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下风

    将肩头上的雪拍开,他搓了搓手,哈气,半晌才恢复过来。

    “爹,你来干嘛?”

    陶垣单手握拳放在嘴边,想象征性的咳几声,却没想到一连咳了三下,停不下来了。

    陶宁连忙起身,拍拍父亲的背,给他顺顺气。

    “爹,你这是怎么了,大雪天的连个伞也不打就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臭丫头。”

    矛盾指向自己,陶宁有些惊讶,委屈道:“我做错什么事了么?”

    陶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外看了一眼,风雪平静,看来夫人还未到。思及此,他连忙将陶宁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母亲她最近在为你的婚事发愁呢,你呢也别太执拗了,有时候还得顺着你母亲的意来,别总是惹她不高兴的,该听她安排的就别拒绝,毕竟她也是为你好。”

    陶宁一脸黑线,早知道她爹会跟母亲串通一气了,看来此事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母亲那边可真是不好对付呢。

    说到一半,陶垣忽然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

    陶宁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听到了,不就是不惹母亲生气,顺着她的意来。真真是个好夫君啊,只是可怜我这个女儿咯。”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这不是为你才过来的,你母亲已经在路上了,方才我也试图劝过她,可她偏偏不听,非是相中了那劳什子顾恺之,我这也没办法。”

    “那你来这干嘛?”

    陶垣一脸无奈,拍了拍陶宁的肩头,安慰道:“我来呢就是想劝你想开点,先顺了你母亲的意,这之后呢,咱有的是办法相不中。更何况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你母亲手上可不止一个顾恺之,你若是拒绝了这个,指不定身后还有万千个顾恺之,往后有你烦的。”

    闻言陶宁黛眉微皱,心中叹了一口气,母亲为她可真是操碎了心呐,这可怎么办才好。

    陶宁回到蒲团上跪好,无精打采道:“是,父亲的话,女儿谨记在心,定不会让母亲闹心。”不过若是母亲强势,自己也不能任由她摆布,倘若是这样,指不定今世还得再嫁一次顾恺之。

    “那你做做样子就可以了,这儿寒冷,等你母亲来,给她个台阶下,就回梅宁苑吧。”

    说完陶垣走向门口,正欲推开门出去,身后传来陶宁幽幽的声音。

    “母亲来势汹汹的气息,隔着个门缝我都闻到了,父亲当真要从前门出去。”

    下意识地往窗外一看,那身穿暗蓝色袍子的,自带着能让人害怕的气势,不是自家夫人还能有谁。

    陶垣背着手,咳了一声,“方才已经见过了你母亲,今日我命犯冲,不宜见两次,我先走了。”说完匆匆地从后门离开,引得陶宁在身后捧腹大笑。

    小香已经拼命赶来了,最后还是没能赶上,门口站着仙儿和陶宁的一众侍女,右侧则是站着银杏以及和胥的一干侍女,仙儿对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祠堂里头,小香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夫人已经到了。

    “夫人前脚进去,你后脚就来了,就晚了一步。”莲儿笑笑着,掐着手指道。

    阿秀轻骂道:“你这傻子,关键时刻倒是变聪明了。”

    “别说话了,银杏姑姑正看过来呢。”小香适时地提醒,心却提了起来,府里的主事下人中,她最是害怕银杏姑姑,就是有时候站在旁边,也不由得提起了心,背挺得直直的,不敢有一丝松懈。

    刚进府的时候,她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前几年夏季的时候,小香还是个粗使丫头,也不太会做事情,有一次给郡主倒茶,炎热的季节,不知为何,她竟倒的是热茶,郡主被烫到了舌头,她也被狠狠地罚了,而当时行刑的便是夫人身边的银杏姑姑。

    那日之后,她躺了好几日,其间她脑中时常回想起银杏姑姑跟她说的那番话。

    心中莫要有怨恨,自己办事不力,本该就是自己的错,怪不得别人,若是心中不平,日后也难以在这府中混下去,外人包括你们这些新来的丫头都以为,当大户人家的丫鬟是一件简单的差事,其实只要你稍微不小心,这好差事随时都成了索命绳,凡事都要小心翼翼,格外谨慎,才能活得长久一些,体面一些。

