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起上神
夜阑人静，临近忘川之处更是万籁俱寂。
泛着月光倒影的湖面映入眼帘，桑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好好扶着东方青苍的手也跟着一松。
“哎呦～”
“桑榆！”
小兰花的惊呼与东方青苍的怒吼同时传来，吓得桑榆一激灵，梗着脖子慢慢回头，干笑两声：“我这不是说了一路，走神了嘛……”
说完，下意识动了动酸痛的手臂。
“……”
做回血藤以后，脑袋也成榆木脑了是吗？
东方青苍沉着脸想，他但凡没受祟气侵扰如此重，必然召业火烧烧这根朽木。
起初在东方府邸见着桑榆，就有点好奇她经历了什么，才没保住最后一瓣真身，但也清楚尽量不要让小花妖知道，问得还算委婉。
结果这人回答更委婉。
一路说过来，话多且密但无用，他只听懂了小东西的意思：在玉京一觉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上回见面还是在暗松林，桑榆执意要回水云天救那劳什子长珩，如今长珩又安然下凡历劫，而血藤真身已现。
那不就是被水云天的伪君子摆了一道。
睡觉醒来还能少瓣真身的，蠢吗？
这种哄鬼的解释也会有人信？
“那你这一觉睡的也太久了！大木头还让觞阙去找你，都找不到你。”
小兰花自然是听不到他腹诽的，只觉得和桑榆同病相怜，既不是仙族，也不是月族，是天生的好姐妹。
接着问东问西，就是不问怎么一觉醒来莲花变藤木了。
东方青苍气了个半死。
还好意思说什么“说一路走神了”，分明是想着如何瞒住小花妖自己是息兰族人。
可倒是奇怪，为何要瞒着小花妖这点？
“没事，桑榆，马上就渡河了，渡完河回苍盐海，就安全了。”小兰花扶着东方青苍先踏上木船，转头去看，却发现桑榆并未跟上。
“桑榆，怎么了？”
定定地望着岸上的人儿，东方青苍很想说，你若是心思再敏锐些，亦或是仙力再强些，就能感知到。
此时的桑榆，已非玉京那位傻乎乎的小仙子。
容貌到说不出什么，主要是周身的气势。
上古遗族的神力萦绕于身，即便她刻意有所收敛，但说实话他出手也需要掂量一二。
并非怕，只是在这三界之中，没有哪族愿意与息兰族有过节。
同样，息兰族人如果大摇大摆去了苍盐海，相当于径直打破它数万年向来中立于仙月两族的平衡。
桑榆恢复了血藤的真身，应当也恢复了从前在息山的记忆，一举一动便囹圄在了“息兰”二字下。
想起被小东西救过，东方青苍难得生出了恻隐之心，正欲说话，就见眼前这人乌眸倏然一亮。
“回苍盐海也行，我正好去修炼一段时日，便上玉京宰了云中君。”
小兰花：“？”
是她聋了吗？还是听错了？
看了一会儿桑榆认真的神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搀着东方青苍的手登时撤了力，一把拉住桑榆，语气惶恐。
“宰…宰了谁？”
险些摔下忘川的东方青苍刚要发火，小兰花清亮的嗓门喊得他一愣。
“上玉京宰云中君？桑榆你疯了？”
小兰花双眼圆瞪，一手拉着桑榆往船上拽，一手就要捏诀渡河，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云中君那么厉害的上神，还有长珩仙君在，怎么会轻易宰得掉啊？”
长珩。
桑榆愣住。
从诛仙台昏过去之后，再醒来已经是在息山了。
息山有历代息山神女的天生神力守护，有汲日月山川之精华的血藤滋养，曾经是三界中灵气最为繁盛之处。
小息芸也跟她说过，全天下找不出比息兰秘境更适合修炼生存的圣地。
然而，眼前的这座荒山，已经没了记忆中的光景，甚至残忍点说，这是一片浸透了息兰族人鲜血的废墟。
三万年前那场灾祸来得太急，她的五感、神力被远古咒术预先封印，只恍惚念得熊熊烈火摧身。
紧跟着元神失控，神识直没入了万丈深渊。
虽不知屠戮他们息兰一族的凶手是谁，但她能肯定，并不是水云天史书记载的月族。
来者的气息很熟悉，反而像是世代镇守的太岁，隐约还混着些仙族的气息。
