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御书房,周嘉昊正在伏案看奏疏,不时轻咳两声。四喜领着薛晴羽进去,甫一听闻脚步声,周嘉昊便抬起了头。

    “晴儿,你来了?”

    四喜见状,主动转身消失,关上御书房的门。

    周嘉昊一把拉住薛晴羽的手:“此番经调查,竟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保证,往后再不会发生此类事了。”

    薛晴羽强压下心下的恶心,微微一笑:“圣上无需如此客套,你我相识数十载,早已了解对方比自己还多。”

    “是了,可懐儿……哎!”周嘉昊忽然叹了口气。

    薛晴羽顺势追问:“姜妹妹,如何了?”

    “萧学士通过搜查,找出了邓辉和姜懐联络的证据。他们污蔑你的那封信上,画的梨花可以造假,可此二人的往来书信,用的是邓辉印信,邓辉多疑,印信从不离身。此二人前朝后宫,狼狈为奸,一来报了上次科举案之仇,二来替锦衣卫除去东辑事厂,让蒋、江两家生嫌弃,亦让我们君臣生二心。”

    “我已下令,罢黜姜伯庸京城知府一职,姜懐打入冷宫;沈勘构陷权臣、居心叵测,秋后问斩;至于邓辉,贬为指挥同知。不日,我将在另外两名指挥同知之间选拔信任指挥使。如此,你觉得如何?”

    周嘉昊如此看似询问,实则不过试探薛晴羽反应。

    薛晴羽福了福身:“周哥哥一向公允,自是再好不过。”

    “晴儿啊,随着年岁渐长,我身边的可信之人愈发少了。所谓‘高处不胜寒’,如今真切明白了这番道理。”

    薛晴羽自袖口取出安神香:“想来便知你近日无法安寝,我四下寻来的安神香,你若不嫌弃,每日睡前点上吧。”

    周嘉昊笑着接过盒子打开,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你总能带给我惊喜。”

    “你喜欢就好,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告退了。”薛晴羽福了福身离去。

    周嘉昊挥了挥手,示意四喜进来:“回头去挑些簪子,让二寿送去薛府,朕瞧着,薛掌印戴着甚好。”

    周嘉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薛晴羽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却无悸动。

    路过保和殿,薛晴羽一眼看到绿芙躲在殿前柱子后面,朝她张望。待薛晴羽离得近了,方走上前。

    “我家小主听闻薛掌印今日入宫,叫奴婢守在途径之处,约薛掌印一道去看看姜庶人。”

    薛晴羽会意:“蒋嫔安在?”

    “在钟粹宫等薛掌印呢,请薛掌印随奴婢来。”

    恰逢春日,宫中各色花朵烂漫,迎风次第开放。蒋涵沐浴在阳光下,被香气环绕,整个人看上去和煦明媚,如一只被困的蝴蝶。

    “蒋小主安康。”薛晴羽出声的一瞬,惊扰了眼前的美人图。

    蒋涵回头,温柔一笑:“薛掌印比我想象中来得快,走吧。”

    绿芙上前扶着蒋涵,薛晴羽亮出手背,蒋涵搭上。

    “先恭喜小主晋升嫔位。”

    蒋涵无奈道:“本是我卖惨求得,无他,所幸孩子并无大碍。”

    “母凭子贵,小主的妃位指日可待。咱家这厢,提前贺喜小主了。”

    蒋涵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后宫深似海,这才刚起步。姜庶人这些手段,算是拙劣的,不足为惧。”

    说话间,二人来到永巷,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冷宫亦是寝殿,方圆十里,却是说不出的破败,与奢华的延禧宫简直云泥之别。想来,打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姜懐,断是不习惯的。

    绿芙推开蛛网密布的门,灰尘逆着光,在空中飞舞,薛晴羽赶紧用帕子掩住蒋涵口鼻。

    蒋涵转过头,感激一笑:“多谢薛掌印。”

    前院的野草弥漫到膝盖,绿芙弯下腰,小心拨开,让蒋涵和薛晴羽携手经过。

    “有脚步声!”姜懐的声音自里间传来,隐约带着哭腔。

    松芳一改往日恭顺,声音尖锐起来:“听错了吧?都到这儿了,还有谁来问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薛晴羽被霉味呛到,险些咳出声。

    姜懐看到二人,原本暗淡的眸子显露出恨意,扑上来就要打蒋涵。

    “你们两个jian人!”

    薛晴羽一脚踹上姜懐的心口,阻止姜懐进一步上前。

    松芳见状,匍匐在地上,跪行至薛掌印脚边:“求蒋小主和薛掌印饶命,那些个恶事,都是小姐让奴婢干的啊!”

    姜懐吐出一口鲜血,竟不知是被松芳气的,还是被薛掌印踹的。

    “你,你们……”

    “妹妹可能有所不知,姜伯庸已被免去京城知府一职,加之你的亲哥三年不得参考入仕,姜家怕是永世再难翻身了。”薛掌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姜懐,好不快活,“你入宫,不过为了姜家,如今,姜家反倒因你遭了殃,你心中作何打算?”

