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下马车的时候,赶上日落西山。霞光穿过云层,在天边描摹出泼墨画卷,于地面落下一地金辉。

    薛晴羽没了皇牌,只得出示东缉事厂腰牌:“奉薛掌印之命入宫办差,烦请通融。”

    门口守卫仔细查看腰牌后放行,薛晴羽低眉顺眼,一路行至御书房外。

    “薛……姑娘来了?”四喜陪着笑脸,进去通报,很快回头冲薛晴羽点头。

    周嘉昊起身相迎,看到薛晴羽的一瞬,明显眼前一亮:“今日这身打扮,甚好。”

    “从头到脚都是您赏的,自都是最好的东西。”薛晴羽说着,取出袖口的香囊,一下午搜集的证据“意外”掉落。

    “对不起!”薛晴羽弯下腰,先去捡书信,再将香囊递过去,“昨日光顾着送安神香了,回去后想了想,将凝神香放入香囊,随身携带,或许也能起到不错的效用。”

    周嘉昊接过香囊,又是绿底绣着白梨花纹样的,像极了薛晴羽的风格。

    周嘉昊一向慧眼如炬,自然也未放过薛晴羽袖中落出的书信。

    “近日东缉事厂巡街,可曾遇到什么新奇之事?”周嘉昊在等薛晴羽先开口。

    薛晴羽佯装无意提及:“您这么问的话,昨日确出了桩命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且是锦衣卫负责,我也是见锦衣卫群龙无首,今日差人去查了查。”

    薛晴羽说着,将书信和证据按顺序陈列好,递给周嘉昊。

    周嘉昊看了半日,方开口:“这铁血和王勉,倒是杠上了。”

    “铁血是依律法处事,其实本没错,非要将魏广和王勉搅和在一起,反倒自乱阵脚了。”薛晴羽言语委婉,省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嘉昊点头:“确实,但这王勉,未免过于心软了,杀人偿命,本也天经地义。”

    薛晴羽知晓,周嘉昊心中已有定夺,她不必弄巧成拙:“是也,听闻王指挥同知,平日里待属下也多温柔。此刻正被关押在诏狱,我准备去救下他,顺带给他点教训。大家好歹是同僚,何必将事情闹得那般不堪。”

    “嗯,你且去吧,就说是我的意思。铁指挥同知这证人,自己尚不是京城人,非说魏广和王勉是亲戚,也是稀奇。”

    周嘉昊怀疑的证词,正是薛晴羽让孙梧调查出的身世背景。薛晴羽下午瞄了一眼,便知铁血心急了,布局过于匆忙、漏洞百出。

    薛晴羽离开皇宫,回到府邸便换上官服,去东缉事厂召集人手。

    “圣上有令,无罪释放王指挥同知,你们随我去一趟诏狱。”

    铁血这厢,一逮着王勉入狱,便将人当包庇犯一般对待,非要王勉承认和魏广是亲属。王勉脾气硬,自是不认,便被铁血送去了刑房。

    等薛晴羽带着人来到刑房,王勉被挂在柱子上,周身遍布鞭打痕迹,连面上皆被血痕覆盖。

    “此案尚无定论,你们怎敢动用私行?”饶是知道诏狱的规矩,薛晴羽仍不免发脾气。

    铁血闻讯赶来,看到薛晴羽,愣了一下开口:“诏狱本是锦衣卫署地界,东缉事厂来访,是何道理?”

    薛晴羽言简意赅:“奉圣上之命,无罪释放王指挥同知!魏广杀人偿命,秋后问斩,至此,此案不再追究!”

    铁血盯着薛晴羽,后者却懒得搭理,命人将王勉抬走。

    路过铁血,薛晴羽“善意”提醒:“铁指挥同知,这桩案子,你和王勉,办得本各有道理,过犹不及,就不该了。”

    铁血的右手握紧成拳,太阳穴的青筋也因愤怒,凸显出来。到手的指挥使之位又飞了,他焉能甘心?

    王勉外伤无数,被抬到了东缉事厂的休息室。薛晴羽亲自把脉、查看,用针封住了王勉各处大穴。

    王勉中途转醒,看到满身血污的薛晴羽,受宠若惊。

    “薛掌印……”

    薛晴羽按住王勉:“躺下,别动,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但眼下,小命要紧。”

    王勉这才乖乖躺着,眼珠子盯着薛晴羽手里的细针。

    “我要褪去你衣物,给你清洗伤口敷药了。”薛晴羽说完,便拉开王勉衣服。

    一盆清水,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染红。

    “所幸未有大伤口,筋骨也无问题。这段时日,你且在家休养,莫要去锦衣卫署了。”薛晴羽压低声音,“我想,圣上的旨意很快便会下来,届时,你再回去,切记防着铁血。”

    王勉稍稍一愣,反应过来:“掌印的意思,将由我接管锦衣卫?”

