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仿佛她完全不知道江写意是个修为几近于零的废人。

    姜非妩盯着她胸前的岁安珏,脑中飞快衡量着得失利弊。

    血魇这种东西她听说过却没见过,据说这东西堪比修真界的吸血鬼,寻血腥气而动,不光吸血还会掏内脏吃,且行动极为迅速,修为已至折骨境的修士,即使多人联手都难以将其制服。几年前无定剑宗围剿血魇时,有一个女弟子葵水突然到来,当着整个宗门的面被几只血魇吸成了干尸,旁人甚至连搭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现在中了叶迟的本命咒,身上全都是血腥味,只怕还没靠近天目山就被血魇分食殆尽了。

    不过……

    姜非妩转念一想,却把这事应了下来:“少宗主所言极是。能够为师尊和少宗主分忧,写意自然乐意。只是写意如今已经不是少宗主,只怕难以号令无定剑宗弟子。所以,写意想借少宗主这玉佩一用,无定剑宗众人见玉佩如见少宗主,不知姐姐可否愿意?”

    既然江落月想要借血魇之手除掉她,那就别怪她从她身上叨下一块肉来——只要能在出发前往天目山之前拿到岁安珏,找到叶迟并且死在他手里,她的任务就结束了,到那时什么血魇梦魇狗屁魇,还关她什么事?

    没想到姜非妩如此直接的索要岁安珏,江落月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那是叶迟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虽然不知作用,却也能感觉到叶迟对它的珍视,今天带来也只是想气她一气,谁成想她竟然直接来要,而且理由还让人无法拒绝。

    她想用叶迟赠送之物为由拒绝,可偏偏身后带了一群无定剑宗的弟子,她若是那样说了,只怕不会让人觉得她与叶迟情比金坚,反而会让有心之人嫌弃她心中只有情情爱爱,难当少宗主大任。毕竟她是江落月,必须在众人眼中保持完美的形象,江写意可以不要脸,大不了让人数落一番,可她江落月却不能做出哪怕一点会落下话柄的事。

    这是她作为少宗主,所不得不戴上的枷锁。

    不过倘若江写意真敢去天目山,那么那片山崖,便是她的埋骨之地。用一块玉佩换一个对手的命,一劳永逸,这买卖不算亏。

    一念及此,江落月不再犹豫,一把扯下玉佩放进了姜非妩的手心里。

    “好。那天目山的血魇,可就拜托妹妹了。想必妹妹,不会让师尊和姐姐失望吧?”

    *

    打发走了江落月和她的喽啰,姜非妩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着手准备起觅魂来。

    书里说,觅魂的过程并不复杂,但难在需要准备的材料不好找,除了必需的岁安珏,还要有足够多的红墨和黑符纸,以及一块不会被人打扰的清净之地。

    红墨是修真界符修术士最宝贝的撰符墨,由南海红石贝的粉末调和漠北剧毒的狼尾花花汁而成,本身就具有一定法力,画出来的符箓更是威力巨大。

    黑符纸就更加难得了。寻常符修使用的符纸都是黄色的,而黑符纸需要忘情境的符修用舌尖血沾红墨,在黄符纸上写下浴火咒,在红莲业火中淬炼七七四十九天。红莲业火是世间最烈的火,能燃尽一切人和物,千张黄符纸放入火中,最多有三张浴火而不碎,淬炼后变成乌黑泛亮的符箓,这便是黑符纸。

    且不说红墨和黑符纸本就难得,更何况姜非妩身在无定剑宗,身边没有一个符修。

    不过万幸的是,无定剑宗的藏书阁里就有这两样宝贝。

    据说师尊年轻时曾对一个符修有恩,后来那符修修成了正果,便将一瓶红墨和九张黑符纸这种符修顶级的宝贝送给了他。只是师尊一个剑修用不到这些,便放在了藏书阁中的一个神龛内。

    这也要感谢叶迟当初害她顶锅,才让她有机会把整个藏书阁走了个遍,对神龛的位置了如指掌。

    事不宜迟,姜非妩趁夜又去了一趟藏书阁。那看门老头也不知去了哪里,藏书阁里黑漆漆的见不到半个人影,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红墨黑符纸,悄悄带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切准备妥当,姜非妩思考片刻,决定将搜魂的范围定在无定剑宗和天目山之间。如果叶迟的魂魄还在,那么他一定会到处寻找自己的身体,找不到的话,应该会夺舍一个凡人,借其身体回到无定剑宗,再想办法换回自己的身体。既然还没有人以叶迟之名上山,那他必定正在回来的路上,在她划定的这个范围内。

    照着古书上的图案,姜非妩很快画好了觅魂的符箓,又将红墨泼洒在地,绘出一个阵法来,把黑符纸置于其中。

    “三魂归位!”

