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樾自那日听得魏夫人独自抚琴,便打定主意要为她做一款合香。只希望她在落寞之余能够逐渐放松心情,并渐生欢喜,不至颓败,怎奈却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喜悦”调子的材料。直到课程将尽,魏夫人即将辞行却也未制成,难免心中抑郁,辗转反侧,终在魏夫人谢师宴的前一日才连夜画了一幅画。

    尹青樾看着画,心中感叹:人生总是难免憾事,希望这退而求其次的礼物也能让魏夫人为着与尹青樾的师友之情聊作慰藉。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制成合香,完成当日的承诺。

    魏夫人停留的最后时日师徒的关系更加密切:尹青樾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饮芳居。

    授课讲书之余,二人对弈焚香煮茶,听琴抚琴,或是寻来一些感兴趣的典籍趣事相互探讨。魏夫人偶尔也会说一些自己儿时习琴的趣事或是前一阵归省的趣闻,日子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感。但越是美好的时光就会过得越快,一晃便入了腊月。四书讲完,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这一日魏夫人又专门为尹青樾选上了一堂课,而这一课所讲的内容也正是尹青樾一直很喜欢的一篇名篇。虽对某些结论并不认同,但是胜在文辞优美,朗朗上口,是智者的忠贞之言,也难得离伦理闺训远一些。

    魏夫人用了整整一日才讲完,然后说道:

    “荀师言,学不可以已。又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从今后为师希望青樾亦如荀师之言,永不辍所学。”

    “更盼你有缘登高见远,自由驰骋。为师相信,以青樾的性情和见地,纵是遇到不尽如人意之事,也一定可以轻松化解。”

    “到今日,为师的课就正式讲完了!”

    说完,又和尹青樾正式互受了师生礼。

    尹氏夫妇再三挽留,希望魏夫人多住些时日,魏夫人还是坚持立即辞行,时间很是紧凑。

    第二日,尹家为魏夫人准备了隆重的谢师宴,一家四口全部出席。

    第三日魏夫人已收拾停当准备离开,尹氏夫妇又另备了一车子谢师礼以示对尹青樾的悉心教导的感激之情,魏夫人以即将去云游为由,推辞再三只略收几样。

    “能有幸教导青樾这样的学生,实是三生有幸,亦是我们的缘分。尹大人尹夫人,尹公子,青樾,切莫远送。他日有缘再见。”

    后临上车前,又回身向尹青樾说道:

    “青樾天资非常,见识卓越,定会天高海阔,自在翱翔。为师只愿你一生顺遂。”

    说完转身上车而去。

    尹青樾因担心家人与魏夫人辞行时自己无法和魏夫人多说上话。遂在魏夫人离开之日的一早便梳洗完毕,自拿画卷来了饮芳居。

    魏夫人展开画卷,看那画图之上,却是自己端坐在明堂之中,倾身抚琴。身侧幽兰犹香,面前古琴横卧。她一手按指,一手琴弦微拨,姿势端庄飘逸,风采莹然。却正是自己韶华正盛,云髻高挽的美妙时光。而琴桌左边椅上更有一女童偎依,神情宛若儿时青樾,女童闭目托腮陶醉,似入曲中,而二人身旁却是炉火红红、茶香袅袅。好一幅师生抚琴图!

    尹青樾把自己的倾慕,魏夫人的风采,师徒相处的温馨日常全部入画。魏夫人看了不禁双眼湿润,宛若回到自己青葱之时,亦若与夫君琴瑟和鸣的时光。

    魏夫人静默良久,之后轻声说道:

    “为师复姓乐正,小字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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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劝学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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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魏夫人辞馆,尹青樾心中难舍,便常常逗留在饮芳居。而魏夫人走后,尹青樾倍感落寞,也难免惯入饮芳居自抚两首琴曲。故此多日之间,尹青楠的楠竹居倒是很久没来了。

    这一日尹青樾一踏进楠竹居,就见尹青楠在摆弄一个楠木机关盒。不觉坐在旁边观看。尹青楠抬头见是尹青樾,微笑说道:“妹妹多日都不曾来了,今日倒想起哥哥了。今年是外公的七十寿辰,不知妹妹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尹青樾一听,心中一惊:近日一直陪伴魏夫人,虽知道是外公整寿,却是一直没做准备,怕是不几日便要出发了。遂和尹青楠闲聊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尹青楠准备的寿礼便回了栖月阁。

    尹青樾坐在桌前半个时辰,也没想好送什么,程鼎儿孙满堂,外孙外孙女也必是不少,送什么都没什么新奇,左不过是哄着老人家开心。想到这半年多来跟魏夫人所学,遂提起笔,试着用飞白体写了一副寿联,然后细致地封起来装在锦盒里。

    这尹氏夫妇为给程鼎贺寿,早在半年前便已开始筹措寿礼。今日准备完毕,便开始收拾行装。

    寿宴正日子是正月初七,青州虽距济南不远,但考虑到年初几就要赶路,遂一家人商定年前出发。这时,尹老夫人差人前来请尹氏夫妇,一家四口也就一起来给尹老夫人辞行。

    “儿子正想来和您辞行,不想母亲先一步差人请我们。”尹铨恭谨孝顺。

    “桂香,去把东西拿来。” 尹青樾留意到,几日不见,这桂香却已是妇人打扮,身形也愈发凸凹,尤其丰腴的臀部,在现代怕是要惹得不少女人羡慕。

    桂香去里间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小心的放在尹氏夫妇跟前。

    “亲家七十整寿,我也没法前去,就请你们送一份寿礼吧!”

    说完命桂香打开盒子,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酒杯。只见那酒杯光芒闪闪,巧夺天工,尹青樾不禁大开眼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古人诗中常有,但今人却一只也没见过真的,所谓光泽、材质、花纹硬度全都在猜测之中,而且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2013年,伦敦大学的考古学家曾用电子显微镜观察“莱克格斯杯”的玻璃碎片,发现其含有极其细小的金银微粒,颗粒直径在50纳米以内,尺寸比可见光的波长还短。如果光源照射到这些金属颗粒,就会引发电荷振动,即所谓的“表面等离子共振”,从而根据光照方向的不同而改变自身的颜色。也因此一度有人认为夜光杯是这种发光的玻璃制成的,但中国的专家却一直不赞同。但究竟如何,却也并无定论。今日一见,尹青樾不觉感叹,老祖宗的智慧和审美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这尹老夫人为给亲家贺寿竟如此舍得。

    “母亲,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您还是自己留下吧,我和官人已经备了寿礼。”尹夫人这次首先表了态。

    “尹家不比岳家,一直是清贵显要、富贵殷实的。这些年老爷的仕途多得岳家照拂。咱们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说完看了尹铨一眼,继续说道:“就这一对杯子,是你父亲早年所得,还能堪配岳家,就做个寿礼吧!”

    尹夫人还欲开口,尹铨却说:

    “幸得母亲一片心意,岳父七十整寿,我们就一并带去吧。”

    说完让丫鬟收了。一家四口便又一起向老夫人叩谢。

    尹家驾了两辆马车满载贺礼,尹青楠和小厮骑着马,一家人便在除夕的前两日启程赶往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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