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退新耕时,到处都缺人手,整地下种,疏浚河渠,忙乱里打发日子最是容易,播种季元月常是一眨眼就过掉的。当月尾的醉酒奉献节姗姗迟来,这个月仅有的一次节庆反倒像是一场额外的犒赏了。

    两陛下的醉节夜宴定在日落以后,随夕阳西下,柱影东倾,便有宫侍抱着大捧大捧的花饰出来,聚在宫门边等候宾客驾临。城中贵人们的抬轿陆续地来,也有许多是乘舟直抵,宫门码头被斜阳扫得铮亮,仆从们先已在栈桥两边挂上了风灯,只待夜沉时点亮。桥下水域舟只拥挤,都等着靠近岸去,船夫们彼此呵斥笑骂,同道的大人们相互颔首致意,之后便即调转目光,争着去观赏岸上的风景。

    岸上倒也不乏可观之处,一乘乘抬轿堵塞了整条大道,贵妇们拉开遮帘,彼此约好了似的,一齐朝码头方向张望,熏人欲醉的香风里缠绕着她们含混不清的赞叹声,黏黏糊住丈夫们的耳朵,初长成的闺秀顾不得羞涩,从父亲兄弟的身影里走出来,手中不忘执一支意味深长的青莲,睁着一双双还在梦里流连的眸子,脉脉望向那水岸边徘徊的少年。

    少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偏是对下边连片的姣好容颜视而不见,却只朝向河面上无语相向的贵人们频频眺望,不知是在找谁。

    “曼赫普瑞!”

    少年垂眼扫过,旋即翻身跳下,“曼涅托大人。”他牵着马迎声过去,朝向御医总管躬身行礼。

    御医总管跨上栈桥,抬眼笑道:“久没见你了,侍卫官大人,一个人杵在这里等谁,为何不去跟着陛下?”

    “陛下命我熟练了骑术之后再到御前随行侍奉。”少年回答,“我今天中午才回到都城,父亲大人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赶上两陛下的醉节宫宴。”

    “可别白来了一趟!你该往那里看才对啊!”御医总管指指宫门外百花齐放的胜景,取笑他道,“你尽盯着河上算怎么回事?是转性了?还是谁家的千金要走水路来会你啊?”

    少年挠头,讪讪笑着,仍是心神不定,直往河上眺望。

    “这一阵都练得挺苦的吧?”御医总管上下打量着他含笑问道,“看着倒是结实了不少,背上的伤好透了没?”

    少年刚要答话,忽又改了主意,他匆匆向总管大人行了告退礼,箭步跃到栈桥前端,探身迎向那艘刚刚靠近来的船只,整张脸都亮了。

    “七,你来啦!”

    七在船里仰起脸,“曼赫普瑞少爷,”她便朝他行礼,“你也来啦。”

    他笑着弯下腰,伸手搀扶她上来,“七,”他望着她说,“你瘦多了!下巴都变尖了!”

    “我们好久没见了嘛,”她说,“少爷你也晒黑了许多,骑术练熟了没?”

    曼赫普瑞牵过他的坐骑,献宝似地笑,对她夸耀:“这一程我就是骑回来的!森穆特大人另送给我一匹异域良驹,待我与她处好了,一定领来给你瞧瞧!”

    “好啊。”她淡淡笑着点头,纯粹是在迎合着他的快乐。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宫侍,想是被遣去柽柳田庄接她来的,曼赫普瑞便问:“你是去宴饮厅,还是先要去觐见陛下?”

    七回转身,征询般望了一眼身后随侍,“我也有些糊涂呢,”她犹疑应道,“我想图特摩斯并不知道我会来,是长公主殿下差遣这两位姑娘来接我的。”

    “那我领你去殿下那儿吧,”他不由分说,转头打发随侍道,“我认得路,你们不用跟来了。”

    两位宫侍躬身退去,他将坐骑交由杂役照料,便领着七到宫门口,侍女将编结好的领饰戴在他的肩颈,他则兴致很好地为七挑了一个,她异常局促,惴惴不安环顾周遭,小声提醒他:“我自己会戴的,曼赫普瑞少爷,大家都在看呢……”

    “那是因为你好看,”他将结着百里香的花饰环绕在她颈项间,“管他们看谁呢!跟我走吧,七!”

    一过宴饮厅,宫道上便人迹寥落,通往长公主寝宫的柱廊间萦绕着七种圣油交缠的香气,闻着便觉得神圣无比,恍若行走在至乘之地。七没有说话,舍不得放过每一缕走动时渗出的余香,曼赫普瑞却浑不在意。

    “……我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宫里的走道上画着的都是人像,根本不是这些花草水鸟,那会儿我还当画在地板上的都是些游荡在沙漠里的蛮人,所以走过去的时候——就像这样,‘啪’‘啪’‘啪’的——故意踩出声响,还昂首挺胸,很解气似的,哪知道转身就挨了父亲大人好一顿狠打——”

    他有意顿住,等着她问——“咦?为什么呀?”