到底是重新接纳记忆不久，再往那天深了去回想，桑榆难免觉得吃力，好在没给她太多的时间悲伤，腕间的藤木链骤闪。
也是宿命，自个儿是七瓣莲的时候，并不知道小兰花的身份，误打误撞赠予了灵力手链，才能凭此很快的找到她。
满怀希冀赶来救人，她蓦地想起来一件事，现下云梦泽的兰花娘子，只是玉京的仙子。
身为息兰血藤，当然想找回仅存于世的族人。
但身为桑榆，倘若小兰花总要做回神女，她也希望是尘埃落定后。
像她当年说的那样，她生来就是为了神女存在。
息芸背负的一切，消弭仇恨也好，护佑苍生也罢，她来担就好。
等去水云天找云中君讨要一个公道，她便回息山重建故土，等息芸回家。
桑榆觉得，血藤是藤木，该是坚韧不拔无所畏惧的，这有什么的。
可如小兰花这句无心之言，还有长珩仙君在。
她心早已非磐石，也不是那无情草木。
是了，长珩呢？
她和长珩又该怎么办呢？
抛开自己与云中君的私人恩怨，三万年的灭族之仇，假使真有仙族的手笔呢？
脑海里瞬间有无数画面闪过。
日暮西沉的花房拂起春风，俊美仙君生了双漂亮的含情眼，盈灿灿地看着自己。
长珩当时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
“唯独你，是我坚定不移的答案。”
喉咙止不住地发紧，桑榆张了张嘴，始终没能答出一个坚定的答案。
这时，黑云“呼”地一声升起，卷着忘川湖面荡起了圈圈涟漪，刺眼夺目的闪电轰然作响，满天仙将赫然而至。
“还敢来。”桑榆十分缓慢地抬头，目光随之落在了正中央的那道身影上，一眨不眨，“正好，我也无需再上玉京了。”
小兰花还没从那番豪言壮语里回过神来，见此情此景，忙不迭抱住了桑榆的手，小声地劝道：“桑榆，别…别冲动。”
“云中君修的是水系术法，你召的可是灵火，别…别冲动。”
她不知桑榆而今实力，东方青苍很是清楚。
反正跟杀鸡宰牛难度差不多。
眸中划过兴奋，他淡声道：“好歹是本座的首徒，打不过这群废物？”
“就是就是，打不过就……”小兰花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劲，抬手就拍了东方青苍一下，“大木头，你别添乱了。”
“？”
东方青苍怒极反笑，谁能告诉他，小花妖现在是吃豹子胆了吗？
没等他这股火烧起来，余光倒是乍现一道火光，带着精纯神力正朝九天苍穹而去。
这动作，太过干净利落，与他比起来都不相上下，等他敛神去看的时候，只看得见一抹耀色，霸道又炙热。
“灭灵箭？”桑榆扫过天兵天将手中法器，哂然道，“云中君好计谋，没拿到我的真身，也敢来抓东方青苍。”
云中君脸色一变，哪里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略微心虚地解释起来。
“之前本君不知你真身，也是为了水云天仙族的安危多有得罪，还望…桑榆上神莫怪，如今东方青苍穷途末路，等本君杀了他之后再……”
“上神？我可当不起你们水云天的上神。”
桑榆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额间陡然露出一记赤红，美而无害的杏圆眼平添几分凌厉。
“想杀东方青苍？”
云中君捏不住桑榆的言下之意，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东方青苍乃三界大患，再者三万年前屠戮息兰族的正是月族，你……”
“你在长珩宫中理应读过史书，本君也算拿他向你赔个不是了。”
桑榆皮笑肉不笑：“我偏不让，也不接受你这虚伪至极的道歉。”
话毕，纤细的手指翻飞，火焰跃然指尖，召出灵火的时候没捏诀，倒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作为七瓣莲的修为尽失，桑榆又尚未来得及学习息兰仙法的结印术，甫一对上云梦泽的祟气，使出灵火是本能。
眼下内里不太稳，一身修为也不纯，但好在，有东方青苍这个半吊子师父，教过她如何直接运用仙力。
强大的杀气劈开了云层，惹得看戏的东方青苍都不禁侧目。
与此同时，火光纷飞的黑夜里，一道清泠熟悉的冰蓝色身影破空而来。
