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铮,无旨离京可是天大的罪,你担得起吗?”

    楚绪听见这句话,如同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她环视一周,未发现讲话之人在何处,不禁毛骨悚然。再看冉铮,眉头紧锁,全身紧绷,眼睛直直盯着南边一条小巷。

    楚绪旋即明白,讲话这人武功极高,在她听来无法辨别那人讲话的方位,而冉铮却可以。顺着冉铮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张方脸,颌下微蓄,目光炯炯。一身黑衣,胸口用银线绣成的虎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光。

    “控虎卫!”楚绪惊道。

    控虎卫是由先帝和先皇后共同设立的军政情报机构,本意是培养一个只忠于皇家的组织,来制衡朝臣。此人正是先帝钦定的控虎卫指挥使陈锋,他执掌控虎卫已有十余载。陈锋的出现着实令楚绪吃了一惊:纵然现在朝局不稳,总不至于连控虎卫倒戈了?

    “陈锋,难道连控虎卫也要反了?”楚绪先声夺人,沉下脸色,冷声质问。

    陈锋见到楚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不敢冒犯长公主殿下。只是…”他看了一眼空白的圣旨,目光又转向冉铮:“冉少将军身份特殊,若没有旨意,他绝不能离京。”

    楚绪听他这话,方知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然如此,局势就还没有那么糟。

    冉铮看到来的人是陈锋,倒是稍微放松了些,笑道:“我竟有这么大的面子,劳烦陈叔亲自出面。”

    陈锋与冉闻同为武官,二人本就有些交情。冉闻在外出征的时间里,陈锋在京中对他这个儿子关照有加,故而冉铮也算是陈锋照看着长大的。当然,这个照看也并不是单纯的照看,还带了一层看管的意思。

    楚绪此时才恍然,多年以来,冉铮的行踪一直被控虎卫监视。冉铮身份敏感,故而控虎卫当中,一定有闵逊安插的人。如果是在宫外,他的一切举动都会被控虎卫第一时间知道。只有他在宫中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控虎卫的监视反而没有那么严密,他假扮犯错的宫女,才能获得短暂的喘息。

    “冉铮,你好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陈锋冷着脸,瞪向冉铮。

    “陈叔,小侄确是奉圣上口谕,至于这圣旨嘛,”冉铮叹了口气,“我确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我看你是皮痒得紧!”陈锋冷哼一声,“你现在和我回去请罪,还能少挨一顿板子,若是等我抓你回去,可少不了皮肉之苦。”

    听到这里,楚绪顿时哭笑不得。敢情冉铮是个逃跑惯犯——难怪他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还有一堆花里胡哨的道具。但同时她也疑惑,冉铮此行既然是楚佑的意思,楚佑为什么不提前知会陈锋?

    冉铮不答话,凑到楚绪耳边,低声道:“殿下,城外树下有快马,您先行出城,一路向西就会看到。我随后便到。”说完他故技重施,砸下一枚烟雾弹。

    楚绪听了他的话,心知陈锋不会真的把冉铮怎么样,而抓自己的人很快赶到。她不敢再耽误片刻,转头向城门跑去。

    烟雾弹炸开,冉铮一头扎入烟雾之中。陈锋则面不改色,当即双臂张开,脚下用力一蹬,径直欺向烟雾。他速度极快,如一只锚定了猎物的鹰隼,倏的一下扑了过去。他似乎能洞察冉铮在中的位置,只在那团烟雾的边缘伸手一抓,一把将人从白烟里面揪了出来。

    然而猎物到手,陈锋却一怔。他看了眼手中抓着的一件外袍,往旁边一丢,冷笑道:“好小子,学会金蝉脱壳了。”

    身穿白色中衣的冉铮从烟雾的另一头冒出来,扬声道:“陈叔,高抬贵手啊!”他一边喊着,脚下也不停,先是向东边走几步,跳上屋顶,引得陈锋追来;待陈锋距离近了些,他又向西一转,不知从哪抛出来一条长长的钩锁,挂上城墙,“嗖”一下荡过去,顺着绳索往城墙上爬。

    论武功修为,冉铮远不及陈锋,若真动起手来,怕是连几招都过不了,他只能想法子取巧,尽可能避免正面交手。

    陈锋被他遛猴似的戏耍,眉峰蹙起,面上已见怒色,眼看他正顺着钩锁爬上城墙,当即催动内力隔空拍出一掌,“轰”——城门随着他的掌力应声而关。随后他身子拔起,抽出腰间匕首插在砖缝之间,噌噌几下借力而上。他动作极快,竟后发而先至,比冉铮先一步上了城墙。

    冉铮见状大吃一惊,吊在半空顿住,一时间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而陈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拽住钩锁挂在城头的那一端,扬手一甩,直接将冉铮连人带绳扔了上来。冉铮在空中只能勉强稳住身形,踉踉跄跄地落在城墙上。还没落稳便被陈锋扣住肩膀,冉铮只觉得肩上有一股千斤重的力道压了下来,迫得他不得不单膝跪下。

    只听头顶传来陈锋的声音:“还有什么花招,都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冉铮一摊手,把钩锁扔到一旁,想抬头却抬不起来,哀求道:“陈叔,这次是真的有苦衷,您就放我走吧,我爹他现在下落不明……”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陈锋听他提到冉闻,神色有些许松动。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从城墙下面飞来一支羽箭。陈锋劈手截住,转头喝道:“谁!”

