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花筒点完,围观人群散尽,空旷的街道复又清冷下来。

    马车轱辘声袭来,赵舒赶着马,及时出现在二人面前。

    “方才去哪里躲懒了?”薛晴羽佯装生气。

    赵舒笑着不答话,裴俊达先上了马车,很自然地伸出手,薛晴羽犹豫片刻,将手放在裴俊达掌心。

    手也好软!那种狐疑感再次用上裴俊达心头,为什么掌印的触感如此女性化?

    薛晴羽却不知裴俊达在想什么,只穿了一天蟒袍,晚上大鱼大肉,玉带勒得生疼,索性闭上眼小憩。

    裴俊达掀开布帘一角,小声道:“赵舒,慢点儿,掌印睡着了。”

    裴俊达怕薛晴羽着凉,弯下腰,企图寻件披风或毛毯给薛晴羽盖上。轿箱打开的一瞬,裴俊达看到一身女装,还是仙气飘飘的那种,质地做工皆是上乘。

    这轿子平日里只有薛晴羽乘坐?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裴俊达脑海中闪过,裴俊达飞快收起轿箱,褪去外袍给薛晴羽盖上。

    直到马车停稳,裴俊达的目光一直滞留在薛晴羽面颊上。

    “掌印、掌印……”裴俊达轻唤。

    薛晴羽睁眼,看到裴俊达无限放大的脸,下意识将人推开。

    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的裴俊达一脸委屈。

    “掌印好生无情!”

    “不好意思,习武之人,一时手快。”薛晴羽不苟言笑将外袍丢给裴俊达,率先出了轿子。

    姚茜正在门口徘徊,见到薛晴羽,福了福身,朝薛晴羽身后张望。

    “找裴俊达吗?”

    姚茜声音温柔:“绣衣阁一位叫‘丁香’的姑娘,在前厅等着,说是来寻裴公子拜年。”

    裴俊达听到了姚茜的话,一脸无辜看着眼前两位面露狐疑的人:“不是,真的不熟。”

    丁香看到裴俊达,却热络得紧:“裴公子,新年快乐,这是绣衣阁给恩客们备下的礼物,还望笑纳。”

    裴俊达看着丁香手中精致的食盒,伸手接过:“有劳丁香姑娘跑一趟了。”

    丁香举止轻浮,告辞时,佯装绊倒,跌入裴俊达怀中。

    薛晴羽只觉着好笑,准备调侃裴俊达一番,就见身侧的姚茜牙齿咬下唇,帕子被她拧来拧去。

    这薛府众生,是愈发有意思了。薛晴羽再不多话,往自己小苑去了。

    “朱效!”薛晴羽话音刚落,朱效便稳稳落在薛晴羽跟前。

    “我父母葬在何处?”

    朱效屈膝跪地:“禀少主,在城外青山脚下。”

    薛家军多为被薛元庆夫妻所救的孤儿或流民,奉薛元庆夫妻为父母,视参军打仗为尽忠尽孝,上下齐心。

    朱效此番话,薛晴羽已明白了之前他身处青山脚下道观的意义。

    “所以,我未送信召你前,你一直守着他们?”

    “德蒙侯爷和夫人相救,朱效这条命,便是薛家的!”

    “好,明日,我们去祭拜一下他们。”

    天蒙蒙亮,薛晴羽趁着府中众人仍在熟睡,换上方便骑马的束身装,自后门出去。

    朱效一早备好两匹马,在前面疾驰领路。

    北风呼啸,马不停蹄,大半日功夫便到了道观。

    “少主,早年了尘道长曾得侯爷相助,交情匪浅。若你与他相认,道长定不会多言。”

    “还是不了吧,今时不同往日,莫要给道长添麻烦。”薛晴羽翻身下马。

    正月初一,道观冷清,门口石阶上的杂草肆意生长。

    “大周朝盛行佛学,这里和灵觉寺真是无法相提并论。”

    “了尘道长本是清心寡欲之人,倒也看得开。”朱效话音刚落,轻轻叩击三下木门。

    随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位身着道袍、形销骨立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了尘道长,新年好!”朱效提着一堆礼品递过去。

    了尘作揖:“朱效贤弟,许久不见,先进来再说。”

    了尘上下打量了一番薛晴羽,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薛晴羽恭敬福身,行了个见面礼。

    “这位姑娘是?”

    薛晴羽和朱效皆未想到,女扮男装被一眼识破。

    了尘见二人茫然,笑了:“二位莫忘了,我可是道家传人。观相识骨,自有我的门道。姑娘贵不可言,但需凤凰涅槃,方能成事啊!”