    自那以后,小香格外谨慎,做事也相当小心、细致,将这份差事干得极好,没过多久,便从一个粗使丫头升为三等侍女,到现在的二等侍女,就连比她早先来的阿秀如今还只是个三等侍女,就像是作为成就般,小香对此颇有些骄傲。

    如此,弯着的背稍稍直了些,仅此而已。

    里头的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仙儿心中破有些担忧。

    虽说小郡主最近不喜欢闹腾,安静了下来,脑子也聪明了些,可她面对的可是夫人呐,当年她还小的时候,听的是和胥长公主的故事长大的,在她母亲那一辈,据说听的是和鹿公主的故事,两人都是个上过战场的公主,威风无比真真是令人钦佩。

    虽然自家母亲名声显赫,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可以上得了台面说的,好在她有个优点就是执拗,历经过前世,陶宁的性子虽然磨平了不少,平静了些,可这刁蛮任性仍深深印在骨子里,更有利的是,她身后还有能压住母亲的人,想到这里,她的心也就沉了下来。

    此时祠堂的窗户已经关上了,唯有后边还留了一扇窗,窗外时不时有白雪飘落,寒风刺骨,仿佛在侵蚀陶宁的意志。

    也就剩下香炉上的烟,兴许有些人气了。

    陶宁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和胥绕着陶宁走,一圈又一圈,却一言不发。

    双方像是在打心里战略似的,敌不动我不动,非要等到陶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和胥这才嗤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暖袋塞到陶宁手里。

    其实陶宁来祠堂不仅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提前让仙儿准备了几个暖袋,方才母亲没来的时候,手中暖袋早不知换了多少回了,现在摸着还是暖的,而蒲团下面也垫上了一层毛绒绒的狐皮,身上穿着的也比平日多了一倍,此刻身上暖意十足。

    之所以装得凄惨些,其实就是想让母亲心软,女人这心一软,什么都有可能答应。

    可这和胥哪是寻常妇人可比的,敏锐的观察力早已将一切了如指掌,之所以将暖袋递给陶宁,是想让她认为作为母亲,其实最疼的还是女儿,她做的这一切啊,都是为陶宁好。

    之所以装得心疼她,其实就想让陶宁心软,女人这心一软,什么都有可能答应。

    于是二人就在这沉默中,暗暗较量着,谁也没有先动一步棋。

    半晌陶宁开了口,“宁儿多谢母亲体恤,只是宁儿自知有罪,特来向列祖列宗赔罪,还不能起身向母亲行礼,宁儿自感惭愧。”

    和胥皮笑肉不笑,不动声色,“宁儿哪里的话,母亲为宁儿所做的,想必宁儿都铭记于心,如此,行礼便是免了。”

    “谢母亲谅解,母亲冒着风雪来这,想必是有话同宁儿讲。”

    “倒是没多大事,近来母亲在长安城听闻,有位才子大放文采,看上去一表人才,听闻好多姑娘都想嫁与他,于是这一打听啊,竟然是太傅家的公子顾恺之,顾太傅与我们家世代交好,没想到竟遇到这么巧的事,看他与你年纪相仿,不如见上一面,互相交个朋友。”

    陶宁暗骂,看来母亲这一生所有的眼光都放在老爹身上了。

    这番眼光,看来是老天眷顾啊。如今为她挑选的尽是些什么人呐,陶宁面色如常,嘴角勉强打了个弧度。

    陶宁想继续装傻,“宁儿近来好诗书,闲来无事还是请先生来教书吧,至于交朋友,这长安城里可没有宁儿没有交过的朋友。”

    这话倒是不假,虽说恶交占了一半,但在同龄之中,陶宁没有结交过的,也就是薛家的薛白,以及宫中那体弱多病的四皇子了。

    和胥微微一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紧接着蹙着眉头,盯着陶宁,神色愈来愈沉。

    原来如此,难怪陶宁臭名远扬,京中传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话,在贵族的夫人圈中,她都快无地自容了,每当互相吹捧的时候,大家夸得都是陶宁如何的体态婀娜,如何的美貌,绝口不提贤淑、礼貌得体这些个词。

    发觉母亲神情似乎有些不对,陶宁皱着眉头,忽觉自己说错了话,刚想改口,谁知母亲却没给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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