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录最底端,陈桉的名字安静躺在那里。

    在乐乐的身上她看到了陈桉的影子,准确来说是初识的第一天。

    课间的广播体操声响彻整个学校,整齐的列队更显同学们动作的参差,六班最角落的位置空缺出来,但无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因为和五班的班长打架,何思淇在教室里罚站,她盯着眼前这堵墙足足有一节课了。

    在这一节课里她把刻在墙上的字读了三遍,对着将要掉下的墙皮吹气,但她现在闭着眼都清楚这一片墙哪里掉色,哪里掉皮,哪里刻着谁喜欢谁,再高点她也看不见了。

    转身后她向着校门跑去,这一刻她已经在宿舍的床上构思了无数遍。

    遮遮掩掩,一路上躲开了学生的巡逻,快到门口时,隐约几个人的身影浮现。

    一位矮矮个子的男孩低垂着头,直直朝着何思淇的方向走去。

    她蹲下了身,脚步却愈发急促和清晰。

    在她起身的一刻,一位男孩不偏不倚和她撞在一起,猝不及防的恐怖远比撞击的疼痛感来得强烈。

    等她反应过来时,这位男孩已经瘫坐在地上,小声抽泣。

    “你自己撞上来的。”整理了衣角,何思淇蹲下瞥到他脑袋上微微发红的一块,又俯身歪头对上他流泪的眼,“真哭啦?”

    她有些着急,坐在满是泥土灰的地上,卷起裤脚到膝盖,露出腿上不知何时有的淤青。

    “不就是摔跤吗,你看我的腿。”

    身旁抽泣着的男孩竟哭的更大声了,果不其然,门口的几位身影循着哭声走来。

    “别说你见过我!”

    于是她没管这个男孩,自己先跑了回去。

    直到某次轮到她巡逻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角落坐着一位男孩戴着白色口罩,他低头静静看着书。

    “你怎么没去做操?”

    走进教室时,何思淇还觉得自己有些威风,仅是一眼,男孩又低头读书。

    “这次我就不记你的名字了。”

    还是无言,窗外阳光点点洒在他的脸上,像是来自异世界的小王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是他头上泛红的一块已经有些发青,何思淇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在裤兜和衣服兜里翻来覆去,快把衣角都翻出来。

    两袋已经皱巴的饼干握在手心里,伸手从男孩眼前晃过去,“你饿吗?”

    这回他直直对上了何思淇的目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干脆把饼干硬塞在他怀里,她再次跑开了。

    何思淇对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印象深刻的场面似乎总有陈桉的出现。

    “何思淇。”电话里声音清淡得好听,嘈杂的人群声中他的声音还是清晰,何思淇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从未听过陈桉叫她的全名,她有些不习惯,甚至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拨错电话。

    “陈桉我已经确认过展会地点了。”

    这样官方的话语竟是从何思淇的嘴里说出,电话里传来好听的笑,他的声音像清风徐来,“嗯,我知道的。”

    “很期待和你的合作,何小姐。”

    这句话只是画师陈桉对策展人何思淇所说的,任何人的期待都可能会是压力,唯有陈桉的期待给她无限勇气。

    回到公司后,何思淇一刻不停地拟定策展方案,陈桉消失的五年里她一直都太过平静,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地想要完成某个目标。

    徐娇娇从办公室扭胯走出,恨天高的声音震耳欲聋,办公的员工瞬间噤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这偏偏是她最可怕的表情。

    下一秒,厚厚的资料悉数扔在了何思淇的办公桌上,“陈桉的项目何思淇负责了,有事与她对接。”

    话刚脱口,周围细密的讨论声就铺天盖地卷来。

    资料砸在键盘上,电脑上乱码疯狂窜出,何思淇顾不上在意,立马将这些资料搬走。

    离开之时徐娇娇又清嗓放大了声贝,“都聊什么呢,你们又没有项目自己找上门,没人兜底不知道勤快点啊?”

    没有挑明的话语却更有攻击力,言外之意就是何思淇有后台。

    在徐娇娇进到办公室后,更大的讨论声卷起,几位职员刻意抛来的白眼被何思淇一一看在眼里。

    对桌的佟芸用脚轻挪,滑着办公椅到何思淇身边,小声开口,“思淇姐,她是在说你吗?”

    佟芸没有坏心,就是说话太直,何思淇有种被坐实罪名的感觉。

    看着文件她有些错愕,没再理会佟芸,起身前往徐娇娇的办公室。

    没有敲门,她径直走了进去,何思淇从来不会让自己受无故的委屈,几乎是同样的动作,她将文件又扔给了徐娇娇。

    “我从没接收过转项目的通知,你再核对一下吧。”

    冷哼一声,徐娇娇靠着椅背,双手环胸满目不屑,“不用核对,今天开会特意通知的,这个项目总负责人转交给你。”

    委屈从心底翻涌,掀起惊涛骇浪,何思淇有些恼火地开口,“也就是说你根本毫无证据,却句句针对。”

    徐娇娇忽地贴近她,在耳边低语:“是陈桉吧?”