    可她只顾垂着眼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等着他说。

    “七!”他不满了,“你在听吗?”

    她抬起眼,应付他道:“是,曼赫普瑞少爷,那时候绘在走道地板上的人像,想来都是您家族中的先祖们吧?”

    “……算是吧。”他顿觉索然无味,原本想借机引她来问——“少爷,可您为什么要践踏那些游牧的蛮人呢?”那样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告诉她:“因为我家老头要我跟他到西奈去,要想胜任陛下的侍卫官,我得先拿蛮族的血来祭刀!”

    想在她面前威风一次,想在她眼里看见仰慕的光,可她偏不上套。

    “真的,七!”他突然说,停步认真端详她,“你瞧着就像是脱了一层壳,我们没见的这些天里,出什么事了?”

    就算有事,但陛下不是在你身边吗?不是天天都去看你吗?他怎么能让你瘦得这么可怜?

    她不语,眉尖微蹙。

    “是田庄里的事吗?”他试探地问,转念一想,充满希望地迟疑着又问,“还是你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不好的事?”

    她摇头,终于吐出几个字,轻到简直听不清。

    “……是为了光……”

    “光?柽柳田庄的家养奴隶?她出什么事了吗?”

    他好意追问,即使与他全然无关。她犹豫不定地瞅着他,似不知该从何说起。

    “曼赫普瑞少爷,”她小心问,“您还记得我们同去沼泽猎鸭的那一天吗?”

    他马上想起离开都城前的那个黄昏,曾在返回的猎鸭船上瞥见的那一抹金光。

    “是那天吗?”他回忆道,“说起来我那天好像还在宫门外见着她的,金色头发特别显眼,当时我就觉得不寻常,还当是自己认错了人——那果然就是她吗?”

    她一呆,忘了答话,再望向他时,莲朵似的柔和倏然无踪,眉眼间忽起了一股咄咄逼人神气。

    “曼赫普瑞少爷!”她急促追问,“您是说您曾看见光到王宫来过?就在那一天!少爷您什么时候见着她的?”

    隔得那么久的事,他不明白她的语气为何一瞬间咄咄逼人,弄得他也莫名紧张起来。

    “并没看得确切分明,”他挠挠头,努力回想当时,“那时已将近黄昏了,天色倒还明亮,在回程的船上远远瞧见宫门边有个女人,金黄色的头发,大概就是她吧?等到我靠近上岸,她早给守卫们赶走了。”

    “将近黄昏时候!”她倒抽口气,“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她!当然是她!她是来找我的!一定是!她竟然还到王宫来找过我!要是那时我在,她就不会被赶走了!曼赫普瑞少爷——”她瞪住他,突然现出一脸欲加之罪的严厉,一迭声质问他:“您看见了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一声?您怎么会就这样让她走掉呢?您怎么能呢?”

    他被她问得措手不及,怔了怔才说:“万一真是柽柳田庄有事,找来的也该是奈巴蒙祭司,你那祭司哥哥是绝对不会允许家养奴隶擅自闯到王宫来的,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她重重地说,过于用力的讥嘲,到他耳里,句句都是责难,“少爷您眼里的人天生是分了高低贵贱的!家养奴隶的性命恐怕都入不了您的贵人眼!可是少爷您怎么就不能想一想?卑微如她,竟然拼了命地闯到王宫来,换作任何一个别人看见,都该知道那准是发生了攸关生死的大事!这唯一的转机,却被少爷你视而不见!却又偏偏是让你看见!神明慈悲,好心送来这挽回的吉兆,可为什么竟给了你这样不知轻重缓急的小贵人?”

    她的责难箭雨似的飕飕过来,容不得他开口,他无处可躲,直气得浑身打颤,忿忿只想:她凭什么为了一个家养奴隶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对他口无遮拦横加指责?就因为小法老看上了她,他就得为柽柳田庄家养奴隶的行踪负责吗?她和小法老在纸莎草丛里卿卿我我地快活,倒翻过脸来怪他不知轻重缓急!只因为人间的荷露斯神看上了她,她就可以这样跟他无理取闹,大呼小叫?!

    直想拂袖而去,又隐隐觉得一定是事出有因,看她的眼里蓄满了泪,眉心绷起他久违了的弦,偏又是伤心欲绝的神气,他说不出咬牙切齿的话。

    强自咽下这口气,冷了冷心头扑腾的怒火,他问:“到底光出了什么事?”

