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

    祝圆将从石牛山上搜刮到三支火铳,交由应沉。

    应沉把玩着火铳。

    火铳在祝将军缴获战利品时,曾见过这种长杆圆环的杆子,里面应当是得加入铅弹之类。

    不过,杀伤力虽大,但曾经的火铳极容易炸膛,加上其被打得节节败退,压根是没机会将火铳量产。

    但如今,火铳上有了火门盖,便不容易炸膛了。

    祝圆忧心忡忡地望着火铳,就差直接表忠心,说为陛下肝脑涂地。

    抬头一瞅,应沉却稳如泰山。

    祝圆感叹,这难道便是一国之君的威严?

    而后,他面色一沉,又摔碎了一个茶杯。

    祝圆:“……“

    李内臣脸部攥在了一起。

    应沉雷厉风行:“祝圆,你现下确定陈国舅府里是为火铳?”

    祝圆拱手认证。

    应沉:“查清火铳来源,以及陈府中,到底是谁在同前朝余孽行此般通敌叛国之事。”

    “这是你的中级暗卫令牌。”

    一个暗红花纹,工艺繁复的檀木,稳稳实实落到祝圆的手中。

    可惜看不出雕刻的什么东西。

    李内臣送完檀木雕后,见她这幅反应,悄声提自家圣上找补道:“这是陛下亲手雕的,工艺繁复但让人看不出是何,防伪啊!”

    祝圆:“……”

    应沉提笔写下圣旨:“朕决心开设武艺科目,加入进国子监的结业考试中,不然一个个弱得像个鸡崽子,出了事全来找朕哭诉。”

    “朕见你此次一人屠山,也有了威信,届时会让你来做考官。”

    她离去时,应沉似乎总算想起她形单影只,查案飞檐走壁的任务全托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事。

    外加此次祝圆行动敏捷利落,将十数位皇亲贵胄的学子全都完好无损地救出,应沉对她有了信任。

    于是,应沉抛下最后一句:“得了蛛丝马迹,便去巡捕司寻柳引才,他洞若观火,能相助于你,你屡次入宫,也实属不便。”

    “除了结业考试那日,不要再来找朕,一切事同他汇报。”

    应沉从朱红色御椅上起身。

    “李盛,该歇着了。”

    祝圆得言,回头一望,只见到他背影的犀金玉环带,阔步闲适地离去,只剩下通身贵气。

    *

    已然是离开陈府的第六日。

    祝圆极为心虚。

    毕竟,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全丢给了陈扶上,这实属不厚道。

    陈扶上毕竟是陈国舅府的长子,再怎么被偏待,那也是有极大的一个院落的。

    只是地处位置不好。

    只能栽上烟煴着暑气的芭蕉遮阳。

    此次回院子,祝圆以为还是似从前一般,就一个小丫鬟通报府里大大小小的访客,连个护院都没有。

    但如今却多了两个彪形大汉,手持长戟,铮铮铁汉,魁梧奇伟。

    祝圆被拦在门外。

    她大吃一惊:“你们是谁?难不成陈大哥被监视了?”

    两位大汉:“……”

    见二人不搭理她,祝圆只得亮明身份:“两位,我是陈司业新进门的夫人,祝圆。”

    闻此言,大汉惊奇地打量她,而后肯定:“夫人请进。”

    这让祝圆一头雾水。

    她问:“你们怎么认出我的?”

    大汉咧嘴一笑:“寻常女子迈步含羞,氏族女子行事高傲,但您说话平和,步伐豪迈,我们自能认出您的英勇身姿!”

    祝圆嘴角僵硬,把她的粗俗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另一位大汉补充道:“夫人方才问询为何我们会来看家护院?这是由于前些日子公子的院落被二娘子给闯入,让葡萄姐姐受了委屈,这才派遣了人手。”

    陈扶上……竟然行动这般迅捷?

    在此之前,祝圆对于陈扶上的印象是掺杂了伪善的。

    但见他知错便改,甚至不能算是他犯下的错。完全不是伪君子口头道道,而是实干,对其油生敬佩。

    这般的世家公子哥,实属是不多见了。

    祝圆蹑手蹑脚地进了屋舍,见正屋静谧,她一喜,打算沐浴一番,回将军府接葡萄时,却见书案上,凭空多了一个身着白袍的人影。

    她脖子一倾,浑身一滞。

    面前人提笔书信,祝圆瞥见,写下的是安抚学生的回信。

    男人今日穿了身黛青色的百褶裙,檀色对襟衫,淡雅悠然,神清骨秀。

    通过他离不开的小圆叆叇来瞧,这奋笔疾书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陈扶上。

    “陈、陈大哥?您今日未去国子监?”

    陈扶上落款。

    冷哼。

    他道:“祝大姑娘归家了?”

    “国子监学子丢失,停课修整一日,我现下去写信抚慰一二,明日才开课。”

    祝圆脚底发虚,她谄媚一笑:“陈大哥,是我不懂事,把烂摊子丢给你,实属没义气。”

    转念,祝圆又道:“但陈大哥,我本身在京城便是这种名声,不叫外人看到我犯下七出之罪便好了,怪罪不到你头上的。”

    陈扶上怒火中烧,厉呵:“你可知圣上赐婚的含量?新婚次日,缘由都不告知我,你可知会惹来多大的祸端?”

    “你看看你这身衣服,细看泥泞不堪,到底去做了什么,能成这幅模样?”

