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还很长,这一夜少有生灵能眠。

    知情者高挂枝头,不知情者瑟瑟发抖。

    术法高深者尚求一生,术法低微者就只剩惶惶不安了。

    这棵树长的不怎么样,硌得风岸后背疼。

    “这个翎枯一定不是什么善茬,你说我要怎么探他虚实呢?”

    “诶呦呦,真是难得,风岸神君想动谁居然还会想着探一探虚实,我以为一刀解决呢。”温凉不留余地的一通输出,现身靠在另一枝树杈上。

    “毕竟一山扑棱翅膀的,能减少点伤亡是一点吧。”

    温凉也不逗他:“探虚实,首先你要探地形,西山虽说不大,但地形复杂,翎枯在此处盘踞良久,少不了动手脚,所以这第一点你要知道这山怎么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地形。”

    “其二,你要探生灵,你要去看那些翎枯身边的生灵,看他们什么来历,知道多少翎枯的事,打起来又有几分本事。”

    “了解。”

    “其三,你还是要探生灵,探来参加七日宴的生灵,这些生灵每一个和每一个都不同,你要能区别出哪一家是好的,哪一家是坏的,哪一家术法精深,哪一家修为浅浅。”

    “嗯,还有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风岸不明白:“最该探一探的不应该是翎枯吗?”

    温凉摇摇头:“翎枯,灵仙虚体,没有这一年一次的翎羽大会,她得不到灵力,当初在洛格拉白泽相赠那点早没用处了,所以她连那些生灵都打不过。”

    “可他们都怕她。”

    “这就是另一件事,翎枯身后一定有别的什么生灵存在,那是强大的存在,强大到可以控制翎枯这个没什么用的灵体震慑四方禽类。”

    “既然如此,本神就先去会一会这山与这些生灵,姑娘,走着?”

    “走着呗,俩睡够了的神哪有睡觉的资格。”

    山野灯火通通,山风阵阵,过耳有声,穿行其间实是另一番惬意。

    翌日,天光方起,褐林鸡族便已经开始鸣唱。

    褐林本叫鹤林,鹤迁移之后鸡族去了那里,遂改名为褐林。

    “这桃都山远在神域,天鸡一鸣,天下大白,这么看褐林一族真是鸡。”

    温凉一脸嫌弃:“你在说什么?褐林鸡族不是鸡难道是乌鸦?”

    风岸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这些生灵中肯定有乔装打扮的,既然褐林鸡族能随天鸡鸣唱,必然是真的。”

    温凉却摇摇头:“这可不一定,只要有一只修为足够的褐林鸡在,天鸡几时鸣唱他都能感受到。”

    “那是假的?”

    温凉还是摇头。

    “到底真的假的你说话啊。”

    “真的假的都得见了才知道,你现在问我,我问谁?问你吗?”

    风岸举手投降:“我错了,我不该问,咱们吃早饭去?”

    “这顿早饭,你怕是吃不好。”温凉留下这么一句就钻进风岸袖里不再吭声。

    风岸不饿,他也不知道自己饿不饿,反正已经过了无痛辟谷那个阶段。

    小声咕囔一句,这些饭做的是真不怎么样。

    风岸的到来必然引起一番前呼后拜,项游坐在他的身边。

    这个项游接近风岸一定有目的,不是为了求生,就是为了私欲,风岸想不到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高尚的目的。

    “神君昨夜睡的可好?”

    风岸摇摇头,侧身让翎枯放下果盘,说:“昨夜不曾睡啊,本神将这西山里里外外以及众位来宾全都过了一遍。”

    “过,过了一遍?”

    那项游和翎枯都是一愣。

    风岸浑然不察:“对啊,过了一遍,过完之后就觉得这山过于普通,没什么好查看的,奥,是本神冒昧,只是想着帮仙子一个忙,好早些弄清楚是什么导致了房屋塌落,又觉得时间太晚,不好打扰仙子,才自己行动,仙子莫怪。”

    翎枯忙摆摆手:“神君说笑了,神君一片好意,翎枯感恩在怀,多谢神君。”

    “不谢不谢,欸对了,”风岸叫住转身离开的翎枯,“这西山百部洞昨夜冒火星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啊,那是因为……”

    “还有啊,后山山脚的溪流水是脏的,本神见山脚尚有农田百亩,便自作主张清洗了整条水系,仙子勿怪啊。”

    “啊?”

