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瑶虽然跑得快,可她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山林中的猛兽妖邪,有几个是轻而易举就能对付得了的?

    少女一路提心吊胆地握紧弓箭,直到看见山下升起的袅袅炊烟时,她才终于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附近的树林里竟突然传来连连的“嗷呜”声,狼来了,这回的确离她很近很近。

    女子瞬间重新绷紧神经,接着她立即拉弓搭箭,然后又十分警惕地朝四周望去。

    没有了背上的累赘,相瑶至少能占到五分胜算,在这山里讨了十几年生活,她深知自己既是猎人,更是猎物。

    赢了,她的全家就有肉吃,有衣穿;输了,那么野狼的全家就有肉吃,有血喝。

    相瑶蓄势待发,终于,盯了她许久的黑狼,忽然慢悠悠地从一片密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畜牲眼神凶恶,尖利的獠牙暴露在外,显得异常恐怖。看它体型不算庞大,想必应该是头还未成年的幼狼。

    相瑶与之四目相对,箭头指向黑狼眼睛的同时,少女的心底亦生出一丝略显多余的不忍。

    “还不快滚回去。”她厉声呵止,可惜黑狼根本就懒得理睬一个女娃娃的废话,只见它直接将后腿一蹬,两只锋利的前爪顺势便朝相瑶扑了过来。

    这一刻,相瑶杀心已定,她立刻调整姿势,然后将架在弦上的两支箭一同射了出去。

    其中一支只擦破对方的一点皮毛,而另一支,则正正好地插进了那畜牲的左眼之中。

    眼看狼妖即将扑至身前,相瑶遂赶紧回身向一旁躲去。

    她从腰间拔出猎刀,趁黑狼发出“嗷呜嗷呜”的呼痛声时,她忽地一个手起刀落,便将刀刃狠狠插进了那畜牲的脖颈里头。

    黑狼面目狰狞,带着痛苦,还带着一点难以置信。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如何能输给一个势单力弱的黄毛丫头?

    拖着这一口不服气,那黑狼竟突然抬起前爪,然后给了近在咫尺的相瑶一滑铲。

    噗——

    少女胸口受到重击,双脚随即踉跄着向后倒退几步。她捂紧血淋淋的伤口,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腥咸之物。

    那畜牲本想张口咬死相瑶,不想它后蹄太过笨拙,一个没站稳,它竟踩住自己的尾巴,佟的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摔,它便再也没有起来。

    相瑶忍着疼痛,艰难地呼吸着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等黑狼彻底没了动静,她才走到它面前,又从它的脖颈间拔出了猎刀。

    是你不仁在先,便休怪我不义了。

    随着一道道鲜血喷溅而出,相瑶竟是用刀把整张狼皮都剥了下来。

    这是猎人赢得的战利品,对她而言,也不例外。

    事情了结之后,相瑶先是到河边去简单处理了一下胸前的伤口。她洗净沾在手上和脸上的斑斑血迹,等狼皮上的血腥味晾的差不多了,她才提着那皮子回了桃源村。

    方一进村,她便看见自家烟囱上也飘散着徐徐烟气。想必父兄应是比她早一步归家,现下哥哥也许正立在灶台前烹菜煮饭。

    进了院门,果真如此。

    相濡往灶火内添了把干柴,见妹妹回来,他遂从灶台前一瘸一拐地迎至院中说:“小妹回来啦?”

    相瑶笑得乖巧,完全没有面对黑狼时的凶戾暴怒,“嗯,哥,今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是你爱吃的蕨菜包子,待会儿可得多吃几个。”相濡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妹妹手中接过了箭筐。

    他是个白净温和的男子,个头不算太高,却是一脸的忠厚老实。

    只可惜,当年桃源山突发地动,相濡的腿被飞石砸断,至今也没好利索。

    少女随手将狼皮丢在跟前的木架上,接着又跑去篱笆圈外逗了逗半大的鸡崽,“行行,没问题,大哥做的包子最是美味,小心我连你的也抢了去。”

    她手上和脸上的血迹虽然洗了干净,可是这件衣服上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回了那头畜牲的血渍和气味。

    不过说了不可避免,就是不可避免,她原先打猎,不也是弄得一身血污嘛!

