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揭开萧清鹤手上的纱布,创口已结痂,只是有些潮湿,边上的皮肉稍微黏合。

    薛晴羽先用布清洗萧清鹤的掌心,再擦拭干净,保持创面清爽:“这天气,再过几日就捂不得了,记得别沾水。”

    “晴羽,你心中,可曾有过如徐远般的不甘?”萧清鹤再次发问。

    这一次,薛晴羽重重叹了口气。

    “萧清鹤,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萧清鹤一双桃花眼流露出疼惜:“终有一日,我也会替你,替薛家平反。”

    “呵呵、哈哈!”薛晴羽笑出声,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刺耳,如打鼓声,一下下敲击萧清鹤的心脏。

    萧清鹤一把抱住薛晴羽,将薛晴羽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一下下轻拍薛晴羽的后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薛晴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震住,冷静下来,回抱住萧清鹤:“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晴羽,定武侯若非良善之辈,教不出你这样的奇女子。我愿一直陪着你,因为你是值得怜惜之人。”萧清鹤喃喃开口,语调温柔。

    似有一只手拂过薛晴羽的心脏,令薛晴羽狠狠动容。

    “可是,萧清鹤,徐家的事,我们可以找邓辉,找金家和商家,薛家的事,可是前朝秘事,又是先帝亲自下旨。你可知道,你所谓平反,意味着什么?”

    萧清鹤放开薛晴羽,目光认真注视着薛晴羽:“我明白,意味着,搞不好,我得背上谋逆之罪。”

    “萧学士可是出了名的不涉党争、朗月清风,当真要为了我,蹚这趟浑水吗?”

    “萧某这是在匡正朝纲!”萧清鹤握住薛晴羽双肩,“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薛晴羽失笑:“我自有打算。”

    萧清鹤再次抱住薛晴羽:“晴羽,相信我,我定竭尽所能,护好你,还世间于真相。”

    薛晴羽却轻推开萧清鹤,伸手便去解萧清鹤上衣的扣子:“该针灸了,你的后背反复受重击,这次的治疗只怕得久一些,免得落下病根。”

    萧清鹤看到薛晴羽眼底浓得化不开的不信任,以及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哪怕你不需要,我亦要默默护着你,萧清鹤已下定决心。

    “我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一盏茶功夫过后,薛晴羽收针,萧清鹤起身。

    薛晴羽波澜不惊地揭开自己手臂上缠绕的纱布,替自己换药。

    萧清鹤翻找了小厨房的每个角落,亲自下厨做了碗馄饨。等端送来东阁,却见薛晴羽已靠在卧榻上,睡得正香。

    萧清鹤轻轻放下托盘,寻了毛毯,给薛晴羽盖上。自己啃了两口馍馍,和衣伏在长椅上小寐。

    翌日,来翰林苑当差的官员陆续抵达,脚步声与言谈声一起,与鸟儿的啁啾声混杂,打破了翰林苑寂静的早晨。

    薛晴羽猛然间惊醒,侧过头,看到同样睡眼惺忪的萧清鹤。

    萧清鹤听闻同僚经过的声音,竖起食指,冲薛晴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薛晴羽会意,两个人蹑手蹑脚起身,一并弯腰行至东阁门口,只等无人时快速离去。

    这种感觉莫名像做贼,以至于二人一路东躲西藏,自翰林苑后门离去后,相视而笑。

    “哈哈!”

    待笑不动了,薛晴羽一屁股坐在街边,长舒一口气。好久没这样任性了,还是和一本正经的萧清鹤一起。

    薛晴羽平静下来,大脑又飞快运转:“往后出行,我们得乔装一般,免得遭来不必要的麻烦。”

    “晴羽所言极是,那我们先悄悄回府打扮?”

    “嗯,萧府离得近,人也少,我们即刻动身吧。”

    半炷香后,萧清鹤坐在卧房的铜镜前,看着胡子拉渣、满脸麻子的自己,又转头看向花容月貌的薛晴羽,内心愤懑。

    “这就是你说的乔装?”

    薛晴羽笑着点头:“是啊,我女装蒙面,你扮丑,自然无人认出。等回了滁州驿馆,我们再换回装束。”

    “那为什么非得叫我扮丑?”

