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视线,睿哥儿跟不上蕊儿,在这个庄严的寺庙里迷路了。到处转,还几次被殿内的罗刹吓到。好不容易摸索到亮灯的后院,听着丝竹之音,他好奇地上前。

    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空荡荡的亮灯,以及有些生闷的丝竹之音。

    为了找到阿姊,睿哥儿在此处并没有停留多久,顺着亮灯的房间,一间间去找。

    不知走了多久,在这些房间里,都没有找到蕊儿的身影。睿哥儿有些泄气,注意到远处有一间亮灯的房间,再次前往那个房间。

    走到房间门前,烛光将屋内的影子照射出来。一个身影从上而下如同海浪般波动着,偶尔还抱着另外一个身影,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睿哥儿不知道房间内的两个人在做什么事情,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偷偷从窗户里看一下,屋内有没有自己的阿姊。

    于是,睿哥儿悄悄掀起不起眼的窗户,露出两只眼睛朝房间内看,只见房间帘帐内有人鸾颠凤倒。他羞得满脸通红,轻轻将窗户关好,望着漆黑一片的陌生之地,有些不知所措。

    “阿姊,你在哪里?”睿哥儿后背紧紧靠着墙壁,无助地软下身子,双手抱膝,无声地哭泣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起身,按照原路折返。一条漆黑无灯的小道内,他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被绊倒,他吃痛,但不敢吭声。盯着恐惧的眼神四处搜索,却在绊倒自己的地方看到一条腿,睿哥儿顺着往上看。

    发现蕊儿虚弱无力地躺在草丛里,衣衫凌乱不堪,头上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落一地,吓得睿哥儿忙上前轻轻拍了拍蕊儿的脸。

    手上传来冰凉凉的感觉,是蕊儿脸上的汗。

    “阿姊,你醒醒。”睿哥儿压低声音掐醒蕊儿。

    蕊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凭借着最后的理智认出来人正是自己的亲弟弟睿哥儿,心底松下一口气,虚弱地说道:“快带阿姊离开。”

    两道身影跌跌撞撞摸索着离开。

    两人像无头苍蝇,四处乱转,最终双双摔下一道斜坡。

    原来,蕊儿就要被姜五郎欺辱的时候,姜五郎猛地僵住身子,轻轻松了口气,像是做出很难的决定般,啄了一口蕊儿的红唇,喑哑说道:“乖乖等我,他们忘了我的药。”

    姜五郎前脚刚离开,蕊儿摸到自己头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往自己的手指头上戳。

    疼痛感带来理智,她强撑着不适的身子,一步步逃离房间,没走几步,无力地倒在地上。

    摔疼的睿哥儿见蕊儿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只是喘着粗气,留下一句“阿姊,你等我探探路”后离开。

    路上,他看到两个人影一闪而过,直奔方才蕊儿待过的房间去。

    再没多久,姜五郎也进去屋内了。

    回想到这里,睿哥儿很后悔今日冲动地跑到县衙击鼓,好在那些人见他年岁小,当他闹着玩。

    阿姊受了委屈,那人没被抓,事情闹大了,日后阿姊如何见人?还有,那两个人分明完好地进入那个屋子,他在报案的时候,竟然看到那两个人的尸体。

    难道,是欺负阿姊的那个人杀的?

    睿哥儿害怕地摇摇头,蕊儿见状,问他:“你怎么了?”

    “阿姊,我,昨夜在发现你的院子里,看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进去房间,再后来,我刚刚在县衙里看到这两个人的尸体。”睿哥儿颤抖地说。

    蕊儿倒吸一口凉气,“昨夜可有人发现你?”

    仔细回忆一番,如果有人发现自己,自己和阿姊应该回不到家了。睿哥儿缓缓摇头,“没有人发现我们。”

    ……

    茶楼内,讲古仙正生动地讲着故事。

    崔停清坐在房内,房内的窗户打开,能瞧见一楼的讲古仙和台下听客。

    宇文柏从门外进来,脸色凝重,快步走到崔停清对面的位置坐下,灌了一口茶后道:“线人来报,发现当晚从西莲庵离去的尼姑们,去的正是山的另外一边的寺庙中。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和别人前去寺庙打探一下,你继续留在西莲庵观察她们的行踪。”

    崔停清抿一口茶,心底暗想,宇文柏此次出来,到底有多少线人。

    “贸然前去?”崔停清眉头一挑,“你不怕寺庙里都是恶人?万一他们将你谋害,你又当怎么办?每日申时初我在西莲庵后湖小道上的许愿树上看不到你留的标志,我默认你出事了,立即回上都。”