    趁着还未开饭,相瑶便借更衣之名,合上房门解开了挡在胸脯前的衣物。

    麻布褪去时,女子的胸前赫然露出五道烂翻翻的皮肉。除此以外,她的臂膀,后背,也遍布着不少抓痕咬痕。

    相瑶吞下口水,然后往伤口处撒了些药粉,接着她又剜出些自制的金创药膏,最后一点一点涂在了上面。

    她咬紧牙关,额间冒出不少冷汗。

    自从母亲死后,父亲的身体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他常年卧病在床,所以不大能料理家事。

    这些年来,家里但凡有什么育苗插秧、缝补洗涮的活,便都由兄长相濡辛苦操劳。

    至于进山的活儿,则是由相瑶一人承担。

    父兄夸她能干,她自己倒也乐此不疲。

    只是有一点,相家生出这么能干的姑娘,多少年了,竟然也没个说媒的找上门来。

    岂不知,这能干固然是好,可女人太能干了,就不太好降伏了!

    你说你会缝补浆洗,烹菜煮饭,对上既能孝顺公婆,对下也能多多生养,那男人们估计会争破脑袋。

    可你说你敢上山屠虎宰狼,哼哼,试问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

    所以,这村子里与相瑶同龄的女子大多已嫁为人妇,如今只剩她一个,出入时形单影只,看着连个依靠都没有。

    外人虽不敢当面嘲讽,但在背地里,大家还是会时不时地笑话她,说她是个没人要的悍妇。

    至于相瑶呢,她倒并不在意他人是如何想法。

    毕竟,桃源村的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如果人们能通过嘲笑她而感到快乐,那么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接触的生灵多了,就会发现万物之灵也不过如此,大家的结局,不都是一死吗?所以有什么可笑话的!

    待她包扎好伤口,院里接着便传来了相濡的呼唤声:“爹,瑶儿,快出来吃饭吧。”

    “哎,来了来了。”相瑶马马虎虎地擦干额颈间的冷汗,等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和状态之后,她才欣欣然地出了门。

    恰在此时,隔壁正屋也有人出来,相瑶见了,遂连忙奔上前去搀住了父亲病弱的身体,“爹,您慢点。”

    这些年来,相霖属实是变得憔悴不少。从前六艺兼备的翩翩公子,到如今已是脊背佝偻,头发花白,全然不复当年风采。

    及至院中,父子三人一同入座。相瑶伺候父亲净了手,相濡则是拿着一双筷子,弓身往父亲和妹妹的碗里分别夹了包子。

    相瑶嫌筷子碍事,于是直接用手抓着大快朵颐起来。该说不说,这一口包子下肚,她方才宰狼废掉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恢复了。

    吃噎了,她就起身去锅里舀一碗蒸包子的面汤来,热乎乎的,喝着非常顺饭。

    少顷,相霖忽地停箸说:“瑶儿,那卷《鹖冠子》,爹给你晾在药材架上了,待会儿你务必记得收起来。”

    相瑶一边吸溜着碗里的汤水,一边含混不清地应答道:“嗯,我记住了。”

    相霖说一句话便总要连带着咳两声,他没力气说话,自然也没力气管教孩子。

    好在这兄妹俩还算省心,他们或读书或不读书,或婚嫁或不婚嫁,想怎样就怎样吧。

    吃过两个包子后,相瑶的肚子才至半饱,她下意识地微伸了伸手,见笼屉里只剩三个包子时,她便彻底打消了继续来两个的念头。

    毕竟,她已承诺明日会带吃的给那狐妖,做人当言而有信,可能这就是蠢人的人生信条吧。

    相濡见妹妹突然停了筷子,故一脸关切地问她:“小妹,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是身体不舒服吗?”

    “哦,我在山上吃了果子,不太饿,余下的我明日带在路上吃。”说着,相瑶又故意打了个饱嗝。

    洗涮净锅碗之后,少女照例拿了父亲的竹帛到檐下品读。

    她自小便喜欢看书识字,桃源山虽小,可足以困住她想要远行的脚步。

    她看了这书,才知燕赵两国收藏着珍宝无数,韩魏两国亦善于经营筹谋,而齐楚两国则汇聚着天下英才。

    听说世间有吃人的妖魔,也有供人修行的仙山圣境。万里河山,究竟是何种模样?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她向往着那种磅礴的自由。

    直至太阳落山,昏暗的光线不足以照亮刻在竹简上的文字时,相瑶才恋恋不舍地合起书卷,然后去洗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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