    “你若想男扮女装,我也可以帮你。”薛晴羽脑补着萧清鹤化妆成女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萧清鹤慌忙摇头:“不了,我们早些出发吧。”

    这一路,果然未再遇到危险。因着二人皆有伤在身,薛晴羽也未赶路,每日按时下榻客栈,换药、针灸,待到了滁州,已是三日后,二人的外伤已完全结痂,精气神看着也不错。

    “我们先回驿馆,我有话和金燕子说,当然,我还想再寻徐远说说话。”入了滁州城,已没了三日前的死寂,街上陆续出现些行人,医馆、药铺也开了几家。薛晴羽提前将话说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萧清鹤点点头,看着薛晴羽在驿馆旁的墙壁上刻下梨花。

    金燕子正在打扫前院,见两个不认识的人进来,当场竖起扫把,满脸警惕,

    萧清鹤除去脸上胡子:“是我,刚从京城回来。”

    金燕子这才全身放松,叹了口气:“哎,萧大人这趟好生费时,一周转瞬即逝,滁州城的瘟疫已然大好了。”

    “嗯。”萧清鹤怕身旁的薛晴羽惹人怀疑,未多做停留。

    金燕子盯着薛晴羽看了几眼,只觉背影身段和走路姿态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薛晴羽麻溜儿换成男装,推开门便往金燕子走去:“我有话跟你说。”

    金燕子看着“从天而降”的薛晴羽,面露惊恐:“薛掌印,您何时回来的?”

    “会些拳脚功夫,飞回来的,未走正门。”薛晴羽言简意赅,“此次回京,我们了解了徐家当年的事,我希望你坦诚相待。”

    金燕子的右手握着扫把,左右捏着裙褶,显然在紧张。

    “如今任徐州府知府的,是商籍,商籍与你父亲金鸣,本是同期进士入仕,情谊甚笃,徐家出事后,金鸣自请离徐。你那时年方二八,当已记事……”薛晴羽一双眼死死盯着金燕子。

    金燕子面露犹疑,低垂下头:“我,其实我起初待在徐远身边,正是觉得对不住徐家。这么多年,每每看到徐远深陷其中,我想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

    薛晴羽拉着金燕子坐在亭子里:“或许,你可以简略告知我。你也看到了,此事不解决,徐远永远无法放下。而你相伴多年,早已倾心于他了吧?”

    金燕子似乎知道,一旦开口,便是在母族和爱人之间作取舍,所以流泪道出了当年真相。

    徐远之父徐达刚正不阿,是商籍和金鸣的直属上级。徐家和金家本是世交,商籍想借金鸣,与徐达攀上关系。

    金鸣不愿徐达为难,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徐州地处交通要塞,山匪不断,其中一位刚巧是金鸣的远房侄子金甲。

    金甲本就因好逸恶劳又贪图钱财,才上了山,很容易便被商籍私下收买。金甲故意受伤,跌倒在徐家门前,徐家满门心善,自然收留。

    商籍又暗中联系金鸣,告知若不从,届时他会连金家一并举报。金夫人当初身怀六甲,不宜受刺激,为妻儿考虑,金鸣不得不从。

    只是,从此金鸣不敢正视徐达,连夜举家搬迁。

    “后来,金甲消失了,我入望月楼,就是怀疑金甲被商籍买凶杀死。无奈望月楼高手如云,我根本接触不到机密卷宗。最好的打算,是让金甲道出真相,如今,我知只余我一个证人了。”

    金燕子话音刚落,抬头,目光盯着一处,逐渐柔和。

    薛晴羽回过神,就见徐远站在亭子旁不远处,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薛晴羽起身:“或许,你们该聊一聊,明早之前,将你们的决定告知我。”

    薛晴羽将空间留给二人,她知道,这二人彼此有请,碍于上一代的恩怨,始终无法释怀。

    之前金燕子无法开口,如今因缘际会让徐远听到,未必是坏事。

    薛晴羽刚靠近后院,便嗅到一阵好闻的糯米香。待凑近,便见萧清鹤安静摆放碗筷,满桌都是好看的饭菜,而香气来自蒸笼里的粽子。

    “奔波了好几日,皆未好好吃饭,快坐下。”萧清鹤听闻脚步声,抬头看到薛晴羽,便微笑起来。

    薛晴羽看着萧清鹤好看的眉眼,坐在对面:“你还会包粽子。”

    “这是赵舒包的,还有半月就是端午了,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萧清鹤说着,剥了个粽子递送到薛晴羽碗里。

    被蒸煮过的糯米散发出清甜的气息,和酱过的五花肉混杂在一起,叫人垂涎三尺。

    薛晴羽咬了一大口,唇齿留香:“好吃!这也不像赵舒的手艺啊!”

    “肉馅是我做的,用了萧氏秘制酱料。”萧清鹤贼兮兮一笑,“你若喜欢,往后我经常给你做。”

    薛晴羽小脸微红:“你这样,岂非将我的嘴巴养坏?”

    “那不是很好么?难不成,你以后要离开我?”萧清鹤佯装生气。

    薛晴羽埋下头吃饭,不再搭理萧清鹤。

    萧清鹤很快皱眉:“你就这样放任他们俩谈,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会,最多方式和结局有改变,但徐远追寻真相十年,金燕子瞒了十年,无论如何,都不会淹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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