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境内本就多盗匪,孟云飞应当不会让车队在此处久留。而且车队北上也耽误不得,届时最佳方案就是,孟云飞护送车队继续北上,再请冀州本地守军,派人手前来搭救。

    一旦苏木长期脱离车队,凭借大司农之子外加此行特许顾问的身份,邓怀英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整个使团车队。若是苏木迟迟不归,那么与北戎人的互市,说不定也要落在他手中。

    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苏木不急,明雁却急得坐立难安。山上天色暗得早,再加上山林密布,此时早已过了下山的最佳时间,明雁不得不留苏木二人再住一晚。

    两人从柴房搬到了客房,明雁亲自送来伤药,甚至还专门派人前来伺候洗漱,苏木习惯自己动手,早早打发人离去。

    小石头仍是一言不发,对送来的饭菜一口不沾,苏木知他还未放弃刺杀刀疤男的念头,可此时她二人落在人家的地盘上,敌众我寡,委实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苏木抓起一个馒头,另一手捏开小石头下巴,不容拒绝地将馒头塞进他口中。小石头抬头死死盯着苏木,目光阴鸷,像是被刺激得狠了,苏木迎着他的视线,直直看回去,“若想让你娘白白浪费性命,大可吐出来。”

    听了这话,小石头神色有些松动,终是拿起馒头,大口大口撕下,吞咽得咬牙切齿,仿佛是在啃食仇人的血肉。

    苏木依稀记得,石头娘面容清秀,是个典型的汉家女子,小石头模样随了母亲,长了一张鹅蛋脸,只是五官更加硬朗锋利。

    刚刚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苏木隐约感觉,小石头眸色微微带些墨绿,可再一错眼,又恢复了正常。

    ——罢了,许是今日太累,眼花看错了。

    咚咚咚。

    苏木正打算吹灯歇息,门外忽地传来几下敲门声。她还以为是明雁先前派来的那名小厮,便直言无需伺候。

    来人并未离去,敲门声继续响个不停。苏木提起心神,在房内扫视一圈,拿起墙上挂的一张弓箭,小心翼翼地接近房门。

    “大人,是我,落雁寨二当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正是白日那刀疤男。

    小石头听见这声音,瞬间就要暴起,苏木眼疾手快强行将人按住,“别动,想要报仇,就听我的。”

    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苏木的钳制后,小石头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气焰干瘪了下去。

    门外,刀疤二当家一手扶着屁股,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借力,继续提着嗓子说道,“大人,今日是在下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大人,特来向大人赔罪。”

    苏木眸光转动,碍于当前局势,她本还想让这贼人再蹦跶两日,没想到他竟主动送上门来。腰腿间因刚刚骤然出力,又开始隐隐作痛,脖颈伤处也火辣辣起来,苏木眯起双眸,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她打开房门,刀疤二当家一个不注意,没收住力道,惯性朝屋里倒去,苏木连忙侧身错开。

    “啊——嘶——”二当家上身栽到一半,生怕再得罪了苏木,圆滚滚的肚皮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儿,又重新站直了身体,疼得口中不停抽气。

    “既是赔罪,可带了赔礼?”

    苏木这直白的一句,让刀疤男微微愣住,进而喜上眉梢,他连忙朝外招手,让两名手下送上两个小黑匣,“不知这些,可还入得了大人的眼?”

    他一脸讨好地谄笑着,心中却不以为意:什么洛都来的大官,还不是免不了俗!往常那冀州军次次要来剿匪,哪次不是借着吆喝要银子!

    任迁那家伙定是故意夸大其词,趁机对他下黑手!那死丫头也是,被一个外来户迷得团团转,竟敢真对他这个二叔动手!今日这顿打,定要他们加倍奉还!

    “就这些?连我府上的丫鬟都瞧不上!”苏木摇头,看都没看,“啧啧”几声以示嫌弃。

    二当家嘴角僵硬,暗骂一声“好一个黑心贪官”,脸上却舔着笑,又转身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名豆蔻模样的小姑娘便被人拉到苏木面前。

    小姑娘垂着头,瑟瑟发抖,二当家猛地将人朝苏木推了一把,“大人,此地简陋比不得洛都,不过这丫头还算听话,若能伺候大人一场,也是她的福气。”

    苏木侧身避开,那姑娘止步不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肩膀微微耸动。苏木收起假笑,冷声呵斥,“二当家当我是什么人?”