“阿榆！”
泛着月光倒影的湖面映入眼帘，桑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好好扶着东方青苍的手也跟着一松。
“哎呦～”
“桑榆！”
小兰花的惊呼与东方青苍的怒吼同时传来，吓得桑榆一激灵，梗着脖子慢慢回头，干笑两声：“我这不是说了一路，走神了嘛……”
说完，下意识动了动酸痛的手臂。
“……”
做回血藤以后，脑袋也成榆木脑了是吗？
东方青苍沉着脸想，他但凡没受祟气侵扰如此重，必然召业火烧烧这根朽木。
起初在东方府邸见着桑榆，就有点好奇她经历了什么，才没保住最后一瓣真身，但也清楚尽量不要让小花妖知道，问得还算委婉。
结果这人回答更委婉。
一路说过来，话多且密但无用，他只听懂了小东西的意思：在玉京一觉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上回见面还是在暗松林，桑榆执意要回水云天救那劳什子长珩，如今长珩又安然下凡历劫，而血藤真身已现。
那不就是被水云天的伪君子摆了一道。
睡觉醒来还能少瓣真身的，蠢吗？
这种哄鬼的解释也会有人信？
“那你这一觉睡的也太久了！大木头还让觞阙去找你，都找不到你。”
小兰花自然是听不到他腹诽的，只觉得和桑榆同病相怜，既不是仙族，也不是月族，是天生的好姐妹。
接着问东问西，就是不问怎么一觉醒来莲花变藤木了。
东方青苍气了个半死。
还好意思说什么“说一路走神了”，分明是想着如何瞒住小花妖自己是息兰族人。
可倒是奇怪，为何要瞒着小花妖这点？
“没事，桑榆，马上就渡河了，渡完河回苍盐海，就安全了。”小兰花扶着东方青苍先踏上木船，转头去看，却发现桑榆并未跟上。
“桑榆，怎么了？”
定定地望着岸上的人儿，东方青苍很想说，你若是心思再敏锐些，亦或是仙力再强些，就能感知到。
此时的桑榆，已非玉京那位傻乎乎的小仙子。
容貌到说不出什么，主要是周身的气势。
上古遗族的神力萦绕于身，即便她刻意有所收敛，但说实话他出手也需要掂量一二。
并非怕，只是在这三界之中，没有哪族愿意与息兰族有过节。
同样，息兰族人如果大摇大摆去了苍盐海，相当于径直打破它数万年向来中立于仙月两族的平衡。
桑榆恢复了血藤的真身，应当也恢复了从前在息山的记忆，一举一动便囹圄在了“息兰”二字下。
想起被小东西救过，东方青苍难得生出了恻隐之心，正欲说话，就见眼前这人乌眸倏然一亮。
“回苍盐海也行，我正好去修炼一段时日，便上玉京宰了云中君。”
小兰花：“？”
是她聋了吗？还是听错了？
看了一会儿桑榆认真的神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搀着东方青苍的手登时撤了力，一把拉住桑榆，语气惶恐。
“宰…宰了谁？”
险些摔下忘川的东方青苍刚要发火，小兰花清亮的嗓门喊得他一愣。
“上玉京宰云中君？桑榆你疯了？”
小兰花双眼圆瞪，一手拉着桑榆往船上拽，一手就要捏诀渡河，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云中君那么厉害的上神，还有长珩仙君在，怎么会轻易宰得掉啊？”
长珩。
桑榆愣住。
从诛仙台昏过去之后，再醒来已经是在息山了。
息山有历代息山神女的天生神力守护，有汲日月山川之精华的血藤滋养，曾经是三界中灵气最为繁盛之处。
小息芸也跟她说过，全天下找不出比息兰秘境更适合修炼生存的圣地。
然而，眼前的这座荒山，已经没了记忆中的光景，甚至残忍点说，这是一片浸透了息兰族人鲜血的废墟。
三万年前那场灾祸来得太急，她的五感、神力被远古咒术预先封印，只恍惚念得熊熊烈火摧身。
紧跟着元神失控，神识直没入了万丈深渊。
虽不知屠戮他们息兰一族的凶手是谁，但她能肯定，并不是水云天史书记载的月族。
来者的气息很熟悉，反而像是世代镇守的太岁，隐约还混着些仙族的气息。
到底是重新接纳记忆不久，再往那天深了去回想，桑榆难免觉得吃力，好在没给她太多的时间悲伤，腕间的藤木链骤闪。