    “道长,这是我路上遇到的妹子,和我路程一致。途径此处,我想来祭拜一下侯爷和夫人。”朱效一番解释,了尘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了尘道长往后院走去:“上山的路未有改变,你们兀自去吧,我便不打搅你们叙旧了。”

    “走吧,我领路。”

    薛晴羽看着了尘的背影,她总觉着,了尘那双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只是未曾说破。

    墓穴离道观并不远,出了后门,往山上行至一段路,便到了。为避免被发现,没有牌位,苍树掩盖间,只能看到两个坟包,比周遭的土色浅一些。坟包上的杂草不多,可见了尘道长会定期清理。

    “少主,便是这里了。”

    薛晴羽点点头,提了衣服,“噗通”一声跪下:“爹、娘,孩儿不孝,自八岁后,便再未来看过你们。”

    朱效跪在薛晴羽身边:“侯爷、夫人,末将终于等到少主传信,与少主相认,带少主来见你们了。少主如今武功高强、地位尊崇,你们泉下有知,方可安心了。”

    薛晴羽哭笑不得:“朱大哥惯会说好话的,爹、娘,其实,孩儿名声尽毁、处境濒危,但是,走到今日,从未后悔!”

    薛晴羽“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待我大仇得报、薛家平反,再回来看你们!”

    不管怎样,若非薛家夫妻生下原主,薛晴羽死于现代,也不会有躯体依附。原主的爱恨情仇,薛晴羽甘愿分担。

    转眼到了初三这日,薛晴羽换上宦臣便服,带着一堆礼品,前往尚书府。龚府她去过两次,一次以薛大夫的身份,一次以薛掌印的身份,两次见的人刚好不同。

    “掌印,礼品清单已列好,可以出发了。”赵舒最后一次清点物件,扶着薛晴羽上了马车。

    今日来的多是文臣,坐席就摆在院子里,一共三桌。薛晴羽没有同僚,径直走向了童未那桌。

    “薛掌印。”童未还算给面子,和薛晴羽简单打招呼,文臣则嗤之以鼻。

    薛晴羽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晚,坐席几乎已满,熟料龚留群犹豫着何时开席时,萧清鹤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诸位,鄙人来晚了,实在抱歉。”萧清鹤环顾一周,除了主位,只余人缘差的薛晴羽身边尚有空位,冷脸坐下。

    二人默契着未打招呼,直接开席,薛晴羽乐得自在。

    几杯酒下肚,众人微醺,自动开启寒暄敬酒环节。

    “龚尚书,恭喜痊愈啊!”

    “哎,龚尚书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

    薛晴羽听着身边的吹捧话,想着尸骨未寒的郑云龙,心下烦闷,连喝三杯。

    童未一脸关切:“薛掌印这是怎么了?”

    “哦,无事,只是替龚尚书高兴。”

    萧清鹤清冷的声音蓦的响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两个人能听到:“我看薛掌印脸上并未高兴之色,真是撒谎成性呢!”

    薛晴羽本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加之心下不舒服,哪里肯放过萧清鹤。当即端起酒杯,直面不胜酒力的萧清鹤。

    “萧修撰,您高中三元、一夜扬名,如今又得圣上依仗,引京城贵女青睐,必然前途无量,咱家敬你一杯!”

    薛晴羽的声音极大,整个院子的人听得分明。

    不知哪一桌的多嘴之人,用醉酒后的大舌头开口。

    “啊,萧修撰和龚尚书往来频繁,想来便是为了龚大小姐吧!”

    此话一出,龚府陷入一片死寂。待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京城第一才女配状元郎,实乃一段佳话啊!”

    “提前恭贺萧修撰大喜!”

    “……”

    萧清鹤一双桃花眼冷冰冰看着薛晴羽:“薛掌印,龚大小姐尚未出阁,您如此编排,岂不毁人清誉?”

    萧清鹤话音刚落,重重搁下酒杯。

    龚留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原以为龚岑和萧清鹤私下相交繁多,已是水到渠成之事。今日请来府中的,不是旧相识便是案涉本次科考的官员,既是答谢宴也是佳节宴。

    几位提及龚岑的大人,多有撮合之意,并无坏心。萧清鹤如此激动,倒显得对龚岑无意。

    薛晴羽压低声音:“萧大人行事,一向非黑即白?你如此言行,若叫龚小姐听了去,岂不伤心?”

    “我与龚小姐清清白白,不劳薛掌印挂心!”萧清鹤怒意之下,离开坐席,来到龚留群跟前,“龚老师,学生身体不适,先告辞了,改日再叙。”

    龚留群起身,点点头,拍了拍萧清鹤肩膀:“今日家中宾客甚多,老朽便不送了。”

    薛晴羽看着萧清鹤倔强的背影,心道,只怕此人在史书上的“不涉党争、朗月清风”,更多是固执己见不合群吧?难怪周嘉昊宠幸于萧清鹤,这样一位刚正不阿之人,永远不会说假话。

    “薛掌印,下官敬你一杯。”童未怕薛晴羽恼火于萧清鹤,主动起身斟酒。

    薛晴羽回过神,继续吃席,懒得再想萧清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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