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停清正愁着找什么借口再留下来一天,探清楚拂尘住持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忽然,屋外响起尖锐的呐喊声。

    崔停清和阿澈对视一番,立即循声追去。她们跑出屋外,看到有人正往湖边快速跑去,她们跟着人跑。

    陆陆续续赶往的人看到湖边的景象,吓得后退连连。阿澈定睛一看,看到湖里漂浮着一个庞大的人形,身穿黑色夜行服。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尼姑正瘫坐在地上,精神恍惚。她的衣袖裙摆沾染湖水,鞋子漂在湖面上,紧紧挨着那个人形。

    阿澈紧张地抓住崔停清的手,眼神闪烁,“这人,会不会……”

    “不会。”崔停清轻拍了下她的手,挣扎开,走往湖边。

    看到崔停清往前走,妙言见状,赶忙叫住了她:“施主,莫要再向前走了。”

    崔停清侧首望向她,吩咐道:“快去报官。”妙言微怔,反应过来是应该要报官,遂又吩咐身侧的人速速前去报官。

    胆子略小的尼姑们躲得远远的,大胆的尼姑们见崔停清前去捞人,纷纷出来帮忙。

    尸体被摆在湖边,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尼姑捂住嘴巴哭泣起来,似乎想起来,手碰到过尸体,侧身呕吐起来。

    崔停清边观察那个小尼姑的表现,边环视一圈围观的群众。围观的人愈发多,除了有西莲庵的尼姑们,还有不少香客,香客有男有女。

    有些不能接受的人,纷纷转身离去;有好奇心又不能接受的人,捂住口鼻和眼睛,也要瞧个所以然;还有些胆子很大,起了猎奇之心,凑上前想要看个清楚,但被崔停清制止。

    她垂下眼帘,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观察尸体。尸体出现巨人观,比死者实际体型要大上些许,面色苍白,身上尸斑色浅。崔停清蹙眉,一脸认真地喊来阿澈。

    “阿澈,劳烦你到屋里,帮我拿一下我的小挎包。”

    阿澈不明崔停清的小挎包有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去给她取过来。等崔停清打开小挎包时,阿澈才知道,她的小挎包里竟有一对不知是何物做的手套,此手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大小与她的手很是温和。

    戴好手套,崔停清又打开卷包,抽出验尸工具,正准备蹲下身子验尸,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任何身份验尸。她定定地看着发懵的阿澈,无奈叹息,将工具放回卷包,又拆下手套。

    等她把小挎包背好,拂尘住持在众人的带领下,急匆匆赶来。

    “可有去报官?”拂尘住持见状,脸色一凝,询问众尼姑。

    妙言立即回道:“多亏这位施主提醒,已派人前去报官了。”

    拂尘住持身旁的妙慧命人将围观的人都遣散。

    顺着妙言的手势,拂尘住持看到崔停清,眼底藏起深意,朝着崔停清行礼,“多谢。”

    崔停清扯了下嘴角,回礼客气一下。怎料拂尘住持竟问:“施主可是遇到过此类场景,为何能淡定命人前去报官?寻常像你这般大女娘见此情景,不说惊慌失措,怎么也是寻家中大人帮忙,你怎……”

    话没说全,意味深长。

    “我自小流浪,偶遇好心师父,学了少许验看之术,填肚温饱,故而见多此类事情,自是懂得保护现场和报官。”崔停清说话之际毫无怯场。

    她笃定,拂尘住持不会派人去查她的底细。哪怕去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阿澈除了能给人易容,还能给人随手拈来有理有据的文书过所。

    拂尘住持道了一句佛家话,神情悲悯,“对不住,不慎牵扯施主不好的过往。”

    “无碍,无心而误,则谓之过。”崔停清虚伪地回道。

    不多时,县衙的人来了。

    拂尘住持被县衙的人喊去询问,崔停清站在死者三两步远,以最近的距离看县衙仵作验尸。

    县衙的仵作,是个年岁约三十又四的男子,身形瘦小但有力,随身携带的东西重而多,却能轻拿轻放。

    他蹲下身子,上下左右观察尸体,忽而掀起死者的衣衫,忽而抬起死者的手和腿,又忽而轻轻动动死者的下巴左右看了又看。他拿出一个小工具,往死者口腔探去,凑近脑袋往那个合不拢的嘴巴里看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地县令神情凝重地走过来,询问道:“死因是何?”

    “回刘县令,”仵作站起身,朝着县令作揖,“死者是溺水而亡。”

    “哦?”