    城墙下,闵逊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紫色官服,带着一众人马将将赶到。他在勒马站定,环顾一周未见楚绪身影,便指挥一队人追出城寻找楚绪,随后扬手向二人一指,其余的手下立刻张弓对准他们的方位。

    陈锋见闵逊这幅做派,似是全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心生怒气,厉声道:“闵逊,让你的人退下。”

    闵逊扬起下颌:“陈大人,冉铮劫了天牢,放跑了我的犯人,难道我就这么放他走?”

    “你要怎样?”

    “当然是带回刑部审问。”

    “你没资格抓他。”陈锋收回压在冉铮身上的力道,握住腰间佩刀,死死盯着闵逊。

    陈锋和闵逊均是三品官员,按理说两人各司其职,谁也命令不了谁。偏偏闵逊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为所欲为。他手一挥,竟然直接往城墙上放了一波箭,同时他手下的人向城墙奔过来。

    陈锋一边挥刀打落箭矢,一边怒喝到:“如此狂妄,别以为你老子护的住你!”

    闵逊抬手往他身边一指,挑眉一笑:“这般为别人考虑,也要看看人家买不买你的账。”

    陈锋回头一看,冉铮竟然趁着陈锋和闵逊对峙的间隙,顺着绳索“哧溜”滑到了城外一侧。

    “回来!”陈锋抽出匕首,故技重施借力缓冲,追着冉铮跳了下去。

    闵逊则一边指挥爬上城墙的人直接往冉铮逃跑的方向放箭,一边打开城门追了出去。

    他原计划是和楚绪向西,现在为了不暴露楚绪的位置,冉铮一出城就向北跑。箭矢一波又一波落下来,冉铮在箭雨中穿梭闪避,未被伤到。但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他身前,去路被阻,眼看闵逊和陈锋就要追上来,冉铮有些心急,拿住三支箭合成一股,舞在手中当作兵器,打落其余的箭矢。左躲右闪之间,冉铮骤然听到劲风呼啸,箭雨之中,有一支箭与其他箭矢的力道迥异,似乎挟着罡风而至。冉铮心下大骇,射箭之人内力深厚,却混在普通士兵之中。

    闵逊这是什么意思?真要借机置他于死地?

    纷乱的思绪一闪而过,他不敢硬接这支箭,侧身堪堪避开。只见那支箭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直直钉在地上,没入土地大半截。

    陈锋也发现了异常,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过闵逊身旁的士兵。

    下一刻,陈锋欺身而上。

    然而冉铮闷哼一声,被一箭贯穿肩胛。他受不住箭矢的力道,站立不稳,仰面倒在地上。

    冉铮躲过了一支箭,却又有箭矢连珠而至。这三支箭速度极快,还蕴含着身后内力,均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第一支正冲他胸口,他侧身闪避,第二支攻他下盘,他为了躲开便只能跃起。然而第三支箭则算准了他跳起的位置,正冲着他肩胛而去。彼时他人在半空,堪堪避过两支,便是正中射箭人的圈套,被紧跟着的第三支箭射中肩胛。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几乎是冉铮中箭的同时,陈锋的匕首抵在了闵逊的脖子上。

    闵逊被利刃抵住喉咙,居然丝毫不慌,抬手捏住自己喉间的白刃,推远了几分,慢条斯理道:“陈大人,你急什么,他中这一箭又不会死。”

    陈锋没答话。他擒住闵逊的时候,士兵全都停止了放箭,全部张弓对准他所在的方向。

    闵逊的他的目的并非要杀了冉铮,而是要伤他,让他行动受限。

    “这小贼劫了我的大牢,我抓他乃是分内之事,若非他拒捕逃窜,也不会受伤。况且他受了伤,一时半会也不会再乱跑,陈大人岂不是也省心?”毕竟白刃在喉,闵逊只能转着弯安抚陈锋,见他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眼珠一转又道:“陈大人难道不该先看看这小子的伤势,万一这箭上有毒……”

    陈锋闻言一惊:“你敢在箭上淬毒!”

    “陈大人不妨看看。”

    陈锋不敢怠慢,冉铮已经受伤,他料想自己就算放手,他也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于是放开闵逊,迅速上前检查冉铮的伤势,确认了只是普通的箭伤,遂放下心来。

    而他一松手,闵逊立刻策马带着一众人头也不回地奔向城内,边跑还边向陈锋的方向喊道:“劳烦陈大人先帮我照看冉铮,过两日我自会带人前来提审。”

    陈锋素来看不惯闵逊,咬牙切齿地朝着他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又转向冉铮,冷冷地说:“这下好了,得意了?”

    “陈叔,还是你对我好……啊啊,疼疼疼……”冉铮本想趁机给陈锋戴高帽,却被一把拽起来,拉扯到伤处,忍不住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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