    祝圆虽知明白内情、且顾及将军府赫赫战功的皇帝,不会怪罪,但此举确实会让重规矩,被蒙在鼓里的陈扶上气急攻心。

    于是,诚恳道歉:“陈大哥,您要如何处罚我都成,或者说,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您。”

    陈扶上连连摇头,阴阳怪气:“不必屈尊,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陈府那一大家子的拷问吧。”

    这位祝娘子实属顽劣不堪,看来真的得让其见识陈府众人的盘问规矩,明白失了规矩的难缠后果,到底会惹来多大的祸端,才能叫其收敛脾性。

    祝圆诚恳发问:“陈大哥,您是如何向众人解释我出走的?”

    陈扶上淡漠道:“你该吃次规矩了,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祝圆倒是没什么感触。

    这种自己错误自己承担,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她自及笄后便贯彻了,只是确实有些许委屈。

    毕竟做了英雄得胜归来,还要处理这幅场面,她叹息自己小孩子家家的心态。

    谁能为你兜底?你在妄想陈扶上有什么别的举动不成?

    大体交托清楚,能说的都说了,祝圆连沐浴都没做,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待着,便快马加鞭赶去将军府接葡萄,正屋再度寂静。

    陈扶上单手依在手臂上,闭目养神。

    指骨同戒尺一般,一手握着戒尺,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

    这祝家姑娘,行事粗俗无礼,蛮横不通规矩,实属不是能安稳待一年的性子。

    他沉思片刻,重新修整了对祝家姑娘的处置。

    圣旨既然是祝圆觊觎他,求来的,那便让她移情别恋,主动放弃这纸婚书,也算有个事情做。

    *

    祝圆没再对陈扶上做过多叨扰。

    那些学生们确确实实遭了难,她是切实见识过的,得好好安抚。

    牌匾上筑着“镇北侯府”,祝家战功赫赫,落得侯爵。

    往日短兵相见,祝家几个主事的都在边疆,不与京都人有太多走动,门前冷落,但今日却门庭若市。

    辂这种皇亲贵胄的车架,如今都扎堆出现。

    妇人家华贵的珠翠头冠,手腕的缠钏,仿若妆奁里闺阁女儿向人展示的珠宝,应接不暇,充点门面的丫鬟都在争奇斗艳。

    祝圆没见过这幅场面,干脆从角门子进府。

    如今主事的便只剩下嫂嫂京儿,京儿性子伶俐,处事周到,原先是个命运不得自主的商贾女,同大哥情投意合后,嫁入祝府。

    京儿同祝圆关系好,是能说得上体己话的,她匿在正厅后,叫她身旁的明雀寻了正接待客人的嫂嫂过来。

    祝圆好奇:“嫂嫂,咱们家发达了?“

    受了追捧,京儿春风得意,可谓是扬眉吐气。

    她环住祝圆的手臂,喜上眉梢:“还问呢,这些人家上门来致谢,说是咱们祝将军派遣了个女暗卫,救下他们孩子。”

    “我想咱们府里除了爹娘和夫君,哪有什么贴身的暗卫?这么一来二去,可不就想到你了。”

    “那些夫人夸得人找不到北,礼送来一筐一筐,关键能进国子监的学生,哪个父母不是文官清流、世家豪族?曾经对咱们这个兵莽子置若罔闻,如今倒是贴上来感谢了,这可多亏你!”

    祝圆羞涩,不好意思地谦虚:“其实也没那么厉害。”

    她嘱咐:“不过嫂嫂,切记不要暴露是我救了那些学生,并且要对这些礼品酌情收下!”

    京儿拍拍胸脯:“你嫂嫂曾经也是在那群豺狼虎豹底下活过来的,不会被冲昏头脑的!”

    祝圆:“真是太麻烦嫂嫂了,事发突然,要应付这些个人,等大哥跟着爹爹回来,我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京儿笑意盈盈:“没事,他们早早下了拜贴,我干脆直接开了个荷花宴,也算走动走动,刚才已然用过午膳,都在唠家常,传授下国子监教学的经验。”

    京儿拉着祝圆又明了几句体己话,比如“陈扶上待你如何”“经常回府里看看”“有苦难我们替你打回去”等等等。

    这些放别家可能是客套话,跟着老一辈所学,但放将军府里,这确确实实有直接翻脸的勇气的。

    谁让其劳苦功高,还因在京中走动少,没有树敌呢?

    然而,在祝圆动身要去寻葡萄时,却被正厅里那群贵妇眼尖瞅见,一下叫住了祝圆。

    “这是祝家的哪位姑娘,从前怎未见过?”

    祝圆脚步一顿,面无表情。

    得,今日躲不过了。

    她扯出假笑,回复:“小女不才,祝将军府二女儿祝圆是也,可唤我小祝。”

    果然,此话一出,方才贵妇人对祝将军府的吹捧戛然而止。

    祝圆麻木地转过身,见到众贵妇僵住的笑意。

    甚至几个不玲珑剔透的,祝圆都直接在其脸上,读出了“结苦瓜”“忘记还有这块货”的神情。

    见冷场,祝圆并不打算自讨没趣,正要离去。

    然而,却有个满脸慈悲的贵妇,身着绛罗被子,头簪玉钗的祥和妇人,突然开口:

    “祝姑娘,据说你手底下,有个身手敏捷的祝家暗卫?”

    祝圆泛起不好的预感。

    她继续道:“据吾儿的告知,那位暗卫武功盖世,却在你手底下郁郁不得志。”

    “恰逢国子监要开设武艺科目,不若,便请祝姑娘割爱,别如此自私,让暗卫去做这国子监武学博士一职,也不算埋没人才。”

    祝圆:“……”

    她那天夜里,便不该附和那群管不住嘴的皮猴子。

    在讨厌的自己手底下,她郁郁不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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