    “策案组的人都讨论得正热。”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巴不得全公司都听见,徐娇娇还没满足,一股脑将怒气全撒了出来,“你一路走的太顺了,别高看了自己。”

    回到办公桌上,何思淇心里一团乱麻,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陈桉绝对不会将私情带入工作中。

    他比谁都清楚何思淇要强的性格,尤其是在事业上,这也是陈桉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何思淇轻抿一口咖啡,在键盘上的左手也没停止敲击,手臂不断被佟芸摇晃,咖啡杯里水花飘逸,险些洒在了新换的键盘上。

    “先工作吧。”轻叹一口气,何思淇又专注在策展方案上。

    “佟芸。”

    高昂的女声让佟芸打了个颤,立马缩回了头,但徐娇娇向来不是会轻饶的,开会要用的表格正愁没人填,这下倒好,有人自己找上了门。

    周围的同事都替她捏把汗,果不其然,佟芸被安排了本不该给她的工作。

    徐娇娇一脸惬意,又踩着恨天高扭胯走进了办公室。

    “靠,这策展主管当得真轻松。”

    佟芸不服气的暗骂被何思淇全听进了耳朵,声音中带着哽咽,至少今晚她必须要加班了。

    下班时间已过,何思淇还在修改方案,删删减减的文字,已经凉透的咖啡,还有对桌临近崩溃的小助理佟芸。

    “思淇姐,我撑不住了我要跑了,一起走吗?”

    佟芸揉捏着眉心,办公桌上堆叠的厚厚文件无不透露着超负荷的工作量,她脱下高跟换上了球鞋。

    “我不走了,不管怎样这项目交在我手上,我更得勤快点。”

    偷瞄了一眼徐娇娇的办公室,何思淇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你走吧,办公室没人。”

    临走之时佟芸朝她砸了个飞吻,小跑着坐上了电梯。

    夜深,公司里的灯全灭了,只有何思淇的办公桌还有着微弱的光亮,随着回车键的回弹,策展方案终于草拟完成,此刻公司楼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自己一人时,何思淇才有些晃过了神,委屈感更加强烈地涌了上来,堵在胸口一般。

    感觉到眼周的湿润,她仰头用手轻扇着,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为了安慰自己,何思淇决定再去蹭一杯公司的咖啡,毕竟被公司长期压榨,公司咖啡虽然廉价但免费。

    走到走廊时前方就响起了细密混杂的声音,何思淇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先鞋跟着地。

    休闲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去,一地的凌乱和吧台上散落的口红,偶尔传来的嬉笑声,何思淇已然猜到了一切。

    没再继续看下去,知道的多未必是件好事,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些比较好。

    回到办公桌上何思淇准备赶紧跑路远离这里,走廊错乱的脚步声却先响起,下意识的反应,何思淇关掉台灯后立马蹲了下去。

    她还记得自己只是加班来着,现在却像是做贼一般,直到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公司又恢复了寂静。

    手机嗡的一声,是佟芸。

    【思淇姐,下楼前请补个妆。】

    信息后还配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佟芸平常说话不过脑子的,一到关键时候就聪明起来,从来不把话说透。

    佟芸说的话总带着些夸大,大多数时候何思淇只听一半。

    下楼后,何思淇看着消息有些费解,她四处张望也没看到有什么人,于是垂头看着手机。

    走出公司大门,迎面快要撞上一个人,何思淇顺势向左挪步,感受到那人也向左移动,仿佛有意一般,向右移步,那人也学着她的样子。

    不禁有些恼火,抬头的一瞬,她被揽入怀中,熟悉的气味让她感到安心。

    公司楼里播放的《卡农》依旧悠扬婉转,每每听到都会感觉到平静,唯独这天,复杂的心绪在心里交织生长,即将要戳破胸膛。

    “辛苦了。”

    细语响起,眼角的一滴晶莹淌至下巴,何思淇才注意到此刻的悲伤。

    悬在后背的手轻拍,纵使他什么也没说,何思淇也能感觉到那份关心。

    那些情绪被陈桉看得真切,但他没有过问,他喜欢的何思淇,过分要强。

    音乐起伏,即将落入尾声,记忆却愈发清晰。

    每个午后,女孩躲藏在楼道里哭泣,他只是在墙后蹲坐着。

    直至哭声渐渐消失起身离开,像是过路一般他出现在女孩眼前,引起注意的一刻又忽地跑走。

    身后的脚步跟随追逐,嬉笑声代替了哽咽,脸上的泪痕被吹干隐匿,午后的秘密就这样日复一日藏在心底。

    从怀抱中脱身而出,何思淇将发丝别在耳后,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手里藏的是什么。”

    “没什么。”只见他塞回了口袋,转身向前走去,刻意放慢的脚步有些明显。

    快走几步后,何思淇与他并肩,“对我还有秘密。”

    并肩走在小道上,目光瞥到身旁的男孩,白色卫衣散发香皂味道,身着休闲服的他更加清秀了些。

    对于两人身高的悬殊,何思淇现在才真的有所察觉,五年前这位与自己齐肩的男孩现在已经高了一个脑袋。

    “不公平。”他的装作不服气的语气,“从没听你说起过自己。”

    “就那样吧。”何思淇真的在思考,但工作房子两线跑的生活,哪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

    一如反常,陈桉的眼神总是无意瞟向手机,心不在焉,就连何思淇的话语也没有答复。

    不觉中走到了公寓楼下,望着忽明忽暗的路灯,竟没发现陈桉停下的脚步。

    脖子的丝丝凉意让何思淇不由得轻颤,垂头看向源头。

    是一颗行星,中心的白色珍珠细腻反着银光,两条镶钻圆环相扣在四周,项链衬托下,肩颈线条更加柔美。

    “生日快乐姐姐。”

    缺席了五年的祝福,跨越了时间距离。

    何思淇或许不清楚项链的意义,但她知道这绝不只是单一的情感,甚至不能用友情爱情亲情任一一种来命名。

    对于这份心意,何思淇迫切地想要做出举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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