    “她死了!可你会在意么?”她冲他喊,“找不到能救她的人,她只能沿着水路逃命,天黑了,她走错了路——”

    她突然顿住,视线越过了他。

    焚香气息由身后逸来,想带着她避开,已经迟了。

    只得转身行礼,“殿下。”他道。

    她亦在他身畔伏地行跪拜礼,这般卑微恭敬姿态,法老曾见过么?

    长公主走近来,先对他微微一笑:“曼赫普瑞,久没见你,才回来就和七起争执了么?”

    她自然是字字句句都听见了,才会以这般胸有成竹的平和问他,所以他装作忖度,沉吟不答。

    “柽柳田庄的七,”长公主微俯下脸,颔首许她站起,温言又道,“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能高兴起来,唯有保持住平和安乐的心境,法老才不会为凡尘俗事无谓烦扰,你明白吗?”

    七俊秀的下巴一点,怯生生站立着,不敢言语。

    “早前我已派人去往西岸一并禀告过了,法老很快就会返回宫中,你先到宴饮厅上去玩吧。”

    七再点点头,匆匆行过礼转身离去。他想跟随她去,忙欲告退,但长公主比他先开了口。

    “陪我走一程吧,曼赫普瑞,”她含笑吩咐,“要不然一会到了宴饮厅上,你又该被梅瑞特给缠得不好分心啦。”

    他无奈应下,显然“阿蒙神妻”是有意要留他说一会话,转身领着他绕进了花园里。

    “那孩子是图特摩斯的秘宝呢,”便听她轻声启口,“想请她过来,还要玩这先斩后奏的把戏,纵使出自好意,也躲不过荷露斯的不快。曼赫普瑞,你知道吗?母后极想要图特摩斯与首辅大人府上的小姐多多亲近,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每次都被他一口回绝呢!半点余地也不留,以往他是从来都不会违背母后心意行事的,可那孩子要他天天去柽柳田庄看她,他就真的天天都去……”

    他觉得有必要代为转圜几句,便接过说道:“陛下这大半年都在西岸整备练兵,每天去一趟柽柳田庄,说来也不过是顺路而已。”

    长公主瞟了他一眼,微笑却问:“那么,你坚持要留在柽柳田庄里养伤,又该教人如何理解呢?也是顺路去的?去了以后也一样离不开了么?”

    我爱去哪你管得着吗?

    他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略过不答,偏要让长公主以为他是被她一语点穿因心虚羞愧而无言以对,女人啊,哼!

    “图特摩斯太护着她了,那孩子被宠得忘了自己的出处。你没在都城的时候,柽柳田庄的家养奴隶犯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她自知无颜苟活于世,深夜躲去凶邪出没的河滩边,被鳄鱼与河马吞噬了。听说找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支离破碎了……她若是不躲,终究也难逃一死,这是柽柳田庄家门不幸,可那孩子却非要将图特摩斯也牵扯进她无谓的悲伤之中!让两地之君为一介家养奴隶的死得其所而郁郁不乐!这实在令我无法忍受!她难道不知,这反而是加重了那奴隶的罪孽?背负着荷露斯的不快去到幽冥,绝无永生之理!”

    “虽是去不到永生,但是有荷露斯神的佑护,好歹也能逃过奥西里斯的噬心罚了。”

    长公主微微一怔,步履间似有一顿,却是遮掩得不露痕迹,而又轻快前行几步,方才停住,回身向他望来,神色间半是轻蔑半是嘲。

    “谁能想到玛亚将军家的曼赫普瑞,竟会在我面前出言回护一个污秽不洁的家养奴隶?”她低声取笑,“莫不是为着曾在西岸田庄里有缘结下的故人之谊?”

    听出她言外之意,他心下大怒,冷冷只道:“一介家养奴隶,谈何故人之谊?殿下说笑了!”

    长公主不以为意,仍是微笑望住他,“那便是为了七了?”她轻声说,“与图特摩斯一样,因她的喜悦而喜悦,因她的叹息而叹息……梅瑞特竟是猜得不错,北地以北的嗣子,偏也看上了柽柳田庄的七!”

    我看上七可有年头了,什么叫“也”?

    他知道长公主在等着他出言否认,可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主神有说过两地之君喜欢的姑娘就不许别人喜欢吗?没有吧?

    女官找来,通报说两陛下已至宴饮厅,即将开席。长公主没料到弟弟竟是飞回来的,忙与他别过,匆匆地去了。他有意晚她几步到宴饮厅,却不进去,想起里边还有个梅瑞特等着缠他,他就头皮发麻。

    两陛下在大厅尽头的御座上高高坐着,望之遥不可及,七又会被安排在哪里?

