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你眼中泛红,怕是累坏了,快去休息吧。”孙梧走过来,便见薛晴羽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透着疲惫。

    薛晴羽摇头:“郡主尚未苏醒……”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手臂上的伤口生疼,如抽筋削骨。薛晴羽话说一半,直直倒下去。

    “掌印!”闭上眼前,薛晴羽只听闻赵舒和孙梧的疾呼声。

    赵舒知晓薛晴羽的女儿身,飞快扶起薛晴羽:“掌印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由我照顾就行。”

    孙梧面露疑色:“不需要找窦大夫看看吗?”

    “不了。”赵舒飞快搀扶薛晴羽到自己营帐,避免引起更大轰动。

    赵舒甫一放下薛晴羽,便看到脖颈处的红疹,再摸了摸额头,滚烫。赵舒思及薛晴羽的伤口,褪去外衣和左臂衣物,就见白色布条血迹斑斑,拆下来,伤口完全发脓。

    “掌印……”赵舒急得眼眶发红,这一趟出门,连轴转,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赵舒慌忙吩咐门口仆从:“快煎药,掌印也病倒了。”

    一副药下去,赵舒又替薛晴羽重新上药、包扎,寸步不离守着。

    如此过了三天,所有人皆苏醒或初愈,唯独薛晴羽始终未转醒。

    薛晴羽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天上飘着,俯视现代世界。实习的医院依旧忙碌,病人进进出出,医护人员连轴转。忽然,几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她的同窗,一并在医院实习的三位舍友。

    “今天你去看薛同学了吗?”

    “啊,到现在还没有空闲,待会儿吃饭时间去吧。”

    “说真的,我们不要引以为戒吗?薛同学是心脏病突发晕厥的,迄今未醒,院方想逃避责任,就这么植物人似的养在ICU。”

    薛晴羽一阵狐疑,忍不住出声叫几个人:“小白、菲菲、老胡,你们在说什么啊?”

    几个人却根本看不到薛晴羽,兀自往病房区走。薛晴羽下意识跟着,待他们推开一间病房门,赫然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被一堆冰冷的仪器包裹在中央。

    “我死了?”薛晴羽伸出手想指一指自己,却发现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形体,吓得不行。

    “薛晴羽?薛晴羽!你给我醒醒!”一个暴躁的男声响起。

    累!薛晴羽只觉头快裂开了,三位舍友的身影逐渐消失,眼前的景象亦模糊起来。

    “薛晴羽!!”萧清鹤的怒吼声直逼薛晴羽五脏六腑。

    薛晴羽睁眼,看到萧清鹤无限放大的脸,原本好看的五官此刻拧巴在一起,看着格外焦急。

    “萧……咳咳咳!”薛晴羽甫一开口,发现喉咙如刀割,完全说不出话来。

    萧清鹤慌忙起身倒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薛晴羽喝下。薛晴羽看到,萧清鹤用的,正是当日她落在滁州的梨花银勺。

    这家伙,随身带着勺子吗?薛晴羽只觉不可思议。

    “感觉如何?”萧清鹤关切看着薛晴羽。

    薛晴羽环顾四周,发现是陌生营帐:“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哎,你还好意思问,你救了所有人,却自己倒下了。还有,你的胳膊一直未痊愈,不宜操劳,你知不知道,你的胳膊再拖一天不消肿,我可就要将窦大夫喊来了,管不得你的女儿身是否暴露了。”萧清鹤嗔怪。

    薛晴羽无力一笑:“看你这架势,倒是大好了,可喜可贺。”

    “整个军营,如今只剩下你这位大夫,还有妙娘子。我昏迷和养伤时发生的事,已经听北宁候说过了,你辛苦了。”萧清鹤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

    “萧修撰身为言官,不是一向和朝中言官同仇敌忾,最是瞧不起我吗?这次出行,言行倒是反常。”

    萧清鹤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稍加用力,骨节分明。

    “其实,我从未讨厌过你,更多的,是恨没人教你。”萧清鹤看着薛晴羽的目光,满是怜惜,“你武功高强、医术精湛、言行果敢,天生是聪慧之人。可以治病救人,却又构陷达官显贵、欺男霸女,还妄图诱惑圣上。萧某时常想,自幼入宫为宦官者,必定身世凄苦,但凡有人好好教你,薛掌印定不会如此。”

    薛晴羽闻言,推开萧清鹤递送至唇边的勺子,拿起碗,半撑起身子,将苦药一饮而尽。

    “我的事,便不劳萧大人费心了。不知郡主是否醒来?”

