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推开窗,街上的繁华落寞下去,只余几缕轻雾,享受着清晨的宁静。

    林宝珠心里惦记着船上两个丫头,一直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因此,早早就起了床,披上外衣往窗外看风景。

    依稀能见几位行人,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慢悠悠的行走。这时,施先生敲门问道:“宝珠,可是起床了?”

    她打开房门,就见施之遥穿着一袭鸦青色长袍,头发高高扎起,还是一副男子打扮。她眉眼浅淡,缓缓走近窗格,扫了眼窗外,忽地,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

    “这一大早,人就来了。”

    窗下正是贞娘。

    她身穿浅碧色裙袄,窄窄的腰身,仿佛冬日里的枯枝,远远看着并无多少美感。且面上施了薄粉,毫无血色,倒像是飘来一支白纸做的风筝,让寒风一吹,就盘旋坠落。

    林宝珠不明白施先生要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她不明白为何施先生不自己去取?以她的身手,让严仲自己交出来,不也如囊中取物那般简单吗?

    不过,施先生身上让她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太多了,确实不值得多此一举。

    这时,贞娘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犹豫,走起路来更是轻手轻脚,深怕惹人注意。林宝珠不由认真打量起她的神色来,这个姑娘是冒着无家可归的风险来信任一个陌生人,而这个陌生人甚至从一开始,就百般欺骗,不论她的目的是好还是坏,贞娘都堵上了自己唯一拥有的筹码,为此来换得一口残喘?

    她是过于心切渴望自由?还是仅仅像施先生说的,怨恨,憎恶,所以选择用此种方式来决裂复仇?林宝珠心底情不自禁地可怜起这个女人来,她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如今,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得又是什么呢?

    贞娘对着她羞涩一笑,眼神似乎有些尴尬。不过林宝珠此时作为一个十岁孩童,认真扮演起无辜孩子应有的表情,她天真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并喊了声:“贞娘姐姐。”

    她的拘谨在此刻放松了下来。

    女人们总认为自己在孩子面前有种天然的亲和,或许打心底里认为,孩子们对她们是善良可亲的,并不会有一丝鄙夷轻蔑存在,也不会察觉到作为烟花女子,在这些高门贵妇的眼里,如鞋底污泥一般碍眼。

    她们的厌恶喜好孩子们都看在眼里,如今,贞娘哪能知道呢?她天生就带有一种被贬低的色彩,赋予她这层色彩的罪魁祸首,正是施先生呢!

    贞娘倒是毫无察觉,脸色微红地走近施先生,温和道:“东西我都拿来了,至于其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施先生点点头,回道:“好,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至于严仲,你要怎么处理?”

    贞娘有些迷茫的望着她,奇怪道:“严仲是我的夫君。”

    “那我又是什么?”

    林宝珠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如今这个时候,施先生怎么还能踩在人伤疤上顽笑呢?这女人恶劣起来,有时候比男人还要残酷一些。

    贞娘又开始脸红了,不知所措道:“我想如今你拿了东西,自然是要走的,且严仲也并未对我不好,这么多年了,这事又常见的很......”

    施先生不耐烦地打断她,有点讥讽道:“再给你换个夫君?反正也常见的很。”

    贞娘愣了愣,也没反驳,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林宝珠此时也有点生气了,心想施先生从前也不这样,怎么现在尖酸刻薄起来了?贞娘既替她办了事,且从头到尾也乖顺听话,她怎么还无理取闹了?

    “贞娘姐姐,我看那严仲以前犯了罪,自然是要受罚的,无论怎么来说,离了他自然是好事,再说施先生既然答应安排的你后半生,她自然也不会食言,你就不要管那严仲了。”

    施先生又开始无理取闹。

    “我自然是要听听贞娘怎么处理。”

    贞娘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估计想反驳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想自己应该表达的很清楚了,可是施先生有点不太满意呢。

    林宝珠看着贞娘左右为难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烦。她总是这样不予反抗的样子,从昨日开始就这样,施先生也是这般逼迫她,言语讽刺,三言两句又让她心情由阴转晴,哄得团团转,她这样拎不清,就是让她自立门户,也能被人骗得一文不剩。

    可是,林宝珠又开始可怜她起来,说到底,从小就受惯了欺负辱骂的人,如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又算什么呢?还不若施先生那两句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倒真让她有些诚惶诚恐。

    施先生倒是没有恶劣到底。她只让她先回去,后面的事情她会安排的。林宝珠也有些不舒服,想着自己不如跟人简单道个别,自回船坞去找迎香她们。

    “你怎么也要走了?”

    施先生疑惑的问她。

    “我要去看看迎香她们的情况。”

    “那我送你过去。”

    林宝珠撇撇嘴,慢悠悠道:“好吧。”

    施之遥明白她的意思,一脸坦然,有些好笑道:“这戏演着确实难受,不过好歹让她明白点道理也行,那严仲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她倒是不可怜自己,反倒可怜起别人来了,愚蠢愚蠢。”

    “人家不是当你也是夫君?”林宝珠还想说你与他有些差别,但也不大。

    施先生此刻也有些脸红,尴尬道:“那严仲能潜逃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本事,我这也是怕打草惊蛇,这才找上贞娘,说实话,我与她这般接触,确实于礼不合,三皇...宝珠,这事你知我知,就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了。”

    林宝珠点点头,心想也是,皇子近臣和烟花女子,怎么能扯到一起呢?这毕竟还是在古时候,朱门竹门,天然就有巨大鸿沟。

    照这么来说,林宝珠又有些瞧不上古人了,去趟江城都要行舟半月,在未来不过一个时辰,这些观念认知的差别,才是巨大的鸿沟。

    在回船坞的路上,正巧见河边有一群渔夫在网鱼,粗绳做的渔网大概有三四米长,网兜中间数十只肥鱼正活蹦乱跳,摇头摆尾,好似要出网潜逃呢!

    林宝珠再瞧了眼河水,谈不上清澈见底,但是河水干净无异味,不像现代污染的工业河水,充斥着有毒的化学垃圾,甚至许多还冒着腐蚀的酸气,宝珠至今还记得自己有次趟过污水流过的地面后,脚底起了一层水泡,身上也痒得起红疹。哪像眼前着河水,鱼肥水美,人们站在水里,撒网兜鱼,为了未来的生计早晚忙碌,日复一日地过着依水而居的日子呢。

    “渔夫,来几条大鱼罢。”施先生在岸边喊到。

    “今天吃一吃这渚城有名的淝水石板烤鱼,一会儿你来我那船上,我给你备上。”

    林宝珠顿时高兴了起来,和人约好时辰,就先往船坞里去了。

章节目录

戏藏珠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蓝莓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蓝莓君并收藏戏藏珠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