    一定是在荷露斯之眼流连停驻的角落里了。

    他傍着门柱,旁观法老与湮没在人堆里的七眉目传情,真是那么要好,怎么不把她领到御座上去?顾忌着谁?她陛下还是两神妻?

    他是不用顾忌的,七就在那里。家养奴隶的惨死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他却无意间用一处不确定的记忆将她拉进了自责里,她会懊恼是一定的,尽管她口口声声怪罪着他的错失良机,但她真正怪罪的是她自己吧?走投无路的奴隶拼了命跑来向她求救,她却因一时贪玩而耽误了挽回的时机。

    她的偶一任性,带累的无辜又岂止一个家养奴隶?且慢说那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整座柽柳田庄,她的母亲和六个哥哥,也都不复往昔自在了吧?

    侍女们将一朵朵莲花浸入宾客们的杯中,让酒气唤醒青莲的致幻魔力。御座那头传来叉铃摇动,恍啷恍啷地,她陛下在催传乐师与舞姬,好为醉节宴会上的贵人们劝酒助兴。立时便有一群侏儒两手倒立,扭摆到大厅中央,人堆里起了应景的骚动,醉意已在暗涌。舞姬们摇动着铃鼓,跳着足尖舞一路旋转而来,柔若无骨的身体忽而曲如柳枝,轻巧玩着空翻,发辫如黑色长鞭,从一边啪地甩到另一边;随后跟来的吟乐师们,辫梢上坠着发亮的小球,更有一群小乐女跟随其后,或携摇铃,或执响板,以为和声。最后登场的是乐师们,六把抱琴,四支长笛,两台乌木镶金的竖琴。两位竖琴师并非天生眼盲,但为了向琴师们的守护神——“盲眼的荷露斯”祈求佑护,他们有意用布条蒙蔽了双眼。一位琴师拨过琴弦,往花岗岩地上撒了一串零落音符,惊起一圈无言的注目。

    “醉酒的人哪!”但听他扬声吟诵,“远离了自制力的不幸降临在你们身上,看看杯中的酒吧,倒映其中的你们可现出了真容?”

    安坐席上的玛亚将军,听得几乎摔落了手中酒盏,这煞有介事说着开场白的琴师,可不就是他家那个宝贝独子?

    “醉酒的人哪!”又听他摇头叹道,“你们是带着歪桨的船,顺水而下时都会偏离了方向,你们是少了面包的宅院,酒醉安抚不了你们空虚的卡,你们是没有供奉神明的神祠,除却诓骗自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宾客中起了几片笑声,这伪琴师便顿了顿,玛亚将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能满盏酒泼上去,好让那小子明白到底是在谁家地界胡闹!

    待到笑声暂歇,那伪琴师却又朗朗地开口了。

    “然而!我们仍愿意醉!谁不是喝到人事不省才得心满意足?醉醺醺是令人向往的境界,那是与众神及亡灵共享的欢娱!今夜,我将迫不及待醉倒,让众神与亡灵都来伴我吟唱,我要将这阙赞歌献给不能领受安息的故人,愿她能平安渡往永生,得享极乐!”

    梅瑞特公主方才惊醒了一般大喊:“是你啊!曼赫普瑞!”

    伪琴师不应,手指带过琴弦,拨出不成调的破碎音符,他不以为意;将军大人已向那高高在上的两陛下伏地拜倒,摆出乞求宽恕的姿势,他浑然不知;耳听她陛下在轻摇叉铃,他只当是应允。

    “啊!尊敬的奥西里斯!

    献给你一壶美酒,

    啊!尊敬的奥西里斯!

    献给你一壶美酒。

    来吧孩子,来到荷露斯的跟前吧!

    我来了,为你带来‘荷露斯之眼’。

    你的心在这里能够复活,

    我已将它带来,搁在你的鞋下。

    我为你带来你喜欢的鲜花,

    它们与你在一起就永不会枯萎。

    我们唱完了赞歌,

    你一定会得到你的祭品。

    白昼在天堂为你准备了祭品,

    南北方的神灵也为你准备了祭品;

    夜晚在天堂为你准备了祭品,

    东西方的神灵也为你准备了祭品。

    祭品就要为你送过来了,

    你很快就能看见它们:

    祭品在你的前方,祭品在你之侧;

    祭品在你的背后,祭品在你的周围。

    啊!尊敬的奥西里斯,

    ‘荷露斯之眼’已供奉给你,

    它就在你的唇边。

    ……”

    唱着唱着,身边的乐师们起手拨弦为他伴奏,于是所有的别人也都一起跟着和:

    “啊,尊敬的奥西里斯,

    夜色多么浓!

    夜色多么浓……”

    他扯去蒙住双眼的布条,心明眼亮地望住七,这一此刻,七是望着他的。

    安息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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