    一楼的讲古仙突然摇了下手中的铃铛,声音忽变,旋即唱了起来。

    “长夜黑,武震殿。莲溪山,吃人宴。冤喊月,凶称天。罗刹娑,梵语也。”

    其声洪亮哀怨,伴随古琴铮铮,引人屏息听完。待古琴最后一音落下,听客才鼓掌称好。

    见崔停清往外看得认真,方才那段冷漠的话,仿佛不是她说的一般,宇文柏回道:“好,我每日申时初前,在西莲庵后湖小道上的许愿树挂红布,上面用黑墨写‘愿’字,最后一笔微微上勾。”

    “宇……杜琦,”崔停清托腮望向楼下,见人群逐渐离去,慢悠悠道,“你知道方才那个讲古仙,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不知。”

    “他说的是,曾有个德高望重的住持被人害死,谋害他的人却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寺庙里的住持,将原先在寺庙里的弟子都赶走,招揽来一群和自己一样坏的人霸占了寺庙,为非作歹。

    原来的住持死后的灵魂一直跟着这个恶人,无法将真相告诉世人,无奈唱出悲歌。他的行为感动上苍,寺庙所在的地方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那个假住持被雷电击中,一命呜呼。”

    四目相对,宇文柏读出崔停清眼里要说的话,他的眉心越来越紧。

    崔停清错开视线,随手拈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上一口,“虽然方才我所转述的是个故事,但是我与你一同前来,还是希望你安安全全,能与我一起回去。”

    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楼下的讲古仙说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

    宇文柏后背传来一阵痒意,伤口在愈合。他不着痕迹地用力捏着手中的茶盏,“你且放心,我不会留你一人在西莲庵,很不安全,阿澈在楼下等你。”

    视线从宇文柏的脸上扫过,崔停清感激一笑,起身离开,动作快速不带任何留恋。宇文柏回味过来,自我嘲笑地哼了声。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崔停清出现在楼梯上,阿澈就注意到她,提上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就跟上崔停清。崔停清余光瞥见阿澈跟着自己,倒没有停下脚步,循着讲古仙离去的方向跟去。

    从茶楼出来,就是一条小巷子。

    此时太阳已经落在远处的山峰上,给整个县城染上太阳独有的光辉。讲古仙身影孤寂地行走在无人的巷子里,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只有偶尔的狗吠和院墙内的人声打破这份宁静。

    崔停清快步上前,叫住讲古仙:“先生,讲故事的先生!”

    闻声,讲古仙转过身,他的眼神深邃而空洞,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无奈。

    发现是两个女娘,讲古仙默默地注视她们,仿佛在思考,她们来寻自己,应该是方才的故事没有听过瘾,还想再听些旁的。

    “方才先生讲的故事,”崔停清露出自认为友好的笑容,可那张易容过的脸有些尖酸刻薄,笑出来的模样倒像是皮笑肉不笑,“可是先生自己编撰的?”

    讲古仙眼里露出三分怀疑,上下打量崔停清,无声叹息,转身欲要离去。

    他没有心思和眼前的这个女娘纠缠什么。

    “先生所讲的故事主人公,是普贤住持吧?”崔停清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三人能听到。

    讲古仙的脸色瞬间苍白,双眸瞪得如牛眼般大,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你,你胡说什么?普贤住持不是好端端在西莲山上的寺庙里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开。

    他的后背渗出冷汗,冷汗凝在一处从脊梁骨滑下,宛如一条张着獠牙向上爬的毒蛇,准备往他薄弱之处咬下一口。

    见讲古仙落荒而逃,阿澈好奇地问崔停清:“他为什么那么害怕?难不成,你猜对了?”

    阿澈接到口信,让她前来此处寻崔停清,大概知道宇文柏需要调查的案子人手不够。只是,她并非主要参与人员,不知道案件调查到哪一步。

    崔停清目光落在巷子的尽头,那处只有一缕阳光和不见底的院墙,空荡荡无一物品。她幽幽回应:“可能怕被灭口吧。”

    “人之常情。”阿澈恍然大悟,随之又有疑问,“你怎么知道,他怕灭口?”

    “他面部干净,双鬓头发梳起,不见细毛,和整个脑袋的头发一起看,有些许僵硬。”

    阿澈眼珠子一转,“万一人家用油膏,将头发盘起来,瞧着双鬓下的细毛不舒服,剃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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