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一直被苏木牵着手腕困在身旁,此时听见如此解释,心中大震。

    他偷偷瞥了一眼苏木,越发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人?明明身材单薄,力气却大得出奇,本以为昨晚苏木是为了自保,才阻拦他报复,没想到,三言两语竟就让这贼窝,大动干戈。

    想到此处,小石头突然心中一惊:苏木这人如此记仇,那两人得罪了她,眨眼间就落得如此下场,那他这个蓄意欺骗之人,又会如何?

    苏木本就不想带他一起上路,这次说不定更加要由他自身自灭了。不行!小石头脑中疯狂呐喊,他不能离开车队,至少,在到达朔州之前不行。

    许是心情波动太过,小石头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紧绷起来。苏木有所察觉,猝不及防对上苏木扫下的目光,小石头微微低下头,藏起心思:幸好,他还有一个杀手锏。

    一入秋,冀州天气就渐渐凉爽起来,加之此处山谷树林茂密,遮天蔽日,时不时吹来阵阵凉风。

    田斐指挥着冀州军安营扎寨,不一会儿就升起缕缕炊烟。苏木抬眼看去,不由得有些稀奇,方才她还没注意,此时才发现,这前来救援的冀州军,准备得也过于充分了吧!

    冀州盗匪山头林立,军中许多人都与各处山匪有些往来。

    得知落雁寨竟敢胆大包天,劫了孟云飞护送的车队,冀州军本是想意思意思派一队人,既能借机从寨子里捞上一笔,又能在孟云飞跟前立功,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买卖。

    谁知,碰上了田斐这个变数。半夜闯进军营,又要弓箭手、又要骑兵营,恨不得把整个冀州军营都给搬过来。

    田家如今炽手可热,即使远在冀州,也有传闻新皇后就是出自田家,等今上孝期一过,便会完婚。更不必说,田大将军身为武将之首,本就手握冀州将领的政绩考评。

    田斐,可是田将军之子,未来皇后兄长,平常想抱大腿都找不着门路的人,如今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接下这档任务的将领兴奋坏了。

    弓箭手,配上,骑兵营,通通拉出来,那架势,幸好大军是夤夜出发,否则让城中的百姓看见了,怕不是得心惊胆战地问一句,“北边打过来了?”

    足足等了半日,任迁才终于再次出现,他身后牵着一串人,个个捆得结结实实,那二当家赫然在列。

    “昨日闹事之人,还活着的,都在这儿了。”任迁将几人拽至苏木跟前,一脚下去,几人跪地哀嚎不止。

    小石头两眼发红,冲上前去,抓住二当家疯狂问道:“我娘呢?我娘在哪儿?”

    二当家手筋已被挑断,被摇晃着哀嚎不停,他脸上糊满了血迹,压根看不清眼前是谁,只怨毒地盯着任迁的方向,“想知道,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说不说!”小石头抬脚踩在二当家手腕伤处,用力碾压。

    “啊——”一阵凄厉声撕破天际,二当家纵然遭受如此酷刑,仍然不肯松口,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杀了任迁,我就说。”

    小石头几近疯狂,趁田斐不备,抽出他腰间佩剑,直直往任迁刺去。任迁胳膊上瞬间被刺出一条伤口,待他反应过来,几个侧身便夺掉小石头手中兵器,一个手刀将他敲晕过去。

    苏木面色一沉,冷眼踱步至二当家跟前,对剩下的几人沉声问道:“今年五月初四,山下十里镇一对母子被此贼掳走,谁能告发当日经过,昨日之事,本官便既往不咎。”

    见状,剩下几人争先恐后,你一言我一语,生怕晚一步,被别人抢了先。

    原来落雁寨在十里镇开了家成衣店以作暗桩,那日石头娘母子二人本是前去售卖绣品,却不巧碰上了下山放风的二当家,被其迷晕预备掳回山上。

    不料,两人半路竟提前醒来。逃跑途中,石头娘奋力反抗,被二当家一刀砍在后背上,当场殒命。

    二当家见前路不通,又心生一计,扭头冲一旁的冀州军统领喊道:“崔将军,那任迁乃是通缉重犯,抓住他,可是大功一件啊!”

    崔时摸摸鼻子,装作不知。

    虽说三年前,因任迁叛逃,许多人都受了牵连,但如今想来,也不过是挨了顿板子,罚了几个月军饷罢了。

    大家毕竟是曾经同生共死,一个战壕里拼杀过的兄弟,有时想想任迁奋力杀贼,却落了个渎职的罪名,也挺不是那么回事儿的。

    况且,没见任迁现在跟着临平侯么,临平侯可是当朝外戚,这任迁说不定哪日就要飞升发达了。

    一击不成,二当家眼见没了希望,心中发狠,即便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崔时,往日你可没少收我好处,别想撇个干净!”他用力嘶嚎,拼劲全力爬到苏木跟前,用力抬起手臂,搭上苏木鞋背,“大人,我要告发......”

