵反而比其余人更加坚持,还主动伸长了脖子去劝说隔壁床的士兵:“你配合一点,不要耽误时间,杨小姐说了,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你可不要辜负了杨小姐的一番好心!”

    这样的话在医馆里面来回出现,士兵们会说的好听话不多,但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杨小姐付出了那么多就是想要他们活下去,他们不能辜负!

    出了医馆,被冷风一吹,杨清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裹紧了斗篷,有些沉闷地叹了口气,先前去医馆的时候,她其实是想要告诫唐汉,告诉他,就是因为他贪功冒进,非要和北胡骑兵正面对抗,所以才导致了这么大的伤亡,可是等在医馆里面看见唐汉反常的举动后,她才明白。

    唐汉的举动并非是因为贪功冒进,而是在他的内心里,其实一直都还没有从那个战场上逃出来。

    她仰头看着天空,那样漂亮的夜幕,那样明亮的繁星,若是没有战事,她甚至可以摆出摇椅在院子里面,煮上一壶清茶,慢悠悠地享受这个静谧的夜晚。

    只可惜……

    闭了闭眼睛,杨清文再度挣开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就只剩下一派坚毅。

    她要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APP发出一声提示音。

    杨清文眼睛一亮,来了!

    这一次的系统订单杨清文试探了一下,并没有发布和农业完全相关的,而是在发布果苗订单后,还增加了一个小小的备注,那就是:硝石。

    没错,硝石。

    一开始杨清文就试图直接用APP下单硝石,只可惜APP是个农业APP,她的任务根本无法发布,后来她相处了这么个“钻空子”的做法后,订单是发出去了,但是久久都没有人接受,再到后面战争开始,杨清文还没来得及看APP,这会儿的提醒就先是一惊有人完成了订单。

    她激动地站起来,这里的地势原本很是平坦,若是麦客们出现的话,恐怕会被人发现,可是经历了这样一场战争,现在整个城里都是守备空虚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她往地图上面光点所在的方向走去,果然见到了几个肤色黝黑的汉子,来人同样也见到了她,双方一打照面,那边的人就欣喜地叫起来:“老板,我又来了!”

    熟人见面的感觉分外亲切,杨清文一整天下来都紧绷的神情也露出轻松愉悦来:“大头,你不是回家陪你妻子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大头和几个麦客拖着一大袋沉沉的东西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咧嘴笑:“我媳妇一听说是老板你有事,就叫我马上回来给你帮忙,还说她在家里等着我,什么时候想回去都行,可老板你的事情不能随便放下,免得耽误了你的事儿!”

    杨清文不由得失笑,她和另外几个麦客也都打过招呼,这些麦客来来回回,在她面前也算是都混了个脸熟,和从前那样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模样想必,说是换了个人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杨清文也不由得露出笑来,这些人的存在,总算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做的事情没有白费。

    硝石一经拿到,所有的事情杨清文都不再出面,把自己关起来研究硝石,然而与此同时,一场即将到来的疯狂反扑正在酝酿。

    阿布扎和耶律奴率队远远离开战场,很快就和攻打北沙县的骑兵残兵汇拢,阿布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一支兵居然死伤如此惨重,连带队的将军都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万俟勇武,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可能死在弱小的大盛人手里!”

    阿布扎激动之下,一把揪住了士兵的领子,怒喝:“一定是你们贪生怕死,害死了他,我要杀了你给他报仇!”

    说着,手起刀落,就把这个可怜的士兵杀死。

    那士兵死不瞑目的惨状落在其余士兵眼里,让他们呆愣了片刻,继而大哭起来:“将军战死,但我们也并不是懦夫!实在是他们大盛人用妖法守城,我们不是对手,将军想杀,干脆把我们都杀了吧!”

    阿布扎怒不可遏,看着这些哗变的士兵,想要破口大骂,然而崩溃的士兵实在是太多,就凭他一个人的声音根本无法穿透一群人,只得骑在马上来回转圈。

    好在这时候攻打其余几个县城的北胡骑兵也同样溃逃至此,几方人马汇合之后,互相沟通下,众人才惊愕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们难道真的会妖法不成?那么可怕的武器,此前我从未听说过!若是大盛当真研制出来如此武器,为何在京都的时候不用?”

    怪不得他们疑惑,实在是这个大盛的表现让北胡人摸不着头脑:京都防卫弱得不行,国君更是胆小如鼠,明明还没打穿京都,他就吓得立即求和,还主动割让了一半的土地。这样的行为简直是闻所未闻,哪怕是历代昏君,都罕有做到他这程度的。

    是以,也不怪北胡人把大盛人都当成了软柿子。

    阿布扎纳罕不已:“这些荆州人骨头也太硬了!我们先前来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和京都那些人一样好打,连粮草都没准备多少,这样拖下去,恐怕战马没得吃了!”

    这话引起了其余首领们的惧怕:“是啊,我们本来就是长途奔袭,儿郎们还能忍,可战马都快受不了了!若是没有粮食补给,恐怕我们的战马就要罢战了!”

    有将领迫不及待问阿布扎:“阿布扎,你可是二王子最信任的人,二王子给你那么多粮食,这种时候,不如拿些出来分给我们!”

    “是啊,阿布扎,等我们攻破这些地方,就把他们的粮食抢来还给你!”

    阿布扎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嘴里发苦,他要怎么承认,二王子的确是提出让他多带粮草,可他却自信能够轻易破开城门,拒绝了二王子的要求呢?

    正在此时,那向来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俊美青年开口道:“既然我们都没有粮食,与其等着饿死,不如集中所有力量,攻破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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