    仵作解释道:“死者尸身已被水泡大,必是落水数日,口腔之中带水草,除了溺水而亡,别无他因。”

    “怕不是如此。”崔停清脆生生地开口。

    刘县令和仵作听闻,立即抬头看向崔停清。仵作见崔停清模样清秀,身穿短褐,背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挎包,眼里带着狐疑,但并未仗着自己有一门手艺而瞧不起人。

    “小娘子,你可是有什么见解?”仵作问。

    “死者是由我和庵里的师父们一同捞起,我们见他的第一面时,他的嘴巴便张开无法闭合。死者泡在水中两日,方能形成这巨人观,这漂子模样。两日时长,随波逐流,或沉或浮,口中有水草,应是正常的。”

    听闻崔停清的解释,仵作低呼:“我竟忽略了死者最初模样!”

    刘县令听着崔停清的解释,视线不移,一直在打量崔停清,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你可知他的死因是何?”刘县令问道。

    崔停清淡笑摇头,“我乃无知女娘,怎会知晓。”

    拂尘住持走过来,满脸悲悯,朝着三人“阿弥陀佛”一声,插话道:“这位小施主学过些许验看之术,刘县令最近愁这频发的案件,不妨让这位小施主出把力,若是协助不了破案子,也无妨。”

    这一番话,让刘县令哈哈大笑,“既然是拂尘住持的极力推荐,那本官就给这个小娃儿一个机会。”

    说罢,刘县令看向崔停清,说:“你无须担心,尽管放心验看,需要什么,可以直接来找我。”

    通过内推,崔停清从围观者变成参与者。

    她又从包里掏出自己特制的手套和验尸工具,惊得身侧的仵作张大嘴巴,感叹道:“小娘子的工具可真齐全。”

    崔停清检查尸体,未搭理仵作的感慨,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情,“人若是溺水而亡,尸体在打捞上来后鼻腔处会有沫子溢出。

    是因为在溺水过程中,冷水进入鼻子,与鼻子连接至体内的呼吸之处进行呛咳搅拌。反之,死后入水之人,不会因为落水需要呼吸,而导致此类现象。”

    仵作神情严肃,讨教问道:“除了沫子,还有何种症状可以辨别一二?”

    “看眼睛。”崔停清伸手拨开死者眼睑,“溺水而亡又与窒息而亡有共同点,比如说眼睑会有出血点,口唇青紫,指甲紫绀等情况。如果死者的死因不是窒息而亡,死后抛尸入水,则会有其他死亡征象。”

    “此人眼睑处没有出血点,当真不是溺水而亡。”仵作渐渐从震惊变为适应,“那请问小娘子,你断定此人死因是何?何人害他?”

    崔停清双眼一沉,“此人死前嘴巴张大,谋害他的人是他意料之外的人,多半是他认识之人。观察此人所有地方,几乎没有致命伤,那就很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说着,她的眼睛落在死者的头部。

    双手掰开死者的发髻,拨开发丝,崔停清终于发现死者脑袋的伤口。

    “你要写验尸单吗?”崔停清侧首问身侧努力跟上进度的仵作。仵作迷茫抬头,“何为验尸单?”

    天邺从未规定要写验尸单,不少地方的仵作验尸只有草草几句话描述一番,并无更多详细内容,大大增加了冤假错案的数量。

    崔停清解释道:“是详细写出死者外貌、死因、案发现场等的单子,以便日后前来巡察的官员复核案子。”

    “可否教教我?”仵作略微不好意思。

    每个仵作的验尸水平不一样,谁人做得更好,谁就能成为县衙内仵作,虽算不上官职,但日后不愁没有活计,整日跑去义庄打杂。他不好意思讨要令自己能力大幅提升的东西,但又舍不得丢失鲜少的学习机会。

    “嗯,你去拿纸笔来,我与你说说,验尸单中主要记什么内容便是。过数月,朝廷应当会规定统一的验尸单。”

    费了一阵时间,仵作记下验尸单的主要内容,自己便顺着提示,根据发现的尸体情况一一记下。

    阿澈屏住呼吸等崔停清,以为她会被人轰走,没想到验尸的仵作对她恭恭敬敬,那个身穿县令服饰的男子对她客客气气。

    忙完的崔停清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听到“咔嚓咔嚓”声响。阿澈终于等到崔停清出来,好奇地问道:“你当真会验尸呐?我还以为,你是说来逗我的呢。”

    “逗你作何?”崔停清目光顺着湖水来源的方向看去,“这个是活水湖,死者身上有多处骨折,这儿不是他死亡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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