    在手下面前落了面子,二当家很是不爽,可一想到今日得罪了镇北大将军,又生怕被眼前人记恨,只得生生把怒气吞进肚子。

    苏木见时机成熟,微微勾起嘴角,示意二当家上前,“二当家若是能帮我一个忙,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当真?”二当家心下大喜,又担心苏木狮子大开口,将信将疑。

    “任迁这竖子,胆敢劫持本官!”苏木狠狠拍桌,装作很是气愤的样子,“今日若非他中途插手,本官早就随大军离开冀州,如今却平白多了个护送不力的罪名。若不拿下他,本官怎么出这口恶气!”

    “大人说得正是,这小子仗着有几分功夫,在寨子里我行我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刀疤男连声附和,心中窃喜,若是能借此机会除掉任迁,再好不过。

    不过片刻,他又面露难色,任迁功夫不弱,若是能这么轻易被抓住,哪儿还能让他这么头疼。

    苏木见他不敢轻易应承,继续诱导,“二当家不必担心,明日我会要求由任迁送我下山。届时二当家只需拦好山门即可,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二当家连连应承,脸上的横肉将疤痕挤作一团,显出几分滑稽,继而由两名手下扶着,颤巍巍离去。

    “呸,还装清高,什么东西!”走得远了,二当家才敢露出心声。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得盯着大当家的院子,露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吩咐下去,明日行动。”

    一手下担忧道:“二当家,明日是不是有些仓促?”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二当家,这当官的心可黑着呢,咱们真要信他?”

    二当家一脸轻蔑,“一个柔弱书生,有什么可怕的。我刚刚收到消息,冀州军已经出动,要来营救这个小白脸。”

    “三年前他们可是被任迁害得不浅。”二当家脸上露出一股狠厉,“派人去给他们递个消息,这次定要那任迁有去无回。”

    说着,二当家又贪婪地看向议事厅,分外得意,“任迁回不来,又有冀州军在山下威吓,正是夺回我大当家之位千载难逢的机会。”

    次日一早,任迁亲自护送苏木两人下山,两人被蒙着眼睛,下山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即至山脚,苏木刚摘下眼罩,便看见不远处迎面而来的大批士兵。任迁转身就要窜入山林,被苏木反手拽住,两人如秤砣一般定在地上。

    任迁无论如何使劲也脱不开身,不由得大为吃惊。

    “师傅!”田斐飞身而来,两眼泪汪汪,他一眼认出任迁正是那日劫持之人,立马挥剑相向。

    苏木松手退后,任迁不欲再起事端,只守不攻。几招之后,山顶突然砰的一声脆响,空中出现一朵红色烟雾,任迁顿时脸色大变,招式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田斐隐隐不敌,被抓住了破绽。

    “拦住他!”眼看任迁逐渐占据上风,苏木急忙喝道。

    任迁虽勇猛,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冀州军团团围住。他一脸不忿,对着苏木破口大骂,“你怎能出尔反尔?”

    苏木清了清耳朵,“怎么,只许你背后偷袭,不许我报仇雪恨?”

    “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我猜,刚刚那个应该是明大当家的信号弹吧?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那二当家当真夺权叛乱了?”

    任迁被押着双臂,无法动弹,死死盯着苏木,眼神里几乎能喷出火来。苏木有所动容,也不再跟他玩笑,“放你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任迁仍然一脸警惕,“什么条件?”

    “一,我要那个二当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任迁点头表示同意,“另一个呢?”

    “另一个,自然是你。”苏木微微勾起唇角,“因你之故,我现在落了单,冀州又盗匪横行,让你护送我追上队伍,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任迁面露不解,脸上写满了“你认真的吗”?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么答应我的条件,要么我一声令下,率大军趁乱攻破落雁寨。”

    “我还有的选吗?”任迁苦笑一声,最终应下了苏木的要求。

    田斐很是气不过,围着苏木唠叨个没完。

    “师傅,这人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他放了。他若是不讲信用,岂不是放虎归山?”

    “放心,他会回来的。”苏木气定神闲,耐心解释道:

    “那日拦车的领头之人,正是落雁寨二当家,此人能被假情报骗下山,显然是个贪婪之辈,必不甘久居于小辈之下。而落雁寨大当家年纪尚轻,两方势力必定有所摩擦。”

    “我猜,那任迁之所以抓我上山,也是想借此将事情闹大,好名正言顺地清理二当家一派势力。”

    田斐恍然大悟,“如今大当家被逼得发信号弹示警,说明此次乱子不小,不如放任他们两边火并,我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苏木颔首,不过,这还不是她笃定任迁会守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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