    “还有还有,那边有一棵大树,树杈粗壮齐整,睡起来实在舒坦,不过本神不知那是仙子手下的家,只是躺了躺,还劳烦仙子替本神说声抱歉。”

    风岸总算住口了,翎枯才说:“神君喜欢那棵树,那这九日神君就先住着,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神君千万别再说笑了。”

    风岸煞有其事:“不敢不敢,真不敢,你不知道我家那姑娘有多严厉,本神是不敢占用生灵一丝一毫,占了那就是一番酷刑,仙子啊,你忙你忙,你别管我,我就厚着脸皮来吃几天饭,也没个翎羽给你,你就不要这我这儿耗费精力了,啊。”

    一番话说下来翎枯不知该作何表情。

    旁的生灵叹于风岸的“坦诚”,翎枯只觉得风岸不按常理出牌让她很被动。

    “是是是…… ”

    至于“是”什么?不了了之。

    用过早饭风岸闲来无趣懒洋洋地窝在秋千架上荡悠悠,那项游又跟了过来。

    苍鹰一族自带一股傲然之气,可惜这傲然之气在风岸这儿实在不值一提。

    “神君。”

    风岸心说:怎么又是你,就不能换一个。

    “诶呦,你好你好。”

    “神君这些年隐于一城一府两间,这次出山不仅仅是为了来吃这七日宴席的吧?”

    “不为吃酒席为什么?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项游,默。

    “神君觉得这西山如何?”

    “不如何,灵气不足,生灵稀少,除了这一山的草木,一如荒山呐。”

    项游,默

    “神君昨夜当真遍游西山?”

    “还很不道德的瞧见项长老在赌牌。”

    项游,默。

    “小赌怡情,荒夜漫长,难过的去啊。”

    “确实难过的去,所以项长老就跑去百部洞点火放烟?”

    项游,默。

    “神君真是明察一切,什么都瞒不过神君的眼睛。”项游也是坦然,“不错,百部洞的烟火是我放的,可那是翎枯仙子允首了我才放的,神君不知,这年年百部洞七日宴开宴之前都会在族落中选德高望重之辈前去点火放烟,意在洗刷这过完一岁的旧气。这些倒不是不能让神君您知道,其实吧……”项游往风岸这头靠了一步,“神君毕竟是神域来的,又与城主亲善交好,这城主自从浮山一战之后少出城,生灵们对她生出不少怨念,故而神君您来也只是个座上宾,关于七日宴,您知之甚少是对的。”

    风岸掐紧手指,若不是温凉一直在提醒他,项游早已是这西山上的又一亡魂。

    风岸下了秋千架,倏地起了大风,风中生灵尽是阖眼躲避,见风岸神情难看,不敢出声,风落之后黑白无常已然站在了风岸身侧,而翎枯也已出现。

    “对城主颇有怨念是吧?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在怨恨城主这百年为何不出城解救众生,慢不说她出不了城,就是能出城,她又有什么义务来救你们这些生灵?你们是她的臣属吗?与她签了契吗?都没有,你们中甚至大半不是她的信徒。当初城主出城巡视,你们一个两个喊着互不干涉,让洛格拉少管闲事,还打伤初犬弑猫,无奈之下,城主只能绕过生灵间去人间,这百年人间也是一片废墟,可你见有多少人类怨声载道怪罪诸神?自己废物怨怪别的,真个是好生灵。”

    一片沉默。

    “你们说我与城主交好亲善,这委实不是真话,我与城主怎么能说是交好亲善呢?我对城主乃是生死之托,即便她弃我,我也会记得当初她救我一命,然,今日我不想与你们算这笔账,算了我会挨骂,说不定我说的这些话已经足够我挨骂了。我只想解决一下当下的问题,昨夜灰斑鹧鸪生死未知,至今我未见过尸首,如今黑白无常就在此处,你们不能连幽冥界也痛恨吧,死了还不是要去,咱们问问黑白无常就知道如何了。”

    黑白无常和风岸混的颇熟,也知眼下正事要紧,拱拱手便说道:“昨夜西山无一亡魂,神君你可别诓我兄弟,回头鬼王对不上又扣我们的工资。”

    “不是你们那是死神?”

    “想都不用想,他昨夜被鬼王拉着在酆都城城门楼上喝了一夜的酒,今早天鸡鸣唱才散。”

    实则是在排兵布阵,用归月话说这俩也是老油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门清。

    风岸乐了:“这可真奇怪,昨夜明明塌了七间房,说灰斑鹧鸪全死在里面,如今又说不可能,这话怎么听呢?还是说这鹧鸪一族还有救?哎我说翎枯仙子啊,这房子塌了之后可有清理一遍啊?今晨只见大家都在吃饭,也没听说清完有什么。”

    翎枯抿抿嘴唇:“还在清理,尚未完工。”

    “奥,在清理啊,不好清理是不是,早说嘛。”

    乌鸦振翅,翅有丈余,振翅一次,那一地废墟全部搬了个家,只剩下微微尘土地。

    “妥了。”风岸摆摆手送走黑白无常,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派头,又坐回那秋千架去。

    留下一众生灵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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