    姜懐最重视不过姜家满门荣辱,此刻被薛晴羽激将,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蒋涵上前一步,冷笑:“况且,妹妹也并不无辜吧?”

    “我这人虽睚眦必报,但你若和阮妹妹一般,懂得审时度势、独善其身,断然不会惹你。要怪就怪你,脑子不好还先动了手!不自量力!”

    “哈哈哈哈!”姜懐忽然疯了般,爬起来,直直往柱子撞去。

    薛晴羽眼疾手快,再次踹开姜懐,阻止姜懐自戕。又卸下腰带,将姜懐五花大绑,口中塞入布条。

    “死只会便宜你罢了!只有三笑那种贪生怕死之徒,才配去死,你,只能苟活。”薛晴羽看向松芳,“看好你家主子,我不定期入宫,会来瞧瞧。若你家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必活了。”

    “是!”松芳吓得连连点头。

    薛晴羽和蒋涵再看向姜懐,却见一滴滴泪自姜懐眼中夺眶而出。二人再踏出冷宫,只觉神清气爽。

    “薛掌印,不必相送了,我想慢慢踱步回钟粹宫。”到得永巷尽头,蒋涵主动告别。

    薛晴羽会意,行了后宫礼仪,快步离去。刚到薛府门前,二寿的马车便到了。

    “薛掌印,又见面了,圣上派奴才捡了上好的白玉簪送来。”二寿取了小匣子,递给薛晴羽。

    薛晴羽接过:“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二寿看似无意道:“对了,奴才出宫前,听闻巡视永巷的宫人来禀,那位似乎是疯了……”

    薛晴羽诧异,她前脚刚走,姜懐就疯了?

    “薛掌印,赏赐已送到,奴才便先告退了。”二寿作揖,上车离去。

    薛晴羽踏入薛府,就见裴俊达和武家两兄弟在议论什么,好不热闹。

    “好端端的人,什么叫没了?”裴俊达一脸不解。

    武息一贯爽朗:“哥哥本是好心,想着先带他去看一看胳膊。谁知我们一转身,人就不见了,连看病的银钱都付了,这厮绝了!”

    “发生什么事了?”薛晴羽其实已经猜出了几分,但还是礼貌询问。

    武清作揖道:“是这样,掌印既说了将钱亭交予我们,我们便想着,先治好他,再让他去兄长墓前磕头,守灵三年。谁知他居然趁着看病的功夫,跑了!”

    “无妨,就他那酒囊饭袋,焉能养活自己?等在外面碰了壁,有他哭的时候,你们不都这么过来的么?”薛晴羽笑了笑,兀自往小苑走去。

    三个人面面相觑,将彼此面上的愧疚看在眼里。

    薛晴羽去了房中,整理了些碎银,很快喊来赵舒:“待到入夜,你将这些偷偷送去姜家吧,免得他们明日一早离开。”

    “哎,姜家生此变故,甚是突然,不知这姜姑娘得罪了何方神圣。”赵舒不知其中原因,还当姜懐是和薛晴羽一起,打小长大的玩伴,面露可惜。

    薛晴羽不置可否:“嗯,姜姑娘在冷宫已疯癫,想来,还是莫要让姜家知晓为妙。”

    “哎。”赵舒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天逐渐黑下来,薛晴羽毫无困意,翻了墙,独自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想喝酒,路过酒肆,却被告知梨花酿皆卖完了,扫兴而归,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萧清鹤做贼心虚般,一看到薛晴羽,便将双手负在身后。

    薛晴羽对待他人隐私一向不爱追问:“好巧,萧大人也出来溜达?”

    “晚膳用多了,消个食。”萧清鹤尴尬一笑。

    薛晴羽正欲离开,却被萧清鹤叫住。

    “那个,看你好像要买酒,之前为了学习酿酒,家中还有三壶买得的梨花酿,就是味道和书上说的不同。晴羽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回萧府取?我再让清漪做几个下酒菜。”萧清鹤不知为何,很怀念和薛晴羽共处的时光,分明二人今早刚分离。

    薛晴羽斜眸萧清鹤:“萧大人看着是出来办事的吧?这样,我先回府知会赵舒一声,免得他们担忧。你且忙,半炷香后,我自行到萧府后院。”

    萧清鹤知道薛晴羽是在给彼此解围,待薛晴羽走远,方自身后取出刚改好的话本子。想想上次薛晴羽将《张生彩鸾灯传》的作者骂得狗血淋头,萧清鹤暂时没有勇气告知他的另一个身份。好在,薛晴羽似乎也不大感兴趣。

    忽然间,萧清鹤心底又弥漫出一股忧伤来。她不感兴趣,莫不是因为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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