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宫里已经开始准备大公主的嫁妆。皇后特意遣人到玉昌公主府宣懿旨,要沈蕴纤进宫帮忙打点。

    她能帮忙打点什么呢?相比于沈瑗的精致繁琐排场,她当初不过算是被匆匆打发了而已。

    一起在宫里帮忙的,还有刚嫁入东宫没多久的太子妃曹氏,镇国公夫人和她跋扈的亲女张贵鸾,并沈瑗的伴读,太傅的孙女郑凝,好让大公主安心待嫁。

    张贵鸾哪里是诚心来帮忙,不过一心要找机会亲近太子,并给太子妃找麻烦。皇后亦有意拿张贵鸾磋磨太子妃,好压服太子妃的性子。太子妃乃大理寺卿之女,生性清冷刚正,不过几日便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

    “太子妃也是真够可怜的,这样小心谨慎还要处处担惊受怕的。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又要像先太子妃一样?”躲闲之时,郑凝和沈蕴纤关在房里说私房话。

    “真不好说,我还记得姜姐姐刚嫁过来的时候,多温柔活泼的一个人,才不过两年的功夫,就病的那么严重。”

    郑凝感慨道:“你家的媳妇是世界上最不好当的,张贵鸾急成那个样子,真是脑子有问题。”

    “她大约处处以她姑母为榜样吧。”

    二人在最危险的地方说最肆无忌惮的话,笑作一团。

    笑够了,郑凝又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沈瑗的卷子只是写错了一个字,她就要来太学,当众说我‘既无能又敷衍,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将来必是个又懒又蠢的妇人’,从那以后祖父也再不敢说沈瑗半点不是,而我为此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记得,”沈蕴纤安慰她:“不过嫁人也没什么好的,你能多陪陪太傅和老夫人,多开心呀。”

    “说的也是,”郑凝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多想想自己有的福气。你看我们,都不必像太子妃那样。”

    人和人之间,比惨其实没用的。一旦说起另一个人惨,立刻能想起自己千倍百倍的惨事。可给沈珩当太子妃实在太惨了,沈蕴纤和郑凝一想到曹氏,立刻心有戚戚,马上打起精神干活去了。

    而太子本人,此刻正在东宫悠然躺在椅子上,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姬妾怀里摸来摸去,慵懒对手下说:“名单丢就丢了,他们能拿本宫如何?倒是温泉行宫还要再加些人手,再加快些,本宫要赶在冬至前将行宫献给父皇,谁敢坏本宫的大事,本宫定杀他全家。”

    芙楹陪着沈蕴纤收拾完要给大公主装箱陪嫁的各样珍稀花卉,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沈蕴纤的目光落到一个空匣子上,想了想:“你去御花园再折几枝开得好的梅花,若有人问你,你便说是我吩咐的,要为大公主添妆用。”

    芙楹道:“现在便是折了,到春日也败了,殿下何苦费这个心。”

    沈蕴纤笑道:“你只管折,我有我的法子。”

    许久后,芙楹并雪念拖了极好的几大枝梅花进来,沈蕴纤吃惊:“你们把树砍了?”芙楹端过剪刀匣子,无奈道:“管御花园的公公听说是给大公主用,亲自伐了这许多枝,我们也不好拒绝。”

    沈蕴纤端详许久,剪了几支极好的,剩下的吩咐她们拿去作花饼和胭脂,不许浪费。她又将这几支花,逐朵拿蜡油封了,倒悬在窗边:“到时候他们把蜡珠拆了,和盛开时一样,插瓶便可观赏。”

    芙楹奉上热毛巾来,心疼道:“三更了,殿下也该休息了。”

    沈蕴纤揉着眼睛,才觉得有些困意:“明天早上无论我耍什么赖,都一定得喊我起来啊。”

    等过了几日,梅花枝已经干透了,沈蕴纤将它们小心取下来。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郑凝的话:“你看我们,都不必像太子妃那样。”

    太子妃,姚美人,她们一直像消化不了的石头留在沈蕴纤心里,她们为何就要这样呢?仿佛之前听人提过,太子妃的父亲曹正当上大理寺卿之前,已有两位大理寺卿死在了任上。姚美人本是未央宫的宫女,快到了放出宫的年纪,在殿中打扫的时候被父皇看上,鸿公子此前还在她面前羡慕过姚美人的“好运”。

    沈蕴纤对自己说:“天下委屈的人千千万,我何必自找委屈。难道没有管鸿疏,我便出不了这牢笼?”

    她将那几枝花小心放在匣子中,封好盖子,贴上喜条,放入沈瑗的嫁妆中去。

    默默地道了一声,别了。

    一直系在檐下的白玉风铃,许是因为丝带脆裂,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沈蕴纤吓了一跳,看着地上满目玉碎,心里像被骤然割去了一大块。芙楹紧张地赶进来,跪地请罪。沈蕴纤说与她无干。

    她立在春华殿门前,目光飞越高高的宫墙,看见有雪花开始飘落。

    心空了总会再长出来,日子走到尽头还要再过下去。

    这世界上苦命的女子多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眼泪。人要学会自己安慰自己,不能先跟自个儿过不去。

    出宫的时候是腊月二十七,雪已经下大了,这是京中难有的一场大雪。沈蕴纤走出宫门,恍惚间看到好像是管鸿疏撑着伞在等她,一如从前在太学的时候。可再一看,那人是卫忠,伞上、身上已经薄薄积了一层雪。

    芙楹低声道:“奴婢昨夜传信给府里,说殿下今日回去。”

    沈蕴纤动了动唇:“天这样冷,以后不要做这种欺负人的事了。”她扬起合宜的笑容,迎上前去:“侯爷等多久了?快上车暖和下吧。”

    卫忠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更傻了,她喊了他两三声,他才想起来手上举着伞,遮在她头上,护着她上马车去了。低头看她手冻的通红,想要去握一下却忍住了。

    二人靠在车内闲话,路过珍膳坊,吩咐人带了炖羊肉锅子回府。公主府外,鸿公子正领着下人侯着,府门透出暖光来。

    玉昌公主府的正对面,沈瑗的玉昭公主府已经快建成了,纵使深夜也有匠人进出忙碌着。沈蕴纤踏入府中时回望了一眼对面,对自己说,不要害怕。

    除夕夜,公主府上下都置了酒席,放各人玩去。今岁大年初一便开科,徐缙已经被关在国子监待考。沈蕴纤、卫忠、鸿公子,并芙楹、雪念围坐在一起玩酒令。

    到了吉时,芙楹出去吩咐人点烟花,回来搓着手说:“今晚发生一件奇事,门房说有位公子在门口往府内张望,他们问来者是谁,这公子却走了。奴婢刚刚去看过,院外地上有来来回回的脚印,也不知在干什么。”

    沈蕴纤想了想亦不知道是谁,便晃晃喝高了脑袋说:“不管了,我们继续玩。”

    鸿公子喝上了头,揪着卫忠行酒令不肯罢休,芙楹和雪念在一旁玩交绳。沈蕴纤看着他们傻乐,越乐越觉得头晕眼花,手脚冰凉,终于“咚”得一声喝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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