    萧清鹤尴尬收回空悬的手起身:“我去叫她。”

    不多时,易思熹跑进来,坐下便握住薛晴羽的右手:“阿……薛掌印,你可算醒了,快吓死我了。”

    薛晴羽笑了笑:“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但说无妨。”

    易思熹听闻,眼中已噙了泪水:“阿姊,谢谢你愿意与我相认。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左不过,日复一日练习武功、医术,学习能学的一切,并乖乖听话,麻痹圣上。”

    “我就知道,传闻不能尽信,阿姊这么做,必有苦衷。”

    薛晴羽失笑:“被我抄家灭族之人,并不无辜,只是擅于伪装罢了。可是,为保下他们后人,加上科举案及萧清鹤入仕,我与圣上之间,已产生嫌隙。”

    “若非我身体抱恙,本不愿与你相认。有些话,我必须告知于你,你尽快与北宁候商议。圣上这次派我来,表面慰问边关将士,实则为调查密信一事。薛家和易家交好多年,断不该是我来,我回信回京,至今未有消息,你们只怕得早做准备。”薛晴羽正色。

    易思熹身上已泛出冷汗:“所以,圣上想要易家兵权?”

    “我爹当初伏诛前,将印信交予我,并提前设计告知天下,方保我一命。眼下,都怪我昏迷得不是时候,只怕已来不及了!”

    易思熹摇头:“阿姊,客套话莫要再提,你且休息,我去找爹商议。”

    “实在不行,你告诉侯爷,置之死地而后生,到了京城,一切有我!”薛晴羽看着易思熹,目光坚定。

    易思熹点点头,下定决心般跑出去。薛晴羽的眼皮突突直跳,直觉告诉她,周嘉昊羽翼渐丰,已经不需要她了。

    只是,薛晴羽没想到,周嘉昊还是选择了蒋家。毕竟,虎毒尚不食子吧?蒋太后焉能害了自己的亲儿子?

    可是,蒋家之人的做派,依目前来看,只怕未来会形成一家独大、大包大揽的局面。

    所以,从头到尾,周嘉昊想要的,不过是夺权,而非百姓安居乐业!薛晴羽的心很冷,彻骨冰凉。

    萧清鹤很快回来,托盘上放着刚熬好的稀粥小菜:“我去小厨房做的,这里食材有限,倒是有不少菌菇,便做了菌菇粥。”

    “萧清鹤,你实在不必待我这般好,我会当真的。”薛晴羽说完,转过身去,“搁那吧,我再睡会儿,醒来吃。”

    萧清鹤一时僵住:“你手不方便,再者,粥放凉了伤胃,你这几日除了药,什么都没用过。乖,我喂你吧。”

    萧清鹤等了半天,薛晴羽毫无动静。薛晴羽只好搁下粥,起身掰正薛晴羽的身子,却见薛晴羽双目紧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呵呵,薛掌印人前威风,人后倒惯会使小性子。”萧清鹤忍不住嘲笑。

    薛晴羽却睁开眼,挣扎着起身,流露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萧大人是否还记得,你初入京时,曾说过,我的大恩,你无以为报。往后但凡我开口,萧大人能做到的,定当竭尽所能?”

    萧清鹤看着薛晴羽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被氤氲之气沾染,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嗯。”

    薛晴羽握住萧清鹤的手,在对方愕然之下,缓缓开口:“依萧大人高见,北宁候父女,是否称得上好人?”

    “北宁候常年驻守云南,保边境平安;安宁郡主虽身为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随父滞留苦寒之地,自然皆是好人。”

    “好,那烦请萧大人,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务必保全易家父女性命。”薛晴羽说着,向萧清鹤鞠躬。

    萧清鹤吃惊不小,虚扶住薛晴羽:“薛掌印这是做甚?密信之事只是误会,您已书信至京,圣上自有裁决。”

    “可若圣上想要的,并非真相,而是兵权呢?”薛晴羽的双眼已经通红,“如今能在圣上跟前说得上话的,只余萧大人。萧大人说我没人教,可你不一样,您自幼饱读诗书,又无士族依靠,是圣上最能信任之流。易家的未来,就靠萧大人了!”

    萧清鹤面容苍白,似乎明白了薛晴羽的意思。可是,薛晴羽不是一向和圣上心意相通,且恶贯满盈吗?

    “萧大人,但凡我并非旧伤未愈,又患瘟疫,有余力自保,断不会麻烦你。还有,此趟回京,若薛某有何不测,薛府门客,除钱家兄弟,皆可尽信。赵舒及东辑事厂诸人,出身贫寒,还望萧大人高抬贵手,尽量保全他们性命;若实在不行,好歹留他们一份体面。”薛晴羽坐正,冲萧清鹤三拜。

    萧清鹤吃惊后退:“薛晴羽,你到底……你所言之事,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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