    正要再抖出几件秘密,他却猛然愣住。他这人在女色上从不知节制,最爱女子玉足,须臾间便发现苏木这脚骨,并非男子所有。以为得到了保命符,二当家不由得狂喜,发疯般拽着苏木裤脚,想要爬起身来。

    脚背上的触感,让苏木感到无比厌恶,她正要将人提起,却被崔时抢先一步。崔时一把将二当家扯开,又重重扔出,“砰”的一声撞在大树上,落地喷出几大口鲜血,不一会儿便进气多出气少。

    崔时忙道:“大人,末将保护不力,让您受惊了。”

    “师傅,师傅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田斐立刻围到苏木跟前,左看右看,直到苏木言道无碍,他这才稍稍安心。

    苏木心中疑窦渐升,她盯着崔时半晌,对方却始终不慌不忙,仿佛当真是为她安全考量。

    “崔将军率军营救,该是我谢过崔将军才是。”

    罪魁祸首既已伏诛,苏木也不在此耽搁,将剩下的一串儿山匪,一并交由冀州军带回,按律法处置。

    小石头醒来时,后颈处还阵阵余痛。他一睁眼,朦胧中只见苏木正弯着腰,手中不停翻飞。眼前渐渐明晰,他这才发现,苏木身前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手中抓着的是一大把还带着泥土的青草。

    死人的身体,小石头并不害怕,当初在逃难途中,每天身边不知会有多少白骨。可一想到,这个小土包下面,埋着的可能是阿娘,他就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抬脚,一步步朝前迈。

    苏木忙活了半个时辰,把杂草丛生的坟头,修整得干干净净,见小石头萎靡的样子,不忍道:“跟你娘说会儿话吧,我去旁边等你。”

    刚走没两步,苏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声啜泣,小石头跪在坟前,头几乎要埋到地下,身体抖动个不停。

    苏木心头一软,小小年纪丧父丧母,在这世道生活不容易。冀州这地界也不太平,她思忖着,要不还是先把人带在身边,等出了冀州要走要留,再由他选择。

    小石头手指深深陷入土中,指尖早已血迹斑斑,他对着母亲的坟头暗自发誓,“阿娘,你放心,你受的苦,我会百倍千倍替你讨回来。”

    他擦干眼泪,起身向苏木走去。

    苏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还想宽慰两句,却听见小石头说道:“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苏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能跟我做什么交易?”

    “我要跟你一道去朔州。”小石头盯着苏木眼睛,说得不容拒绝。

    苏木本就没打算抛下小石头,可听他如此小大人般,要与她谈条件,倒忍不住揶揄,“那你要拿什么与我交换?”

    小石头身量约莫才到苏木胸口,他凑近苏木跟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调,小声说道:“苏姐姐,这个条件可够分量?”

    苏木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刚刚被打伤了脑袋?”

    “是啊!”小石头双手抱臂,“我脑门一疼,嘴巴就控制不住,说不定就要四处传播胡言乱语。”

    苏木几乎要被气笑了,枉她刚刚还觉得这小子可怜。可她明明一路都伪装的很好,当初逃难途中也是做男装打扮,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得找个机会撬开他的嘴才行。

    四人重新出发上路,可一路就像招了瘟神一般,不是银钱被偷,就是城门戒严,平白耽误了好些日子。

    苏木却仍旧优哉游哉,走到哪儿玩到哪儿,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小石头忍不住抱怨,“你不是大官么,还指挥不动这区区卫城县令,再不济让冀州军快马加鞭护送你啊!”

    任迁也被苏木这番行径,搞晕了头。当初应下邓怀英劫道的要求,本是为了逼大当家狠下心肠,为落雁寨割除毒瘤。

    没想到,竟然搭上自己,成了苏木的护卫。

    前几日,邓怀英也有再传来消息,让他配合拖住苏木。不过,看如今苏木这乐不思蜀的架势,只怕是用不着他出手了。

    ***

    朔州,平城。

    邓怀英随车队安置在驿馆,孟云飞则离开使团,前往镇北军中赴任。

    驿站空间不大,数百车货物,顿时就将小院儿挤得水泄不通。虎贲营中个个皆是精锐,舞刀弄枪他们在行,可规整家什他们就顿时显得手忙脚乱。

    砰——啪——

    慌乱间,几车货物撞在一处,箱子滚落一地。有些箱子上的封条,已经被地上碎石刮开。

    “这可怎么办?”护卫们慌张不已,“出发前临平侯特意交代,不得擅自拆封。”

    众人如此惊慌,盖因有前车之鉴。先帝时,虎贲营中曾有一将领,就因护送寿礼的箱子,沾上了些微泥土,便被五马分尸。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担这个责,忽然有人提出,“不如,去请邓公子?”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茬,护卫们纷纷觉得可行。邓怀英本就是使团顾问,如今临平侯不在,理当由他主持大局。且邓公子为人亲和,又身份贵重,有他顶在前面,大家伙儿也能少受一份责罚。

    流觞躲在一角,抖了抖手心的小石子儿,满意地回去报信。

    被派去请邓怀英的那护卫,敲门时还心怀忐忑,磕磕巴巴地道出来意时,自己都臊得脸红。

    邓怀英略作思虑,一口应下,那护卫长吐一口气,默默在心中感叹:“邓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临平侯受困归期未定,会盟又近在眼前,不如先行开箱清点,也好早做准备。”

    邓怀英一席话,简直说到了众护卫心坎上,他们巴不得找个机会,把那破损的封条蒙混过关,连声应是。

    说干就干,驿站小院儿中,瞬间忙碌起来。

    刚开始,一切正常。

    不一会儿,便接二连三地有人发出爆鸣。

    “不好了,银钱被掉包了!”

    “不好了,粮食被掉包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邓怀英命人将被掉包之物,一一查看。只见出现问题的,全是被压在最下面的箱子和麻袋。

    出行前的封条,是用特质的火漆密封,如今火漆尚在,只能说明,这些东西,在出发前就被替换了!

    田虎那饭桶,应当想不出如此主意。邓怀英隐隐生出些许快意:苏木,倒当真有几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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