    手印一掐启动阵法,只见一地的红墨忽得泛起红光,越聚越亮,如几条血河般流到黑符纸上,与她画下的图案连接起来,竟像是将那巴掌大的符纸扩大了数倍,整块土地变成了一张硕大的符纸,接着符印的红光一暗。

    下一刻,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直射入夜空,轰然散做漫天白星,无声无息地飘然落下。

    姜非妩爬上房顶,静静地等了许久。

    直到红墨干透,黑符纸缩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球,而无定剑宗到天目山的方向,并无白光乍现的场面出现。

    “这么远的距离都找不到,难道……叶迟的魂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姜非妩有些泄气地颓坐在了地上。

    脚边昏迷不醒的小牛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在梦中抖了抖耳朵。

    *

    天目山在修真界西端,横亘千里,坡分南北。南坡终年朝阳,草木茂盛,灵气充裕。而北坡却常年被积雪覆盖,寒冷异常,寻常花草难以生长,就算是松柏之类耐寒的树木也十分少见。

    南北两面如同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分隔两半,北坡在无定剑宗的保护范围内,而南坡则被当下三大宗门之一的抚仙宗划归治下。

    当今人间虽仍由各国管制,但由于时有妖兽出没,按照千年前宗门间的君子之约,依宗门位置、能力、弟子人数划分治下土地,人的事,朝廷去管;妖的事,宗门去管。

    而天目山正好处在抚仙宗与无定剑宗所统之地的交界处。按照修士的实力来看,抚仙宗有三位位列忘情境巅峰的长老,宗主更是在一百五十年前便突破了戮仙境的高人,而无定剑宗只有一个忘情境巅峰的师尊,与抚仙宗这样的大门大户相比,无定剑宗只能算得上二流门派。

    虽然江落月继任宗主后很快也突破了忘情境,帮助无定剑宗挤进了一流之列,可眼下却是难以与抚仙宗相提并论的。也正因如此,才不得不将灵气充裕的南坡让给抚仙宗,独留下没什么用处却偏偏爱招惹妖兽的阴寒北坡在自己治下。

    “奇怪了,往常这南坡上走十步能撞上三只兔子,这两天怎么越来越少了。”

    “岂止是兔子,野鹿野狐狸之类的都不多见了。今儿上山之前我娘说了,要是再打不回鹿皮来,就把我的皮扒了卖给人家做衣裳。”

    天目山南坡下有个避世的古村,村里几十来户人家,大多靠打猎为生。以往南坡灵气充裕,动物多得很,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在山脚下等上一小会儿就能逮到不少猎物。

    可不知为何,近来一连十几日,山上的动物像是说好了似的,躲的躲藏的藏,别说山脚处,就算是半山腰上挖的陷阱也甚少逮到什么活物。

    所以这几个猎户才一大早便结伴上山,打算往山顶上找找,看看是不是山里来了什么猛兽,把兔子狐狸之类的吓跑了。

    上山的路不算陡峭,但是因为常年无人行走,这一路上杂草丛生,几人只能把这柴刀连劈带砍,艰难地清出一条能供人行走的小径来。

    “行了,走了大半天了,歇会儿吧。”

    行至山腰,有人提议休息,其他人也早已累得满头是汗,二话不说就地一坐,一颗水囊揭开盖,一人喝上两口,又抛给下一个人。

    “咱都爬了一大半了,甭说兔子,就是只耗子也没见着,真是邪了门了。”

    年轻猎户们纷纷抱怨着今年的反常,年长的猎人收好水囊,没有参与他们的闲聊,爬上一颗老树往山上望去。

    天目山顶上是什么样子,他们这些在山脚下住了几十年的人也不曾见过。他还记得小时候父辈们经常警告他不许往山顶上跑,如果非得上山,也最多走到三道天溪处就绝不能再往上走了。

    方才他们一路走着,他便默默数着数,已经走过了两条横在山上的溪流,离这第三道天溪怕是不远了。

    他又往树顶上爬了两步,扫视了一圈天目山。忽得,不远处有一点灰扑扑的黄色吸引了老猎户的视线。

    那块地像是个小鼓包,被绿洼洼的草和树覆盖着,可树影间透着的黄色,却是猎户再熟悉不过的野鹿的皮毛,而且看上去不止一只。

    这群畜生聚在一处做什么?

    不等老猎户再看清楚,只听“嗖——”的一声,树下一只灰影飞速掠过,身后的草叶子齐刷刷倒向灰影奔去的方向,所有猎户都听到了动静。

    “好像是只兔子!”年轻人眼尖,指着灰影的方向喊了一句。

    “追!”

    “哎,慢着!”老猎户匆忙下树,可等他到了树下,那群年轻人早没了踪影。

    无奈,他只能咬牙去追。

    没追出几步,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骤然响起,顿时响彻了整个南坡。

    老猎户一惊,急忙朝着声音跑去。

    拨开草丛,只见一群猎人都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僵硬地站着不动,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同一处。

    “怎么了?”老猎户扒开人群,往那处看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条手指头粗细的山溪汩汩流过,再往上两步的地方,成群的野鹿野兔、甚至是老虎的尸体密密麻麻叠在一起,堆成了小山包,少说也有上百只。数不清的墨绿色藤蔓从地底伸出,刺进尸体中,手臂粗的藤一鼓一鼓,像是在把血液输送进地底的什么东西体内。刚才他们看见的那只兔子也躺在尸堆上。

    “咚”的一声,不知何处跑来一只小猫大的灰耗子,像是着了魔一般,不由分说地一头扎进了尸堆里,藤蔓闻声而动,瞬间便将那耗子吸成了干。

    像是一场安静而诡异的献祭。

    老猎人吓得肝胆俱裂,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吼出一句:“快,快去请抚仙宗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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