也是宿命，自个儿是七瓣莲的时候，并不知道小兰花的身份，误打误撞赠予了灵力手链，才能凭此很快的找到她。
满怀希冀赶来救人，她蓦地想起来一件事，现下云梦泽的兰花娘子，只是玉京的仙子。
身为息兰血藤，当然想找回仅存于世的族人。
但身为桑榆，倘若小兰花总要做回神女，她也希望是尘埃落定后。
像她当年说的那样，她生来就是为了神女存在。
息芸背负的一切，消弭仇恨也好，护佑苍生也罢，她来担就好。
等去水云天找云中君讨要一个公道，她便回息山重建故土，等息芸回家。
桑榆觉得，血藤是藤木，该是坚韧不拔无所畏惧的，这有什么的。
可如小兰花这句无心之言，还有长珩仙君在。
她心早已非磐石，也不是那无情草木。
是了，长珩呢？
她和长珩又该怎么办呢？
抛开自己与云中君的私人恩怨，三万年的灭族之仇，假使真有仙族的手笔呢？
脑海里瞬间有无数画面闪过。
日暮西沉的花房拂起春风，俊美仙君生了双漂亮的含情眼，盈灿灿地看着自己。
长珩当时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
“唯独你，是我坚定不移的答案。”
喉咙止不住地发紧，桑榆张了张嘴，始终没能答出一个坚定的答案。
这时，黑云“呼”地一声升起，卷着忘川湖面荡起了圈圈涟漪，刺眼夺目的闪电轰然作响，满天仙将赫然而至。
“还敢来。”桑榆十分缓慢地抬头，目光随之落在了正中央的那道身影上，一眨不眨，“正好，我也无需再上玉京了。”
小兰花还没从那番豪言壮语里回过神来，见此情此景，忙不迭抱住了桑榆的手，小声地劝道：“桑榆，别…别冲动。”
“云中君修的是水系术法，你召的可是灵火，别…别冲动。”
她不知桑榆而今实力，东方青苍很是清楚。
反正跟杀鸡宰牛难度差不多。
眸中划过兴奋，他淡声道：“好歹是本座的首徒，打不过这群废物？”
“就是就是，打不过就……”小兰花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劲，抬手就拍了东方青苍一下，“大木头，你别添乱了。”
“？”
东方青苍怒极反笑，谁能告诉他，小花妖现在是吃豹子胆了吗？
没等他这股火烧起来，余光倒是乍现一道火光，带着精纯神力正朝九天苍穹而去。
这动作，太过干净利落，与他比起来都不相上下，等他敛神去看的时候，只看得见一抹耀色，霸道又炙热。
“灭灵箭？”桑榆扫过天兵天将手中法器，哂然道，“云中君好计谋，没拿到我的真身，也敢来抓东方青苍。”
云中君脸色一变，哪里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略微心虚地解释起来。
“之前本君不知你真身，也是为了水云天仙族的安危多有得罪，还望…桑榆上神莫怪，如今东方青苍穷途末路，等本君杀了他之后再……”
“上神？我可当不起你们水云天的上神。”
桑榆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额间陡然露出一记赤红，美而无害的杏圆眼平添几分凌厉。
“想杀东方青苍？”
云中君捏不住桑榆的言下之意，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东方青苍乃三界大患，再者三万年前屠戮息兰族的正是月族，你……”
“你在长珩宫中理应读过史书，本君也算拿他向你赔个不是了。”
桑榆皮笑肉不笑：“我偏不让，也不接受你这虚伪至极的道歉。”
话毕，纤细的手指翻飞，火焰跃然指尖，召出灵火的时候没捏诀，倒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作为七瓣莲的修为尽失，桑榆又尚未来得及学习息兰仙法的结印术，甫一对上云梦泽的祟气，使出灵火是本能。
眼下内里不太稳，一身修为也不纯，但好在，有东方青苍这个半吊子师父，教过她如何直接运用仙力。
强大的杀气劈开了云层，惹得看戏的东方青苍都不禁侧目。
与此同时，火光纷飞的黑夜里，一道清泠熟悉的冰蓝色身影破空而来。
“阿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