    “不然,你以为铁血这证人和证词,是找的哪里的?何以针对你?左不过是在夺权罢了。只是,你且记住,人不能光看表面,往后行事,务必依据律法,免得落人口舌。铁血的阴谋是真,你的心慈手软也不假。好在,相比戕害同僚,你的雷点低一些,反倒显得真诚。”薛晴羽打开金疮药盒,“上药了,会有些疼。”

    王勉也算是条汉子,分明每碰一下,肌肉就会因疼痛发生jing挛,却哼都不哼一声。

    等上完药,薛晴羽方叹气:“好了,眼下是奉旨放你出来,但对外,你我二人关系已决裂,我不便去看你。你记得前期,每过三日去医馆换药,后面半月去一次即可。”

    “多谢薛掌印!”王勉挣扎着便要下来,再次被薛晴羽拦住。

    “好了,我该走了,你休息一下从后门离开吧。”

    薛晴羽刚出东缉事厂的大门,便感受到无数目光的洗礼,垂首看了眼自己,浑身血污。

    萧清鹤刚从书肆回头,路过东缉事厂,便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薛晴羽目光迷离,满身血色,惊得萧清鹤飞快上前。

    “晴羽!”

    薛晴羽抬眸,看到萧清鹤好看的眉眼拧作一团:“哦,这不是我的血,是旁人受伤了,我给治疗了一下。”

    萧清鹤脱下自己银灰色的披风,给薛晴羽系上:“怪吓人的,遮掩一下。”

    “哎,上次的披肩我还没还呢!没的又把这件弄脏了。”薛晴羽下意识想拒绝,触碰到萧清鹤的手指。

    萧清鹤的心微微一荡,替薛晴羽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虽说我萧府比不得薛府富贵,两件披风钱还是出得起的,薛掌印不必在意。”

    “对了,晚点我去给你针灸,等我。”薛晴羽说完,抬脚回薛府。

    “掌印回来了?上次您带回府的披肩洗干净了。”赵舒适时将藏青色披肩递过来。

    薛晴羽心想,倒是巧:“替我包起来吧,是旁人的。还有,待会儿我换身衣服,替我尽快把官服洗干净。”

    “好。”

    薛晴羽褪去衣服后,犹豫了。在现代的时候,她便很喜欢古代女装,谁知穿过来是个男子,一直没能多穿会儿。反正萧清鹤和萧清漪都知道她女儿身了,不如……

    薛晴羽打开箱子,挑挑拣拣,选了套湖水蓝齐襦,对镜梳了个垂鬟分肖髻,簪上同色的碧玉簪子,垂下碧色丝绦。

    襦裙爬墙不便,薛晴羽凭借原主听力,只等夜深人静,府中人几乎睡了,方往后院走去。

    鬼鬼祟祟打开后门的一瞬,薛晴羽神清气爽,一直垂头看自己的衣服,不时再转一圈。到得萧府后门,薛晴羽敲了敲,很快,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是薛掌印?”萧清漪的声音响起。

    “深夜打搅了,我来给萧大人看看伤势。”

    门打开的一瞬,萧清漪看到女装的薛晴羽,惊得睁不开眼睛。

    “难怪薛姐姐是这萧府唯一的女客人,你们可真般配!”

    薛晴羽知道萧清漪误会了,笑说:“妹妹误会了,我和萧大人是朝堂同僚,亦是朋友。萧大人可是紫微星下凡,满京城不知多少名门贵女盼着呢,可轮不到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坏人。”

    萧清漪边引薛晴羽往前走,边摇头:“薛姐姐自谦了,萧哥哥一向没什么朋友,这府邸亦冷清得很。且不论薛姐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入萧哥哥的眼。滁州之事,我听萧哥哥说过,你救了他,且待我这个贫民亦很客气,不似旁人那般势力,就说明,你内心是个极好的人。”

    “咳咳咳!”薛晴羽心想,若有朝一日,萧清鹤知道她救他,是为了提前抱好大腿,不知作何感想?

    笛声响起,在空旷的夜晚,显得冗长悠远,和天边的弦月,倒是相配。

    “萧哥哥又吹笛了,据他说,小时候家里穷,很多想学的东西都没法儿学,如今手头宽裕了些,这不,前两日领了俸禄,刚去买了笛子和乐谱回来。”萧清漪笑着和薛晴羽解释。

    薛晴羽仔细听,再次觉得萧清鹤是真聪明。她虽不懂音律,但原主自幼听得多,她亦能分辨出一二。

    “这听着,倒不像初学者吹奏的。”

    萧清漪领着薛晴羽到了河边,福了福身:“酒菜皆温好了,薛姐姐快去吧,萧哥哥等一晚上了。”

    薛晴羽看着萧清漪完全误会的目光,懒得解释,抬脚往石阶走去。穿过人工湖,再行至岸边,便能清晰看到伫立在亭子里的萧清鹤了。

    萧清鹤背对着她,一袭青衣,长发未全部盘起,只梳起一半,簪了个木簪子,显得清冷寂寥,一如他的笛声。

    “萧清鹤,我来了!”薛晴羽行至亭子口,笑着轻唤出声。

    笛声戛然而止,萧清鹤回过头,看到身着女装的薛晴羽,眼中难掩惊艳,完全移不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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